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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苗女一直没吭声,总是若有所思。远离了众人,拿着手里的帕子闻了闻,继续专研起香炉里的殷红粉末来了。
但以失败告终。
为嘛?
因为拜她的香炉所赐,全体睡过头了,次日起床,惊得呼天喊地,匆匆忙忙,乱得一团糟,一个个往外冲。
当然,还有相当镇定的。
比如我,和桃少。
我坐在榻上斜一眼桃少,只见他的在涂胭脂,面若桃花,气色果然比没抹前要好多了。
挑,擦,抹,涂。
指法好特殊啊。
我伸着脖子,手撑在榻上瞅着他,好奇归好奇但仍忍不住小声提议,“时间不多了,你还不去?”
“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一不是女的,二又也没有要巴结的对象,但如今这么重大的日子,我好歹要也拾掇一下,你以为人人像你这般邋遢么。”桃少斜我一眼,满脸正色。
是啊……
话是没错,没哪个男的像你这般骚的。
此番看来,我们二人也算是异类了,我顿觉有些惺惺相惜了。
“你哪来的银子买这些啊?”我继续八卦。
“这是胭脂,上万两银子都换不来的,上界何来这等好货,我从凡间带来的。”
“是么……”我用激动的小眼神爱抚着这贵重的玩意儿,很小声地说,“我若有上万两银子便想拿来买散仙。可惜散仙没有,胭脂也买不起。”
桃少又斜了我一眼,“算了,给你了。”
我接了。
满心欢喜满心欢喜。
在他的注目下,我依葫芦画瓢,对着镜子喜滋滋地收拾了一下后,便趾高气昂地跨步,一脸自傲地跟在桃少后头进了殿。
守门下人皆用惊艳的目光目送着我。
大殿之上。
三位殿主大人端坐在薄纱后头,目光扫视了众人,竟是一脸触动。
“哎呀,哪儿蹿出来的猴儿?莫不是从蟠桃园那儿过来的。”薄纱后头一席碧衫袍子的男子开了口,问着身侧的人,话里有些询问之意。
话一开口,人人自危。
姑娘们躁动了,视线却全聚集在我身上。
“哪儿哪儿?”我还不太自觉,扯着桃少的衣衫,躲于其后,伸着脖子,又忍不住四处张望,“不知仙界的猴儿凶不凶,可否吃素。”
桃少斜了我一眼,因忍俊不禁,一张脸更胜那歪瓜裂枣,“想必荤素皆吃,但更爱肉。”
“你咋知道得这般清楚?”我怔了,顿时一脸敬佩地望着他。
我见着桃少的脸笑得快抽了。
“我说……”大殿之上,碧衫男子起身迈前了一步,隔着薄薄的纱,那双清眸弯弯带笑,“小妹,就算你有胭脂也不用擦得满脸跟那猴儿屁股一样吧?”
这声音,这戏谑的话语,不是碧尘还会是谁。
啊……
原来他在说我。
我呆立着,茫茫然。
隔着轻纱,其他坐着的二位殿下似乎在笑。
我抿嘴,
竟成了众之焦点。
不知该怒还是该悲悲戚戚,顿时老老实实地归位,挤入人群里不敢放肆了。
大殿上坐于两位殿下中央的玉华,虽然隔着轻纱,但仍旧难掩身上高贵华丽的气质,他的视线滑过我,不停留半分,却已完全不记得我了。
我望了一眼后,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一个清癯的老头席地而坐,鹤发童颜,飘然有正义之色。
想必定是白老头了。
他手执着,捻长须,眼神锐利睿智有神,扫了一眼下面的人,“老夫召集各位,想必你们也应当知晓自身所肩负的重任了,甄试共有三场,从你们之中将会有决出胜者为南纳延续最为高贵的血液。”
众人哗然。
白老儿笑得格外得意,只差没摇尾巴了,事实上他袍子下摆还真抖了抖,有一条小蓬松尾巴左甩了一下,右砸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
原来是他衣摆里匍匐着,趴着钻来只红狐狸,泛着融融的金毛。
这狐儿……
好眼熟啊。
“今儿第一场比试,本仙将出三道题。”
轻纱后头的玉华,清眸一扫众人,微微倾身,缓缓开口,“且慢。”
千年寒尸
这声“且慢”道得是掷地有声。
连一派威严的兆曌上仙都不由地一震。
众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大殿之上的玉华,却见隔着轻薄的纱,他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手支颐脑袋,嘴边隐笑,若有似乎。
“此番是我们为自己挑选血脉孕育后人,这题目自不能由你来出。”话从玉华殿下嘴里倾泻而出,清冷无感情却也余音绕梁。
兆曌上仙低头称是,表情有些尴尬。
银魅端着茶碗,低头酌着,一脸的事不关己。
我却觉得他一袭玄袍在身,银发万千垂肩的模样儿,映衬着这张脸庄重里带点神秘,神秘里又颇有些高深莫测。
如此看来,还真被银魅君猜中了。
兆曌老头做不了主。
可银魅君不是说玉华丧偶忆妻成狂,所以不会插手此事,怎却与所传又不太一样。
我怔了怔,低头不敢动。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轻纱随风泛起涟漪,薄纱后面三位殿下的身影似雾般朦胧,玉华示意般地扬了一下,修长的指晃动,姿势忒好看。
以此同时,站在纱帐旁候着的仆人低头,转身离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群穿白衫的女子鱼贯而出,其中有三两人抬着一檀木箱,其余的人手里头捧着些食盒。
我瞠目结舌。
这架势着实大了些,只怕这场甄试不好蒙混过关啊。
“本君出的题很简单,只有两道。每人上来弹上一两段,然后从食盒里捡些吃的,即可。”
玉华此话一出,下边的人哗然一片。
檀木箱被打开了。
我又一次被惊悚到了……
里面躺着一乐器,竟是缘玠洞里的那具神古乐器。
我瞄了一眼,正侧头与碧尘窃窃私语的银魅,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可真是再世活神仙啊。
一旁的苗女轻轻扯了下我的衣袖,小声问,“小妹,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我挪了视线,还未等我回答,便有人抢了话,“这宝贝我们都没见过,只怕是殿下的心爱之物。”那姑娘的神情有些淡定,淡定中又夹着几分妒忌,“只怕除了夭十八没人会弹。”
“此话怎讲?”我好奇了。
“没瞧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么,这题是一殿下出的,她又在一殿当差。”
原来如此……
正偷聊得起劲,便见夭十八率先上去,坐于地,抚琴弹奏。瞧着她那自信满满的神情,我便觉得头皮发麻得紧,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忆起了银魅曾与我掏心掏肺地说,要的就是我这浑然天成的烂琴技。
忆着忆着我便有些站立难安了。
真不知此番是要往好里弹,还是要往死里弹坏。
“到你了。”
旁边的人斜我一眼。
我搓搓手,抖袍,不自在地坐了下来,手执在琴上,才摆好架势却又情不自禁地抬头,望了一眼薄纱后的银魅。
他眼里含笑。
我真真是看不出,他是何意。
遂,往好里弹吧。
上会儿在洞里是琴弦走音,么有发挥我的实力,我一脸淡定,面色从容,盘膝欠身深情而奏之,还不忘察言观色,偷瞄众殿下的脸色。
银魅一直莫不做声地饮茶。
碧尘似乎很中意我的猴儿妆容,一双清澈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扫射着我,晓有兴致,当然还不忘拿小指掏耳朵。
我更加卖命了。
“好了。”玉华眉微蹙,好看的眉宇都快拧起来了,“你下去吧。”
好吧,事实证明,这会儿琴弦走音得更厉害了。
呸,这啥破烂玩意。
我愤愤起身。
一个下人挡在我面前,不急不慢地将捧入怀里的食盒揭开,“姑娘,请挑吧。”
极其华丽的凤纹漆盒子里,却只躺了一枚比枣子大不了多少浑身通透碧绿的果子,一块白乎乎的馍馍,还有块一黑珍珠糕。
我砸吧嘴,眼滴溜溜转了一下,撸起袖子,双手齐下。
“等等,没瞧见别人么。”那人指了一下旁边的夭十八,示意我去看,然后教导之,“你只能从这些吃食里挑一个。”
我瞅着手里爪着的三类吃食,着实不知该搁下哪个,顿时虎躯一震,六神无主,权衡来权衡去,终于拜下阵来,于是满是虔诚地看向了夭十八。
只见夭姑娘毫不犹疑地挽袖,从立于她身旁的仆人手中,拿走了不知名的碧绿果子,然后作势不经意地瞅了一眼薄纱后飘渺如雾的人。
与此同时,我看见坐在玉华旁边的碧尘,一脸惊诧地望着夭十八,眸子里兴趣浓厚。
鬼使神差地……
我竟有些开窍了。
似乎也理解了其中的猫腻。
这题目似是很简单只怕另有玄机,三种吃食看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两两相较之下又无联系,但它们的颜色却鲜明异常,想必是对应着每一个殿下。
在缘玠洞那会儿,银魅曾递给我一块馍馍。
这寻常百姓吃的馍馍放在罕见的碧绿果子与黑珍珠糕里又有些不伦不类的。
难道正暗示着,馍馍乃是这个答案?
我抬头瞅了一眼出题目的玉华,一袭华衣胜雪,不由得内心一阵窃喜,正所谓白衫对白馍……就选它了。
拿定主意后。
银魅殿下给了我极具肯定且赞扬的一瞥。
我一脸喜滋滋。
身后的同门也纷纷考完,选好了,这会儿目目相觑。
殿里此时静得只怕是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出它蹦了几下,响了几声。
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立于在玉华旁边听候差遣的下人,俯身轻应了声,然后直起身子扫视了众人,轻咳了声后,宣布,“此局由主公定,因而奏琴佳者,选奇异青果子者胜。”
哗然。
啥?
这就完了啊?
我捏着馍馍,愣了半晌,奇异青果子是何物啊?难不成是那团绿了吧唧的东西?
“真真是儿戏。”
兆曌上仙坐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捏了下膝盖上的布料,直摇头。
是啊……
儿戏。
要不废了此局再来比一轮吧。我目光炯炯的望着他们,殊不知淡定的表情下,吾之内心在咆哮。
“第二轮甄试,数日之后再比。”兆曌上仙摸须,忍怒,起身离席。
终是散场了。
我灰土灰脸的。
没料此时,薄纱轻撩,一个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小妹。”
声音不大但足以为之清亮。
在众目睽睽之下,银魅殿下走向我。
一时嗡然,众人的目光唰唰地齐聚在我的身上,
素来以洁身自好闻名的银魅殿下,此时亲切地执着我的手,说道:“你果真没令我失望,做得真真好。”
群众的眼神顿时热切了。
我抓肝挠心。
“此番,我输定了。”我咬牙切齿,“您不是说要帮我的么。”
“你还看不出来么,这会儿是玉华殿下选人。”银魅殿下,把爪腾到我脑袋上,抚着我的发,轻声道,“知道我为何会答应那老头儿,来观赏这次荒唐之极的甄试么。”
“为何?”我眨眼。
“因为有你在,一切会变得很有趣。”
你你你你……
我不生气,不生气。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拳头直捶胸,真真是郁闷之极啊。
“可你那时在洞内,并不是这般与我说的。”
“我觉得这场比试,你该准备点儿什么,却没说让你赢。”银魅的视线越过我,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离席而去的玉华殿下,“此番的甄试,你不用太过担忧,反正你也选不上。”
我悲恸万分。
他狭长眼微眯,还不忘火上浇油……
“还记得咱三殿的规矩么,不得涂脂抹粉。”在我的愣怔与戒防之下,他轻诉着抬手抚过我的面颊,蹭了下,粉便簌簌地往下掉,他用指间摩挲着,放入鼻下嗅,眼底满是笑意,“若知道是这等效果,我便早将这清规戒律给废了。”
我幡然顿醒。
此人,乃我命中克星。
银魅执起我的手,表情甚是亲切和蔼。
难抗众人射在我们二人身上炙热且暧昧的眼神,我挥袖而去。
离了大殿,正欲上桥,找个僻静之地独自悲戚的时候,却见草丛里有个小家伙匍匐在地,迈着小贱步挠踏着草,还隐隐露出了蓬松尾巴。
莫非是那只狐儿。
我好奇,扒草窥之,不料那一团毛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倏地钻入了乱草内。
我追之。
呼哧呼哧的跑了许久,周身草约有一人高。
苍茫的蓝天,风吹草动,狐狸是不见了……却隐有曲子传来,那么悲戚。
何人在吹箫?
一片闲云任卷舒。
茂盛的长草被风吹得微荡漾,天湛蓝。
一个男子位于平旷之地,长身玉立,阖目,修长的手执萧,轻吹着。
片刻间,但觉岁月静好。
他是一位高贵如神邸般的男子,时光像是在他身边就静止了,这般连上苍都眷顾的男子不是玉华还能有谁。
此番我脑子里想的并不是他动作为何会这么快,
为何会在这儿吹箫。
而是,他怀里的女人是谁。
无边的草声、箫声糅杂在一起,声调起伏着呜咽一片消失在风中。
他的神情安详,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