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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姨娘一怔,笑着接过了银票:“实不瞒您说,自从今上登基后,老爷的俸禄就一直没有下落。这眼看着都要到腊八了,内务府却没人通知我们去领春祭的恩赏。我正盘算着今年的年怎么过,可巧姑奶奶给了这五百两银子。”
沈穆清上次就听到陈姨娘隐隐提起沈箴没有俸禄的事,所以才特意送了五百两银子给陈姨娘过年的。
“老爷虽然天天在家里,但也有使银子的时候。”沈穆清含蓄地道,“如果姨娘这边紧,老爷以后的开支就算到我这边吧。我好歹有个茶铺支着。”
“那怎么能行?”陈姨娘忙道,“姑奶奶只管放心,短了谁的也短不了老爷的。”
尽管如此,沈穆清还是叫了百木来:“老爷要是想买什么东西姨娘那里要是银子上不凑巧,你就来我这里哪吧!”
百木笑道:“姑奶奶多心了。现在老爷一副字画都要卖五百两银子。哪里还有差钱的时候!”
“老爷在卖字吗?”沈穆清听着一怔。
百木吱吱唔唔地:“没有。就是有时候有人来求,老爷给写上一副。”
沈穆清听着,去了沈箴那里。
沈箴正在练字。
沈穆清看着眼眶就湿了。
她走过去给沈箴磨墨。
沈箴见她神色怏怏,还以为她是为了萧飒的事,沉声道:“你要是觉得在家里憋屈,就搬到白纸坊去住吧!”
沈穆清望着沈箴:“您不是说我一个人住在白纸坊不安全吗?我想住在家里。”
沈箴挑了挑眉。
沈穆清含泪而笑:“我是您闺女,自然得住在家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其意已定
听了沈穆清的话,沈箴眼底闪过笑意。
沈穆清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笑着和沈箴说起过年的事来:“……和姨娘商量过了,喝了腊八粥就开始置办年事货了……家里的人虽然少,但过了初五闵先生那里、袁大人那里只怕都要走动走动,家里还是要摆几天酒席……吃食都好说,就是脂坊那边的温棚里养的盆景要早定下来,听说他们过了腊月十二就歇业……”
沈箴听着点头,道:“你也去问问静姝有什么喜欢的?她毕竟是在他乡为异客,你要好好的招待才是。”
“已经问过了。”沈穆清笑道,“说是让我多订几苗水仙。我想这几天金钱桔也应该结果了,也订了几盆,准备放在花厅里。”
两人断断续续地说着闲话,沈箴写了七、八页大纸也有些累了,沈穆清叫了小厮进来服侍沈箴洗手,又亲自帮着收拾了书案。沈箴更衣出来,沈穆清又亲自奉了茶,这才提起去庙里的事:“……太太的长明灯一直对亏庙里的师傅们照顾,马上要过年了,我想亲自去一趟,舍些米油棉匹什么的。平日里虽然没有少人家的香油钱,可这对面道一声谢和只给钱还是有点差别的!”
沈箴听了神色一顿,叹道:“你定个日子吧。我和你一起去。”
……
大雄宝殿里香火袅袅,菩萨恬静的面容隐在其中,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沈穆清跟在沈箴的身后,恭恭敬敬地给菩萨叩了三个头,然后上前扶了沈箴。
庙里的主持早已在一旁恭敬,大家说了些客气话,主持又领着沈氏父女去看了给李氏点的长明灯。
黄油里浸泡着一圈一圈看不清楚颜色的线绳,粗若手指,依在盆边的灯芯摇曳不止,却依旧明亮温暖。
沈箴看着一怔。
主持已示意一个身材粗壮的尼姑把长明灯重新吊起来:“施主放心,我们这里的长明灯,灯油足,灯芯粗,刮风下雨也不会熄……”
沈箴望着被徐徐吊到半空中的长明灯,叹了一口气,对沈穆清道:“你陪我去后院走走。”
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后院的树木早已凋落,只留下孤零零的枯杈。
沈箴缓缓地走在青石路上。
“一眨眼,太太都已经过世五年了。”沈箴的声音有些呆板,“时间过得真快!”
沈穆清上前一步,和沈箴并肩而行。
“是啊!”她语带回忆,“我在太太跟前长大,‘音容宛在’这四个字,最能体会。”
沈箴没有作声,停下脚步,打量着身边的一块碑塔。
沈穆清跟着望过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如今连碑文也看不清楚了——只怕是那砌碑塔的人也没有想到。您说,要是那砌碑塔的人早知道这碑文有塔遮风挡雨也一样会遭到风化,会不会不去砌那碑塔呢?”
沈箴望着女儿有些严肃的目光,淡淡地笑了笑,转身走进一旁的小径。
沈穆清跟了上去:“以前我和太太到庙里上香的时候,看到那些被风化了的碑塔,也问过太太。”
“哦?”沈箴转过身来望着沈穆清,“太太是怎么说的呢?”
“太太说,”沈穆清眼底全是肃穆,“砌碑塔的人自然也知道这碑总有一天会被风化,这塔总有一天会坍塌,可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砌碑塔,因为,砌了碑塔,总可以让风化的时候来的晚一些。很多事情,早已注定,我们只不过是让他来的晚一点。只不过是在它来之前为自己寻找一个不后悔的时光而已。”
“太太一向喜欢和你说旧事。”沈箴转身拔开伸到小径上的枯枝继续向前走,“那你可曾听太太提起过在龙安府的艰辛!”
“提过!”沈穆清声音苦涩,“可太太提起来的,除了龙安府的艰辛,更多的是留恋和淡淡的甜蜜。太太还说,如果当年她没有追上去,不知道老爷会不会安安心心地在龙安府从头再来……”
沈箴呆住,面无表情地望着横落在小径上的枯枝,久久没有作声。
从庙里回来,很快就到了年关,家里的事多了起来。
沈穆清断断续续地从常惠那里听到一些消息。
“太上皇被迎回了皇宫!不过王大人和萧公子他们还被关在西山大营里。”
“王大人去提督四夷馆做了少卿,是正四品……想到以前是个七品,这也算是升官了吧?”
“曾大人呢除了诚意伯这个世袭的爵位,先前打元蒙人得的爵位都给夺了,甘肃总兵也做不成了。被调到了五军都督府做了个都督。”常惠说的很委屈。
“他没有圣旨私自调兵入京,就这一项,今上就可以让他人头落地。”沈穆清笑道,“在五军都督府做个都督,虽然是个闲职,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是啊!”常惠笑道,“至少可以回到京都和家里人一起了……在外面当总兵虽然威风,可家眷却要留在京都……长期分开,也是不好!”
沈穆清想到关于曾菊的传言,不由面露异色。
常惠却想偏了,他嘿嘿笑:“萧公子做了大汉将军!”
大汉将军,名称很好听,实际上就皇宫里一个守门的……
沈穆清怔住:“他,他从西山大营里放出来了?”
常惠点头。
沈穆清松了一口气。
好歹留了一条命。
“他人在哪里?”
“正和沈老爷说话呢!”常惠笑道,“是我去萧家报的信。萧公子说他能回来,都是因为沈老爷的帮忙,所以回去换了件衣裳就来府上向沈老爷磕头。我反正没事,就陪他来了……”
“他,没事吧?”沈穆清又惊又喜。
惊的是萧飒放出来后先来和老爷打招呼,对沈箴够尊敬;喜的是萧飒承了沈家这个人情,知道沈家的好歹……
“人瘦了很多!”常惠笑道,“不过,精神很好。”
沈穆清沉思片刻,把萧飒装了船坞契约书的匣子拿在手里,对常惠道:“走,我们去见见萧公子。”
……
站在屋檐下,沈穆清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是沈箴的!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笑声了……好想自从太太死后,自己和离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这样开怀的笑声了!
相谈甚欢……沈穆清突然间对自己来见萧飒的事勇气倍增。
不一会,小厮出来撩了帘子:“姑奶奶,老爷让您进去。”
沈穆清轻轻抚了抚手中的匣子,笑着走了进去。
她一眼就看见了身材高大的男子。
亲切的笑容,温暖的目光,隐隐含着喜悦的神情——不是萧飒还是谁?
沈穆清大大方方地上前给他行礼:“恭喜你得脱困境!”
萧飒给她还礼:“对亏沈老爷大力相扶!”再抬头,看她的目光中竟然有份痴痴的贪婪。
沈穆清一怔,来不及细想——沈箴已面色不悦。
她给沈箴行了礼,将手中的匣子放在茶几上,解释道:“萧公子遇难之时,曾经想把船坞的生意托付给我。现在萧公子人已经回来了,东西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不用了!”萧飒忙道,“我现在身无长物,你把东西给我也没地方放,还请姑奶奶暂时帮我保存为好!”
沈穆清欲出言婉拒,却见萧飒望着她目露哀色。
她一怔。
想到了萧飒强迫她给他做鞋的事……
可惜现在不是耍花枪的时候……沈箴已经动用他微薄的力量把萧飒救了回来,她也应该遵守诺言才是,特别是她没有说服沈箴的情况下……
沈穆清垂下了眼睑:“我不懂船坞生意,萧公子把东西放在我这里,只怕耽搁了。”
沈箴的目光就在那匣子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在那匣子上叩了叩。
沈穆清和萧飒听到声音都循声望去。
“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沈箴淡淡地道,“也免得以后扯不清楚。”说完,将匣子递给了萧飒。
萧飒听着眼神一暗,薄唇抿了抿,脸上就露出几分凌厉来。
他默默地接过匣子,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箴听着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盅。
沈穆清一怔。
她来之前两人不是有说有笑的吗?怎么突然间就要送客……
萧飒也很意外的样子,但他还是很快恢复了谦恭的神色向沈箴行礼告辞。
这样的局面是沈穆清没有想到的,她望着萧飒的背影,低声对沈箴道:“老爷,我还有话想对萧公子说。”
“你要记得我们之间曾经说过的话。”沈箴目光平和地望着她。
“我知道!”沈穆清真诚地回望着沈箴。
沈箴点了点头。
沈穆清提着裙摆追了过去。
她转过抄手游廊,就看见萧飒正笑立在游廊的尽头等着她。
“我有话跟你说!”沈穆清望着他含笑的眸子,有些犹豫。
萧飒点头:“我也有话跟你说!”
“那你先说!”沈穆清笑望着萧飒。
犹豫在萧飒的眼底转瞬即逝,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我想把庞德宝要回去——相比之下,船坞的生意更重要!”
沈穆清愕然。
心里如打翻了调味盒似的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九十四章 依依不舍
“一文茶铺已经走上了正轨,我那边却乱着。”萧飒笑道,“不如让他回去帮帮我。”
“也是!”沈穆清心中苦涩,“再让庞管事待在一文茶铺,的确有些大材小用了。”
“既然你也同意了,”萧飒笑得风轻云淡,“那明天就让他回我那里吧!”
沈穆清点头。
“至于先前给我救急的那三万两银子,我明一早就让大太太给你送过来。”萧飒垂了眼睑,“利钱就按三分算,你看可好?”
沈穆清笑望着他:“三分利?我可赚了!”
萧飒再抬睑望她,目光中已是一片清明:“你救我之急,我总不能让你太过吃亏。”
“那我就多谢了!”沈穆清笑得开怀。
萧飒也笑,问道:“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沈穆清的神色镇定自若,“我本来想和你说庞总管的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照你的想法办吧!”
萧飒闻言一怔,随即欲言又止。
沈穆清却已笑着朝前走:“我送你出门吧!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萧飒望着沈穆清如杨柳般袅袅的背影,眼神一黯,呆立片刻,缓缓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垂花门,延着夹道往外院的花厅去——穿过花厅的穿堂就可到正门了。
连下了几天的雪,夹道扫得干干净净,但屋顶还残留着皑皑白雪,在冬日的照射下闪耀刺目的光芒。
“今年是在京都过年?还是回临城?”沈穆清语气温和地问萧飒。
“不知道!”萧飒声音低醇,“我明天会去禁卫军报到,怎样决定,还要看那边的安排。”
沈穆清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萧飒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到了花厅。
沈穆清提着裙摆上了花厅的台阶,萧飒却停住了脚步。
穆清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
“你,刚才说,想和我商量庞管事的事……”他到底是放心不下,迟疑地问她,“你原来有什么打算?”
沈穆清笑着回头,好像这才发现萧飒停住了脚步似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什么!”她笑吟吟地望着萧飒,“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反正已经做了决定!”
萧飒的目光更深沉,喃喃地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是啊,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也许是隔得太远了,沈穆清好像没有听见他嘴里嘀咕着些什么,侧着头问他:“你说什么?”
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萧飒心里突然一阵烦躁……他粗声地道:“没什么!”
沈穆清走下了一阶台矶,清雅的茉莉花香淡淡地萦绕在萧飒的鼻尖。
她望着花厅的穿堂:“再过去就是外院了——我就不送了!”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