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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程不是那种人……老程这个深谋远虑……他不会那么短视……他爱权力,男人爱权力,无可非议……他不会爱别的女人。他爱的是我,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没有疯……我只是爱他爱得发了疯……”章如月在她的话中表明的对程家卿的深信不疑,恰恰说明她对程家卿已经产生怀疑,而且这怀疑几乎是颠覆程家卿整个形象的怀疑。她的眼泪在笑声里迸发出来,就像栗子从火盆中迸发出来。
“如月,你怎么啦?好!你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你可把我吓坏了,你你你好好坐下来。”惊慌失措的夏亦雪到最后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好不容易,她把自己镇定下来。
“如月,你听我说,你不要把程家卿看得太重了!他不是你生命的惟一,没有了他你也要活下去,你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我知道你难以忍受程家卿对你的背叛,我知道,你不愿看着自己付出的感情白白化成一江东流水。”
“好,我相信你,夏亦雪!我相信你说出来是真的。那么,你现在就告诉我,老程的新欢到底是谁?”
章如月昂起头来,她的双手捋了捋覆在前额的散发,她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你真的相信我。”
“我相信你,只要你告诉老程的情妇是谁?”
“你相信我就好,你这样做使我稍稍放了一点心,她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你出去之后自然就会知道的。”
“你怕了,还是不知道呢?你这样,叫我如何相信你呢?”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这件事,不是出于好奇,就像下雨天,我没有带伞,雨就自然落到了我们身上。程家卿不仅与那个女人在感情上打得火热,还在经济领域与那个女人狼狈为奸——我这样说,也许你会生气。”
“不,我不生气,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听了你的话,我就像一个聋子突然又恢复了听觉,我是一个落伍的女人,没有什么新的思想,但我也不想成为一个男人的牺牲品。
我可以为他奉献一切,只要他对我真心。他对我真心实意,包括对我忠实,朝秦暮楚,那可不行,女人和男人都是独立国家。来往于两者之间的感情的使臣,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国。女人一旦成为男人的附属国,她也就难免被蹂躏,也无法阻挡男人向另一个女人进发,我就是这样想的。告诉我吧,让我来看看,我为他付出了一切的这个男人爱上的女人究竟是谁?让我看看他对哪个女人想入非非?“
“你真的现在就想知道?——这么迫切。”
“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那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希望你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会的。”
尽管夏亦雪答应了告诉章如月,但她在话出口之前还是有些踌躇。
“请你原谅我说出来。你一直对程家卿俯首听命,顶礼膜拜,信任至极,比一个大臣对皇帝还要愚忠,的确,在解剖一个人之前,我们并不知一个人的本质,一个人的好坏,在他的外貌上也找不到标记。判别不出来,也不能全怪你。一个人的好坏也是不确定的,有时候好,有时候坏,或者对这个人好,对那个人坏。我不去评判程家卿是好是坏——这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拥有一个妻子的同时,还有不道德的越轨行为。
他的新相好就是傅梅。“
“什么?是她!一个视权力为命的男人,一个年纪轻轻,响当当吃政治饭的女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丘之貉哟。”
大水退后现出平滩,明白了一切,章如月反倒显得格外平静,她的话中还含着明快的讽刺。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亦雪。”
“别客气,你会惩罚他吗?”
“用不着我去惩罚他,他的罪行会惩罚他的,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所做的一切太不值得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的事是印在身上的烙印,铲也铲不去,除非脱胎换骨。
“不要仇恨,也不要抱怨,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我很平静,亦雪,就像一场雪崩到来了,明知逃脱不掉。除了平心静气,我还能怎么样呢?”说到这里,章如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口气似乎有丝绸之路那么艰难,那么深长,好像把她一生都积的怨气和不满都吐露了出来。
“何苦呢?欺骗了我他如今也好像好不到哪里去,好笑的是我,竟然听信他的话,自己苦自己。”
“跟我出去,结束这场恶梦。”
“行吗?”
“怎么不行,你一定行的。”
“那我就听你的。可是,我不能太便宜了程家卿那个混世魔王埃”“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作恶多端,会罪有应得的,未必要你去落井下石。”
“这样的人,能饶他吗?他的眼里只有权力,他爱女人也是为了显示权力,或者是爱与女人身上的权力进行组合。”
“可在中国,有多少不是为了男人的权力去爱一个男人的呢?”
“我不是!至少我不是。我一定要把他的丑行揭露出来。”
“如月,我看不要你费心了。在监狱里他不交待也不行蔼…还有许多不满他的人呢。”
“别的事我不清楚,他在经济上的问题我还是比较清楚的。他搜来的那些劳什子,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不要报复。”“我是在表明我的态度,我是在为我和他的感情生活画个句号。
从此,他是他,我是我了。我绝不捏造,我将实事求是。“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
“如果他是被若干石头压得还剩一口气,我还会在石头堆里再加一块石头,我决不姑息,也绝不饶耍你知道是谁让我装疯的吗?”
夏亦雪摇了摇头。
“是程家卿,他叫我装疯的目的我现在才知道。他主要不是叫我替他隐瞒罪行,而是不让我知道他与傅梅的丑行。他太卑鄙太无耻了。他明知让我装疯,我的心会流血,全流成一个血泊,他还是让我这么做了。可笑的是,我一边自己在流血,还一边天真地为他祈祷——希望他能逃脱此难。看样子,他非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不可。”
夏亦雪惊奇地问:“你们不是隔离开了的吗?他怎么能叫你装疯呢?”
章如月淡然一笑,说道:“这你当然不知道。我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才知道,他这个人是深谋远虑惯了的。事情还没发生,他就能意料到,要事情按照自己的意愿发生,他也能办到。凡是阴谋家具有的素质他都具备,他不是不清醒,而是太清醒了,和所有的阴谋家一样清醒,清醒到能把太多的人搞糊涂,能把世界搞得危机四伏。这种人不会有恋爱的快乐,有人说过:无知正是恋爱的主要特点和它的整个迷人之处。这种人也没有爱情,我记得有人说过:萌动的春情之所以美好,就在于它既不意识自己的产生,也不考虑自己的终结。而这种人却是在这之前是事事都要权衡考虑的。没有爱情的人不配有婚姻,也不配有美好的人生,我要与他离婚。离婚之前,我要把我知道的他所做的一切坏事都公诸于世。”
窗外聒噪的蝉声像一把迟钝的锯子,长短起伏,拉来拉去,一声声,好像要把每一棵大树都锯倒,才甘心,才罢休。
第三十二章 正义无敌
“鼓破万人捶。现在是什么人都可以往我身上泼污水了。”
躺在床上,程家卿越想越不对劲,齐万春的交待他已经得知。齐万春供出了自己与双十谋杀案不可分割的关系。如果现在还有刀剐的酷刑的话,第一个挨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了。一边是众叛亲离,一边是铁证如山,程家卿明白了什么叫山穷水荆大难临头,落井下石,齐万春的确不仗义,但他也有他的想法。不要说他,自己也已不得不将一些问题开始一点一滴,一章一节做交待,自己就像一个没有明天的人,只能靠回忆生活,不从回忆中掏出一点什么来,恐怕连今天也没有了。想死也不可能,门外有警卫。
铁了心跟随自己的章如月,还把自己出卖了,也许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她装疯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露了馅了,真叫人不明白。按说,自己是安排得天衣无缝的。她究竟是用什么价格把自己卖了的,程家卿心里还没底。看来,当官不是好当的,官场就是监狱的前院,自以为爬得高高的,摔下来才知道是爬在一束光柱上,只要谁一按电门,啪一下就掉下来了。再说,爬得再高,也是一个爬,一举一动,都光彩不到哪儿去,但是不当官,就得当平民百姓。不爬,就得受压。在爬的还好,受压的有的还翻不了身。可当官当到连自己的妻子也来揭发自己的份上,当到像一条剥皮去筋的野兽供大家展览的份上,确实不如粗茶淡饭一生。可是既然当了官,就得当大的,大一点点也好,否则怎么能叫进步呢?还要当得稳,当一天官,一个月的官,什么滋味都不知道,除了给人耻笑,留不下什么。当了官,才能在一定范围内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不是专听别人的,不是被别人牵牛一样牵来牵去,赶驴一样赶来赶去。如果说官场是战场,那不奇怪。官场是战场,商场不也是战场吗。情场不也是战场吗?哪个场上,没有败军之将?他田刚亮,故意拆我的台,捣我的乱,我怎能忍下这一口恶气?丧心病狂,谁都有那么一刻。田刚亮是田刚亮,可章如月啊,你为什么要在我背后来上一枪呢?本来,挺过了这一关,即使知道我参与了双十谋杀案的策划,我在经济上是比较廉洁的,我也不至于一生一败涂地,到此结束啊,你为什么要将我置于死地而后快呢?如月,五年来的恩爱,难道就是一个阳光下的肥皂泡,斑斓之后是破灭。如月,你两年多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要突然露出一手来呢?搅得浑水更浑,我再难干净地出去了。我固然对不起你,为了我,你受尽冷眼,我也不是没有给过你无边的荣耀和尊贵埃为什么啊?!
程家卿的手掌猛力地拍打在墙壁上,一下又一下,像连枷柏打着晒常章如月的脸一下子清晰,一下子又虚幻起来。与若干人的脸重叠在一起,又分开,消失在若干人的脸之中。每一张脸,都是幽灵似的空洞,虽然脸上的表情有的笑有的怒,但是不像是有生命的,一切都空洞荒芜,显得怪诞而迷离。终于,在他的脑海里又闪出一条河来,在河边,是一片滩涂,螃蟹横走。圆润而结实的大腿,轻松而愉快的对话,完全可以固执可以放纵无羁的肉体的结合,一阵赤裸裸白光的起伏和飞翔。那么躺倒的肉体上耸起的双乳,他把它叫做情感的金字塔。那是他享乐的最高峰,他的乐土,那横陈的肉体,他的权力所能到达的最深远的边疆。那不是爱情的象征,而是权力具体化的狂欢俱乐部,仿佛在眼里,灵魂才能得以安息。他爱章如月,他与那权力的俱乐部相比,爱情显得微不足道。但是爱情,能将他捡回到人的立场上来,在那略高于滩涂的草地上,他是不折不扣的魔,把疯狂的动作当作歌舞。在人与魔之间,他将自己奋力撕裂。
离那片滩涂不远的地方,有一尊有趣的人形哭笑石,自己为什么不去看看呢?白天没有时间,黑夜又忙着与傅梅偷欢。过去有过看的念头,现在这念头更加强烈,但是没有机会了。也许,自己将在监狱里度过剩余的时光。也许,自己很快会被火吃了,火把自己吐出来,自己就不见了,成了一大把灰,也许没有一大把,只有一小把,像自己这样灵魂轻浮的人,大概只有一小把,自己再也回不到安宁了。灰,也不能埋在那哭笑石下。回到安宁没有意义,但能把骨灰埋在哭笑石下,就不同,至少可以说,我看到了那块石头。一尊很容易看到的哭笑石,却永远不能看到,这就是人生。你不知道它在哭你,还是在笑你。你不见了,它却一还在哭,还在笑,不知在哭谁,笑谁,也许还在哭你,笑你。一尊很容易就可以看到的哭笑石,永远也看不到了,就像一条已经咬了你的钩的鱼,你再也钓不到它了。它溜走了,给了你时间,不给你机会,给你时间,是为了让你事后后悔。
程家卿很快又不想哭笑石了,他对章如月的揭发感到疑惑不解,他在琢磨警方是如何破她的,时而痛恨她,时而又原谅她。一个弱女子,她能怎么样呢?不坦白交待行吗?目前,自己的膳食、睡眠都说得过去,稳定中带麻木。只有章如月让他放心不下。也许,警方根本没有识她的表演,来诈自己,也许他们是从其它渠道得知的,故意以章如月的背叛来瓦解自己的意志。几次他都想问来提审他的左处长和雷环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光政治上的谋杀未遂,大概不能判自己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