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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苏又是羞又是恼,这个白痴一般的男子!自己问的是他如何同父汗说与自己的事,他却以为自己要谈的是什么军国大事!虽然戎人女子敬爱的是胸怀天下的英雄,但此时此刻,此处此景,难道就不能说上几句温存的话吗?
“我是说……我是说……”纪苏欲言又止。虽然戎人女子豪爽,但这终归是羞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该是男子先提起的,自己怎能在他之前提及?看着李均闪闪询问的目光,纪苏心中更为紧张,终于将那半句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准备在这住多久?”
李均挠着头,对于纪苏此时的表现,他觉得有些不适应。“这个,恐怕不能呆太长时间,我让孟远去请凤九天了,估算时间不用多久他们便会到来,余州杂务也多,我可不能总是偷懒躲在穹庐草原。”
纪苏不再作声,再坚强的女子,在爱情面前也会软弱如羔羊,如果说一开始她被迫跟在李均身边,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在破天门战神像前戴上那诡异头盔时的誓言,另一方面则是想伺机杀了李均以雪奇耻,那么现在,经过与李均半年的相处,她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这个年青的将领。喜欢他的足智多谋,喜欢他的英勇大胆,喜欢他对待自己人时的真诚和蔼,喜欢他面对敌人时的凶狠冷酷。喜欢他的一切,既喜欢他的优点,又喜欢他的缺点,甚至于连他不解风情时的傻样子,也让纪苏觉得可爱。爱情中的人,总是盲目的。
她看着远方,大草原上秋风瑟瑟,带来了丝丝凉意,由于地势处于高原,穹庐草原的气温比余州要低上许多。余州人还穿着夹衣,草原上的牧民就必需用大袄裹住自己了。纪苏的小辫子在风中轻摆,不时有几缕俏皮的头发飘过来遮住她的目光,她轻轻拂开这几缕青丝,象是拂开心中的阴影。
“我们来骞骞马吧!”她回头嫣然一笑,对李均道。
“好,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李均的少年心性并没有完全消失,听说比赛他便两眼发光,但不等他催促马儿,纪苏就抢先驱马前进,风中扬起一串串银铃般的歌声。大草原的歌声,就象这草原一样,清亮悠扬。
“你赖皮!”李均夹着马腹,座下大黑马长嘶奔驰起来,远远地追向前方纪苏的枣红马,片刻间,这两人就把随同他们的骑兵远远甩在身后。
“我们也快点吧?”一个护卫骑士看着与他并驾的军官,李均的护卫长曾亮道。
“你可真笨,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你要去惹人嫌吗?”曾亮年纪接近三十,脸上露出与周围这帮毛头小子不同的微笑,扬着马鞭道:“放心,他们会在前面等我们的。”
众护卫恍然大悟,脸上都浮出嗳昧的笑容,对于李均与纪苏的传闻,他们知道的也相当不少了。虽然作为李均的护卫,他们最了解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英雄美女,总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即使英雄美女之间没有任何事情,人们也总希望他们能发生一些事情,更何况李均与纪苏之间,确实存在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呢。
大草原中的李均,他的心却在整个神洲。而神洲在这一年中发生的巨变,也示乎预示着一个新的纪元将到来。
这年秋十月三日起,有慧星悬于南天空中,昼夜皆可见之,四日乃不见。这四日里,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接着恒国传来消息,恒国首都昌平城西山中似有小儿啼哭之声,但遍寻之,不见任何踪影,周围百姓大恐,传言有妖孽云云。
十月十一日,陈国西南地震,西南重镇南台被夷为平地,死伤无数,方圆百里,人烟绝迹,成为一座死城。
十月二十日,陈国都城洛郢一口古井涌出的水为赤色,老人皆云社稷将乱而民将流血。这异事虽然被陈国国君下令禁止谈起,到百姓们早已人心惶惶,何况又值饥灾,民怨沸腾。
正当陈国国君、陈影的兄长裴矩为这接二连三的异兆而寝食难安之时,两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
恒国在位三十年的国君吴玉宇崩,临终没有传位于太子,而是改传位于第六子吴继璋,吴继璋即位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撤除柳光兵权,传柳光回京问罪。柳光原本支持太子,自知难以幸免,便领着他那名震天下的柳家军向北接近陈国边境,陈国边防将员派人飞骑转达柳光请求效命的奏章。
这个消息让裴矩又惊又喜。陈国已经多年没有产生出色的将领,所以在与周边国家的对峙中接连败北,他虽有心以武力开拓缰土,但那些文臣武将们却力不从心,如果能得到有“必胜”之称的柳光,不亚于平增了百万大军。柳光与故陆翔元帅齐名,有“北陆南柳”之称,如此人才,怎能错过?
但忧的是,收留了柳光,也就意味着要与拥有雄兵百万的南方大国恒国正面对抗,以陈国的实力,加上这天灾,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大的冒险。
第二个消息让裴矩立刻打消了疑虑,那就是陈国饥民在“莲法宗”这一秘密教派的组织下,起兵造反。“莲法宗”准备时日已久,不少地方官吏甚至与之勾结,短短七日间,陈国已是烽烟四起,派出的官兵不是被击溃,便是倒戈,已经给莲法宗攻去了大小城池四十余座。而且,莲法宗五掌教中的孙遵、孙导兄弟纠合二十万之众,直逼向洛郢。种种灾异与民谣所预兆之事,看来真的发生了。
“诸位爱卿,当此国难之际,诸位为何一语不发?”
在紧急朝会上,裴矩愤怒地质问文武大臣。
“左相国,你常自称有满腹韬略,如今你有何高见?”他将目光集中在左相国韦达的脸上,充满希翼地问道。
左相国韦达是个年过四十的书生,闻言跪倒在地,道:“请陛下无需担忧,臣以为陛下身登大宝,洪福齐天,区区叛贼,不过是癣疥之患,不需几日便可平之。”
裴矩重重哼了声,这番话与没有说并无不同,裴矩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无用他还是分得清的,如果真的有什么洪福齐天,那这些让他头疼的问题就根本不会出现。
“大将军卫捷,你常道陆翔与柳光都不过是粗通兵法,唯有你最精于阵战,如今我将这洛郢城中十万大军交予你,你领兵出征,如何?”他又看向年过花甲的大将军,卫捷也拜倒在地,全身颤抖,道:“陛下……臣已老迈,不堪重用,请陛下另拔将才。”
裴矩环顾朝堂,绝大多数高官都噤若寒蝉,唯有一个不过四品的翰林面带冷笑,嘴唇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秦千里,你有何话说?”裴矩直呼其名,问道。
“启奏陛下,左相国与大将军所言都极是。”秦千里不阴不阳地讽刺了韦达与卫捷,然后从容道:“大将军言要另择将才,天下将才,无过于陆翔柳光二人者,今陆翔虽死,柳光尚在,大将军明以老迈为由,实则是请陛下任用柳光也。柳光名震天下,而其主不能用之,危机之中投奔我大陈,此正是左相国所言陛下洪福齐天也。”
文武百官大多点头称是,韦达与卫捷虽然听出了秦千里的讥嘲之意,但此刻秦千里的计策确实为他们解了围。唯独御史谏议西门让上前奏道:“陛下当斩秦千里,以阻奸邪之念。莲法乱贼,不过区区暴民,其军以木竹为兵,其将不识军书战略,陛下只要令一偏将,统数万人马,便可逐一诛之。而柳光为外人,来我大陈,若有不臣之心,则社稷危矣!”
“西门让之言绝不可听。”秦千里再次伏厥奏道:“柳光来我大陈,生杀之权皆在陛下之手,其权柄由陛下予之,陛下亦可夺之,何足为虑?相反,若是陛下不恩准柳光为我大陈效力,柳光走投无路挥兵攻我边关乱我缰土,又有谁可以制之?”
两人争论的都有道理,这两人官阶都不过三四品,比之于那些一品的大员倒是有见识得多。正当两人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另一个也是四品官的侍郎关朋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臣以为二位大人所言都有理,陛下何不以柳光为将,领其本部人马征讨叛贼,同时命各州郡起兵勤王,臣闻新任余州牧华宣兵多将广,陛下可下旨给华宣,命他领兵来征讨叛贼。”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余州兵牵制柳光,不让柳光借镇压起义之机坐大,在这个进刻,这似乎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传朕急旨,封柳光为我大陈兵马副元帅,统合所过州郡军士,征讨叛贼!”几近绝望中,裴矩下了这个命令,接着他又想到余州,余州混战之时,有大臣建议过派官兵进入,利用各家势力的矛盾将余州军政大权收归国君,但他却无暇顾及,前几日新余州牧、余州都督华宣遣使来朝,送来不少礼物,并称已经控制了全余州,自己还有些不安,此刻正好有了个机会,秦千里的建议正合他心意,让这华宣出兵征讨莲法宗,顺便牵制柳光,最好三方都同归于尽。
远在穹庐草原上的李均,也许也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血腥气味吧,他心中休息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战争之血,又开始沸腾起来,这一次,他将面对的对手,将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年过半百的柳光与不到四十便惨死的陆翔不同,他对于军权与力量,有着一份比常人更执著的追求。从他还是一个翩翩少年时起,他便意识到,如果没有力量,在这个世界中只能任人宰割。
要么任人宰割,要么提高自己去宰割别人,生活便是如此。于是,出身没落贵族之家的他,二十岁时费尽心机娶了当时恒国一郡太守之女,这位千金少姐向来以妒闻名,但为了能出人头地,柳光并不认为自己的做为有什么不对。果然,在他岳丈老头的帮助下,他成为千总,并在随同新即位的国君吴玉宇征讨反抗的越人之时,立下了赫赫战功,也让自己的名字进入了这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君主眼中。
在让他飞黄腾达的旨意下达后的那个晚上,柳光与年少时的朋友们在一起大醉,半醉中他愤怒地对朋友们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不顾一切的人才能生存。”
但如今他想起当年之话,却不由得苦笑起来。虽然由于保养得很好,他的两鬓只有几根头发露出白意,但他心中仍旧觉得三十年前自己的言语仍过于轻狂,自己真的能做到不择手段吗?如果真的能,为何今天会落到如此下场?
恒国新君对他不满,其根本原因在于吴玉宇曾数次因太子之事询问柳光,柳光皆以太子年长而有德为借口,劝止吴玉宇改立深得宠爱的六子吴继璋,太子方面固然对他感激有加,但吴继璋则对他深恶痛绝。就在他领兵镇压被恒国吞并的淮国内叛乱之时,都城昌平内异变徒生,先是身体向来健硕对他信任有加的老王吴玉宇重病驾崩,紧接着宫中传言老王临终之时更改圣旨立六子为太子,废太子为广安侯。
远在前线的柳光立刻按兵不动,在闻知老王驾崩之时,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悲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所谓不顾一切而获得的军权与力量,不过是老王的信任罢了,这一切,都将随着老王而去了。
无边的哀伤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他静静等侯新王的决断,他以为凭自己对恒国多年的劳苦,凭自己这三十年开缰拓土战功无数,新王不会拿他如何,但等来的却是命他交出军权回京侯审的圣旨。
“大帅,千万不可回京。”对他忠心耿耿的副帅韩冲谏道,“大帅如果回京,便如羊入虎口,只能任人宰割。”
柳光微眯他长长的双眼,捋着颌下的长须,面无表情地道:“不回京,那当如何?君命不得不从啊。”
“大帅何出此言,这恒国的江山,是先王与大帅胼手胝足打出来的,先王常言恒国江山,也有大帅的一半,如今新君无道,大帅何不起兵讨之?”他的幕僚,面白无须的军中主簿公孙明说出了惊人之语,一边说,公孙明双眸流转,悄悄观察着柳光脸上的表情。
“住口!”等公孙明口中的话完全说出来,柳光大怒地道,“你是想陷我于不忠不义吗?竟敢出此大逆之言,难道你不想活了?”
公孙明却从柳光的责骂声中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他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回又猜对了。“大帅,忠义又能如何?”他跪下叩首,声泪俱下地道:“大帅不见陆翔留了个忠义之名,却身葬异国他乡么?”
“大帅!”营中诸将一齐跪了下来,望着这一片追随自己在南征北讨中幸存下的将领,柳光的眼睛眯得更细了,脸上的皱纹也微微抖了几下,他道:“你们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不敢,属下等一心只为大帅安危,也顾不上其他的了。”韩冲代表诸将委婉地回答了柳光。
柳光在营中左右踱了会儿,追随他许久的部下都明白,这是他在做重大决定前的征兆,片刻后,他回到自己的交椅之中,证明他心意已决。
“是你等陷我于不忠不义之中的,那么,一切便如你等之意吧。”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