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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大夫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声，有些为难地去开了药方交给春雨，回来看了眼唐少敖，说道：“夫人伤得可不轻啊。”
“那孩子，可还保得住？”
“保是能保的，眼下老夫先开几服药夫人吃着，安心静养最为重要。”
唐少敖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他想说什么，阿兰抢先开了口，“那就有劳您了，多谢先生救了我一命。”
那老大夫看阿兰要起来，忙摆了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夫人万万不可再动，还是多躺着为好，老夫不过尽力而为，这话可就重了，老夫担当不起啊。”
阿兰勉强一笑，声若游丝道：“怎么不是，若是这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自然要多谢您了。”
听她这样说，唐少敖原先的想法也不得不压制了下来，看她的气色这样难看，方才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她又要离开他了，这一着急担心，什么孩子的问题都暂且搁置吧，她能无碍才最为重要。
“夫人如今身子太弱，最好别再见客了，这两日在屋里安心静养几天，就让一个丫头伺候着就好，切莫再喧闹嚷着，老夫开几帖安胎的药，帮着夫人调理调理，过几日再看效果。”
等那大夫出去了，春雨便端了熬好的药进来，一勺勺喂着阿兰喝了下去，唐少敖守在一旁，忽然对春雨道：“你这几日看好院子，什么人都不要放进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春雨点点头答了声“是”，给阿兰盖好被子才又出去。
唐少敖在身侧坐着，可她一眼都不想看他，或者说是不敢看他，兴许是看出她的不自在，他轻叹一声，抚了下她的发，起身出了去。
夜里一片静谧，阿兰睡得却不安生，总觉得胃里很不舒服，小腹也隐隐地还在痛，也不知道了什么时辰，她忽然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活活给痛醒了，蜷着身子，她喊都喊不出，只觉得小肚子疼得比之前更厉害，冷汗都跟着往外冒，好一会儿，她猛然察觉到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双腿之间流出，从大腿根儿涔涔往外渗。
不好，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抖着手摸了一把，抬手趁着月光便看到一手的血，她心里一凉，无助之感像潮水一般袭来，完了，她的孩子没了，之前只是腹痛，可现在出了这样多的血，孩子……
“来人……快来人啊……”
嗓音太低，想喊却喊不出，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得到，那个小生命就要这样离开了，不要啊，这是她的孩子啊，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
第40章 第40章 斩春
唐少敖站在门外，看到屋里一排的丫鬟端着一点儿没动的饭菜低着头走出来，他一甩袖子，吼道：“滚！一点用都没有！”
几番踱步，隔着窗户看了看屋里那倚着床的人，脸色都苍白得如同薄纸一样了，可他不敢进去，自那日清晨有人来报说她小产了，他每每走进那屋子，就会见到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找来的大夫开的药还能勉强灌进去，可是饭菜她一口都不肯吃，大夫都说，再这样耽误几天，恐怕她的身子就难以调理了。
再三想了想，唐少敖喝住一个丫鬟，夺过她捧着的漆木盘上的银耳汤，推门进了去。
阿兰看到来人是他，扭头转了过去，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不是不想，是不敢啊，唐少敖，我没照顾好你那未出世的孩儿，甚至都不敢让你知道你曾有过一个孩子。
“你这样怎么行，孩子以后还能有，可你的身子要是不调理好了，以后……”
“调理什么，就死了吧，早些死了，也好过去照顾我的孩子。”
唐少敖本是极气她的态度，可一想到她跟他相似的身世，从未在家里得到过宠爱，她对那孩子的期待便也能理解了些。
他坐到床边，软声劝道：“我答应你，将来一定给你一群孩子，好好吃饭好不好？”
阿兰心里更多的还是愧疚，很想干脆把事实告诉他，可又怕他会盛怒和伤心，只能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他正要再劝，忽然听管家王伯在外面喊了几声，他出去见王伯神色仓皇，听他回了话，也是变得迷茫起来，然只一瞬，他猛然想起些什么，对王伯道：“去，快叫她进来。”
阿兰在屋里呆呆坐了一会子，耳边忽地传来熟悉的女声，她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未等她开口便哭着跑了过来，跪到床前。
“主子……秋笑回来了……”
她起身要扶，秋笑连忙挡了，不让她起身，“我都听说了，主子还是保重身体为上。”
“你怎么来了，身体都好些了么？”
秋笑点点头，“好多了，我……卫公子他……”
看她着急，一时不知该先说什么，阿兰笑着劝她道：“不急，慢慢说吧，卫川他可还好？”
“也还好，那天被人抬回来时吓了我一跳，好在我身子恢复得也好很多了，张婶儿忙着照顾我俩，可忙得不轻，卫公子身子一好，看我也能下床走了，便让我先回来看看主子这里的情况，主子，少爷可曾为难你？”
她摇摇头，“不曾，你回来作甚，府里都以为你随我去了，这一回来岂不让人知道你没死。”
“没事儿的主子，方才少爷说了，只要我照顾好你，以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了，主子，您……别太伤心了。”
她苦笑，“怎么一回了府就又叫我主子了？还是叫我声姐姐吧，听着也舒服。”
秋笑捧了桌上的瓷碗，要喂给阿兰喝，可她皱着眉头转了脸过去，那屋的春雨也端了几个小碟进来，担心地说：“卿夫人这几日都不肯吃担心，怎么劝都没用。”
秋笑过去接了她手中的盘子，笑盈盈地道：“我来说说吧，姐姐先去外面休息休息可好？”
春雨点了头，转身便出去了，秋笑转身跑到阿兰床前，压低了声音道：“兰姐姐，方才那姐姐身上的味道好奇怪，我好像在哪儿闻过。”
她这两天身子不好，闻到春雨身上的味道还是觉得头疼，不怎么让她到跟前儿伺候来，“听说是天生的，我也闻着不舒服，怪呛人的。”
“不是不是。”秋笑神色凝重，“之前在村子里，有人买了这香料来，张婶儿说这香料虽说好闻，也能让人觉得特别精神，可对有孕之人的十分有害的，我对这味道印象深刻，绝对不会记错的。”
阿兰眼睛一转，“你确定？”
她点头，“确定，卫公子当时躺床上静养，还交代我千万别给你置办这种香料呢，如今城里十分流行这香料，听说好多不想要孩子的青楼女子都喜欢涂抹。”
之前她还以为流产是被唐少敖那一下推到地上摔的，听秋笑这样说，她又不确定起来，眉头也跟着拧到了一起。
“兰姐姐……你说……”
“有话不妨直说，在我跟前儿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怎么那么巧她身上就带着这味道啊？”
阿兰冷笑，“我也想呢，孟红玉怎么可能会好心送个丫鬟到我这儿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秋笑，你说我可怜的孩儿多冤枉，就这样没了。”
秋笑又端了碗过来，“姐姐心里要是难受，可以吃了饭去找玉夫人质问，何苦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呢。”
阿兰接过碗，大口喝了下去，饭自然是要吃的，质问就不用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孟红玉，有句话叫做一命换一命，我想你该知道的吧。
这么几天下来，总算是听到阿兰肯吃饭了，唐少敖喜不自禁，夸赞了秋笑几句，另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说是给阿兰添置的，希望她心情好些，另准备了几样小东西给秋笑，算是奖赏给她的。
阿兰仍旧不肯见唐少敖，说如果他待在这里，以后还是不吃饭，唐少敖没了法子，只好交代秋笑好好照顾她，自个儿先回了院子，他这几日也事儿多，只不过因为阿兰才一直没处理，这也算是得空去了。
院子里丫鬟小厮还候着，有不时捧了刚做好的点心过来的，还有的就只是站在那里，随时听候差遣，阿兰看着心烦，对秋笑道：“去，让他们全走开，不要都堵在我门口，另外让人去请大夫来，就说我不舒服，要请他来看看。”
秋笑捂着嘴笑，“以前听婆婆说，人家院儿里的人都很多呢，怎么姐姐偏不喜欢。”
“没必要，该干嘛干嘛去吧，留我这儿也作甚。”
“听说这都是少爷拨给姐姐的，还有好些人这两天就来呢。”
她撇嘴，“去，就说我不爱吵闹，全给解散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秋笑扭不过她，只好依言去找了管家。
大夫过来要给她把脉，阿兰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坐下，让秋笑倒了茶水给他，“请您过来不是为别的，只是想问问，之前究竟是哪里不仔细，才会让这孩子没了？说来我听听，以后也好注意些，再不能出这样的事儿了。”
“夫人的本就胎位不稳，况且之前涂抹过软荷香吧？用了这香很容易小产，夫人下回可要仔细才是啊。”
“大夫能确定是那香的缘故？”
他抹了把汗，“自然是，老夫不会看错的。”
阿兰道了谢，让他随便开了几副滋补身子的汤药，让秋笑送了她出去，那边春雨也进了来，问道：“卿夫人叫我？”
“坐吧，有些事情要问你而已。”
春雨乖巧地坐了下去，等阿兰开口。
“你身上这味道，这两日淡了些啊？”
“回夫人，这两日有些受寒，兴许是淡了。”
“哦，受寒的缘故啊，说起来我可真是好奇，人身上怎么会有香味呢？”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是，是从小就带着的。”
阿兰掩嘴呵呵笑了声，“春雨啊，你瞧瞧你紧张个什么劲，这几日多亏你在我身边照顾着，就算是再好奇，我也不能把你的皮剥了去一探究竟不是。”
春雨脸色一白，道：“夫人说笑了。”
“我听说你有个妹妹？几岁了，身上也有这味道么？”
“没有！”她猛地站起身，慌乱答道：“只有奴婢身上有这味道，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什么？我也不知道呢，你告诉我可好？”
春雨直接跪了下去，磕了个头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说，春雨一定知无不言！”
“哟，你觉得我有话要同你说？”
此时的阿兰就像只戏弄老鼠的猫，再是虚弱的神色也掩不住她眼中的狡黠，春雨即使不抬头看，也知她的目光必定如同死潭般深邃。
“这么沉不住气，孟红玉怎么会用你的呢？”
春雨慌忙磕了几下头，道：“卿夫人，我不……”
“你还想否认？春雨，我当你是个聪明的人儿，你在我身边时间短，或许对我还不了解，我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奇了，眼下最好奇的事情不为别的，就是你身上这香味儿，什么时候我让少敖将你妹妹请来你看可好？”
“夫人！夫人春雨知错了，是玉夫人都是玉夫人指使的，跟奴婢的妹妹一点关系都没有，请夫人明察啊！”
“啧啧，查什么查啊，我也没说什么不是，玉姐姐待我很好，怎么可能是她呢？你可不要挑拨我们姐妹关系啊春雨。”
春雨自然是个聪明人，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春雨真的没有说谎，害死了小主子，春雨实在是心里自责才将事情说了出来，跟夫人没有关系。”
“自然是同我没有关系的。”阿兰往后一躺，轻轻地说：“这事儿我不管，你说的话我也一个字儿都不信，自然有少敖来为我主持公道。”
她咬着唇，想到家中瘦弱被人欺凌的妹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滑下来，“夫人，奴婢只求能回去见见妹妹，回来一定将所有的事情跟少爷讲清楚，害了小主子春雨真是罪该万死，还请卿主子能原谅春雨，好生保重。”
她又磕了几下头，跪在那里等阿兰发话。
“唐府和我李家有多大的势力，孟家有多大的势力，你都该清楚吧？”
“即使赔上这条命，春雨也定将回来领罪，断然不敢逃跑，玉夫人那边……春雨心中太为愧疚，再不敢替她隐瞒了。”
阿兰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丫头很聪明，知道她在暗示她不能逃跑，同时提醒了她，得罪孟家，她同样不会有好下场，究竟怎么做，要她好自为之，“罢了，我也累了，你下去吧。”
春雨这边出去，秋笑就进了来，看到阿兰的脸色愈加不好看，有些心疼地问道：“姐姐跟她生气了？不至于的事情，何必呢。”
“她才不配让我生气。”阿兰挡了她递过来的汤药，皱眉道：“什么药，这样难闻，都倒了吧，你过来，我有事儿要交代你。”
秋笑坐到床边，听阿兰悄声说了几句后，眼睛睁得老大，“姐姐你……”
阿兰笑了笑，“怕么？若是怕我就亲自去，你在府里待着就好。”
“姐姐小瞧人，我才不怕呢，姐姐你尽管休息着，今儿下午我就把这事儿给姐姐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