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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炕上坐一个虬髯大汉,正用小刀切下一块羊肉,送入口中,完了端起酒碗,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酒。看见有人进门,漫不经心地侧目。
司马义对自己的伪装很满意,扯下假胡须说:“卡拉大哥,不认识我了?去年,在和库,你在我家住过一晚呢!”
卡拉是柯尔克孜人,以前打猎为生,后来成了枪贩子,专门卖枪给去藏北偷猎藏羚羊的人。
“啊,想起来了,是司马义兄弟!”卡拉光脚跳下炕,向司马义行礼,“装成这模样,我都认不出了。来,来,坐,坐,一起喝酒。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几天了,特意等你从藏北回来。”司马义坐上坑,哈力达则退出掩上门。
“你找我?”卡拉警惕地望司马义。
司马义点头说:“是,想跟你做买卖,做大买卖。”
“来,先喝一口。”卡拉给倒司马义倒了一端酒,自己一口喝光,“嗯,司马义兄弟,你知道我是做什么买卖的吗?”
“不知道我也不会来找你了。”司马义端酒抿了一小口,摸出一把钞票放酒碗旁,“这是定金,你有多少货我要多少。”
卡拉抓起钞票在手里抛了几下说:“听人讲,近些日子我彩头好,难道是真的?司马义兄弟,多嘴问一句,你要这么多货干什么,难道你想拉队伍去藏北打猎?我看不像,莫非你也是闹独立那一伙的?”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准备跟黑大爷干,这块土地是我们维族人的,我们再也不给汉人当奴仆了,我们要把汉人赶走,我们要独立,要建一个东突厥斯坦国!”司马义也不想隐瞒。
“什么,你真是闹独立的?”证实了自己猜测,卡拉反而慌了,“我搞不明白,你们独立来干什么?南疆这地方,你们维族独立了,我们柯尔克孜人怎么办?还有哈萨克人、回族人、蒙古人、他们又怎么办?把我们跟汉人一起赶走,还是把我们当奴仆?算了,算了,这买卖我不做了,你另外找人吧!
“砰”的一声响,门被踢开了,哈力达执枪撞进来,对准卡拉,眼望司马义。
司马义还是面挂笑容地说:“对不起,卡拉兄弟。这买卖,你不做也得做。”
卡拉沓拉着脑袋,又倒了一碗酒喝光:“唉!你们听我说好不好,我刚去了一趟藏北,手头的货不多了,只剩四杆枪和一百来颗子弹。你们要是不信,杀了我好了。”
司马义狞笑道:“哼!杀你是小菜一碟,你一家九口……不,十二口,连你妹子家在内,一个别想活!”
“你这个畜生!”卡拉拍桌而起。哈力达扳下手枪机头,卡拉高举的酒碗没摔下。
司马义割了一块羊肉放进嘴说:“卡拉大哥,其实你自己又不是什么好鸟,你做的买卖和我们也差不多,都是跟黑大爷对着干的。跟我们合作,你闷声发大财就是了,还不用千里迢迢跑去藏北。这一次,你先交出手头的货,十天以后,三十杆,一千发子弹!”
“十天!”卡拉哭丧脸坐下,“你这不是存心不让人活吗?十天我上哪去找那么多?最少要一个月。”
司马义继续吃肉:“我不管,十天,如果在这里找不到你,只好去你家做客了。卡拉大哥,我相信你是有办法的。钱你留着,晚上带我们去取货。”在他眼里,卡拉是个黑道人物,不敢惊动警察。
“我他妈混蛋,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卡拉抓起酒壶直接往口中倒。
“说服”了卡拉,司马义和哈力达志得意满地走出小旅馆,却发现门外的克里木不见了。两人吃了一惊,正要去找,克里木从马路对面跑来。
“我、我去拉屎!”克里木解释道。
哈力达骂道:“你他妈的,就你屎尿多!”
司马义心情不错,没再多问。
早上的风很冷,阿布杜拉还是推开窗,临风而立,寒风把他的面目刺激得发红。他这一次不是在望天,他是望向远方耸立的老城。那里有他的家,有他的父母,有他的童年,每次望过去,他都像是看见了一座堡垒,找到了一个避风港,而今天,他突然发现,老城已经变成了废墟。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眼睛合上。风越来越大了,清真寺阿訇呼唤做礼拜的声音,宛如一支悲伤的歌曲飘入他的耳朵,他没有动,这是几十年来第一次不做乃玛子,连他身后坐立不安的凯日也大感惊奇。
“会长,牙生虽然没死,但他不会供出我们……还有,李东阳也没死,只是后背受了一点伤。”凯日还在战战兢兢地汇报。
这些情况,阿布杜拉早已知晓,他微微睁开眼睛:“好啊,忙了这么久,到头来,大家都活得好好的,真不错。”
凯日接着说:“啊,巴提力克死了,听说死得很、很惨。还有,刑侦队一个副队长受了重伤,生死不明。”
阿布杜拉转头冷笑:“巴提力克,刑侦队副队长,他们是谁呀?李东阳为什么不死,海达尔为什么不死?”声音渐高,凯日在他目光逼视下低下头去。
“海达尔现在哪儿?”阿布杜拉又问。
“不、不知道。他、他兄弟俩一直袖手旁观,又偷偷溜了。”凯日像很冷,浑身发抖。
“问你也是白问,你怎么可能知道呢?”阿布杜拉一声长叹,“唉,天不绝李东阳啊!看来真主已经站在他们一边了。”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凯日像是在哀求。
阿布杜拉再次望向老城,看到的还是一片废墟,他步履蹒跚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疲惫向仰说:“怎么办?我的孩子,你去问真主吧!”又把眼睛合上。
凯日还想说什么又不敢,轻手轻脚退出门。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凯日出了门,电梯也不坐,跑步向自己的办公室。在银行提出来的巨款,他不是给海达尔的,海达尔早就拿到了足够的经费,那是留给他自己的。获悉计划刺杀李东阳,他已感觉大事不妙。硬碰硬解决不了问题,万一失败,全盘皆输。
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的情景把他镇住了。
“你好,凯日总经理,有空吗?想跟你聊聊。”程万里坐在沙发上,上一次来他也是坐那里。
“啊,是程队长,不好意思,我今晚很忙,你要找我,明天跟我的秘书预约。”
办公室里除了程万里还有好几个着装整齐的警察。凯日想故作镇定,拿出一支烟,可怎么打火机都不着。
“哈,没有预约,我是不敢再找你的。”程万里咧嘴一笑,“请看,这是预约书!”把一张拘留证放到凯日眼前。
“你、你公报私仇,我要举报你,我要找律师控告你!”凯日扔掉手里的烟和火机,大嚷大叫。
程万里似乎懒得多看他一眼,拍他的肩说:“放心,你找不到律师,我们也会帮你找一个。把他带走!”
凯日瘫倒在地,两名警察给他戴上手拷,把他拖出门外。
这时,多里昆急匆匆跑进门说:“不好,队长,阿布杜拉自杀了!”
“自杀?赶快叫急救车!”程万里焦急地向门外走。
多里昆站在门口说:“没有用了,已经死了。可能吃了氰化物。”
“便宜了他!”程万里又回到少发坐下。
已被押到走廊的凯日嚎啕大哭。
住进了病房,李东阳才体会到程万里为什么会度日如年。他的伤并不严重,从背部取出三块弹片后,能够自己下床了。过了三天,他就想出院,谢医生坚决不同意。期间,来看望的人络绎不绝,向明也打来电话问候。想起受伤当天,他是惊喜交加。他没想到海达尔会把目标对准自己,还安排一个座谈会做烟幕,真是煞费苦心。由此可见,海达尔已穷途末路,到了垂死挣扎的地步。“抓到他指日可待!”这是他跟向明说的。端掉和库的兵工厂后,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海达尔已经被困在和库一带的沙漠戈壁之间。对他的刺杀,不过是狗急跳墙之举。
“小林,你真有两下子,几句话就把她们母女俩稳住了,听她们哭得那么利害,我也有点吃不准了,自己又看不见伤势。”
李东阳对那天林建北处乱不惊,临危不惧的表现,赞叹不已。病房里,除了谢医生母女,还有林建北和努尔。
“林叔叔,你真的也被炸过,真的取出来的弹片有半斤?”李青还记得林建北那天哄她的话。林建北装疯卖傻道:“我跟你这么说了吗?不记得了。”
李青嗔道:“哼,八成是吹牛哄我们的?”努尔大笑说:“好你个老林,跟人家小姑娘大讲自己的英雄事迹,还不认账?青青,我跟你说,这小子,啊,你林叔叔那次负伤,还真的取出了半斤的弹片。”
“林叔叔,你是怎么受伤的?”李青很好奇,她只知道林建北是个英模。林建北摸摸脑袋:“嘿嘿,青青,我是吹牛的,别听他胡说。”努尔又起哄:“哇,现在不承认了,要不要我帮你说?”
谢医生开口了:“人家小林是着急,才拿自己的事安慰我们的。青青,别为难林叔叔了。”
“小林,又麻烦你守了我一夜,快去睡吧!努尔,你去看看保山那里怎么样了?”李东阳要趴在床上输液打针,需要人照顾,谢医生母女守了几天,林建北主动来代替。
谢医生道:“我去问过了,保山还没醒过来,不是十分稳定,马赛在守着他。”刘保山能否脱离危险,是李东阳一直牵挂的事。
“唉,真想去看看他。”李东阳又抬头望了一眼林建北等人,“喂,小林,你回去吧,怎么还不走?努尔,你忙你的去,青青你也不用在这里了,我这个样子很难看。”李青随努尔、林建北往外走,边走边朝父母做鬼脸:“我很知趣的,我去看刘丽阿姨。”
谢医生像是生气地说:“这丫头,嘴巴越来越没遮拦。”李东阳笑道:“她那叫善解人意。哎,哎,我后背痒痒得利害,忍了好久了,快帮我挠挠。人多不好开口。”
“怪不得那么着急把人赶走,以后痒痒更利害,有你受的。”谢医生坐在病床:撩起他的上衣。
“哎哟哟,舒服多了。我说,刘丽的手术准备得怎么样了,专家不是来了吗?”
“手术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程万里不配合,他非要计算医疗费,专家做免费手术,他也不肯接受,你们局小胡说,他拒绝捐款,口口声声,就算养个瞎子老婆也不要别人的钱。”
李东阳双手撑床,支起身子说:“这个程万里呀,真不像话,刘丽是他的私人财产吗?凭什么决定人家的命运?说到底,是死要面子,难道只许你帮助别人,就不许别人帮助你?等下你帮我叫他来,我跟他好好谈谈。”
离开李东阳的病房,努尔又为那天李东阳遇刺他不在场大发脾气。
“你他妈就知道马后炮。你想睡觉,叫醒我呀,你嫌我臭,我什么时候不去洗了,三十块洗一次脚也干过!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不在场,像话吗?”
林建北笑说:“本来我也应该是在睡觉,咱们都赶不上的。你眼红是吧,要是我没去成你就平衡了?”
“关键是,我要是去了就不会是这种局面。”努尔的脸皮厚是出了名的,“你看看,李局长伤了,刘保山死活不知道,海达尔跑了,最可恨的是塔西,你居然厚颜无耻地说,我把他忘记了!妈的,我就是把老婆忘了,也不会忘了这狗小子!”学起林建北说话的腔调。
林建北摇头道:“当时忙得屁滚尿流,牙生那王八蛋扔了十几颗手雷,我耳朵现在还不好使呢!哪有空闲去想塔西。”
两人走到一辆警车旁,努尔拿出一支烟,靠在车边,像是不说清楚不让走……
“你是吓得屁滚尿流,要是我在,谁也别想逃,李局长也不会负伤。程万里这家伙就知道猛打猛冲,像疯子一样,我听说要不是你小子救他,他也玩完了。”
林建北疲惫地在车轮边蹲下:“大哥别说二哥,你们俩个都差不多,他要是疯子,你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努尔烟也不点了,大叫道:“妈的,我的脑子至少比他好一点。”
林建北冷笑道:“一斤对五百克,不过依我看,他的脑子要胜你一筹。比如今天,你就知道在医院守李局长,守刘保山,人家程万里马上去抓阿布杜拉和凯日,阿布杜拉自杀了,现在正在审讯凯日呢!”
“什么?”努尔瞪眼如牛,“那是我们的人呀,妈的,招呼也不打一声,老子这就找他算账。”
“你省省吧!唉,你现在像个争风吃醋的老娘们。”林建北推开努尔坐进驾驶座。
努尔气愤地说:“他妈的,你今天怎么老是帮他说话?你和老子是一边的,你想吃里爬外呀?”林建北有点恼火了,伸头出车窗说:“那你说程万里是哪一边的,海达尔那边的呀?”
努尔也不生气,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