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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心事 作者:陆凌零(完结)-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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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提到什么国事?——啧,也不一定是国事……”他顿了一顿,索性直接问道:“父皇都跟你说了什么?”
  瑞轩在袖子里捏了拳头,一手的冷汗,结结巴巴地回道:“……不,不是父皇宣我,是,是我自己进宫请安,而且只,只有一次……”他瞧见瑞烈的脚又烦躁地在地上点起来,急忙说:“不,不曾听到父皇说什么……”
  “不曾说什么?……说不定是你没听出来。你还记得父皇说了些什么?原话说一遍就行。”
  “太,太长时间了,忘,忘了……”
  瑞轩将头垂得更低,攥紧了汗津津的拳头。
  他不算说谎。父皇的确没和他说什么。
  他回家反反复复地想了十几遍,把那些句子挨个地在心里揣摸过去,也没能找出一丝有关系的。
  既然瑞晟瑞烈瑞焱这些聪明人,都说父皇是有心事的,那父皇就的确是有心事,只是他自己太笨,看不出来罢了。
  况且,就连平日里最看他不起的瑞烈,都能因此来主动找他说话,想必这定是件不小的事情了。
  可是画糖画儿的师傅已经送出府了。父皇那边,大概也已经知道了。下次进宫,要找什么借口呢。
  瑞轩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忧愁起来。不经意地抬眼,倒看见瑞烈手上烦躁地把弄着个眼熟的东西,正是他刚刚送出去的礼物。
  上次瑞晟跟他提了这事之后,他回去愁了很久,后来觉得瑞烈既然是武将,应当会喜欢武器之类的物件。瑞轩又是从小就喜欢做木工手艺的,便自己关在屋子里画了几天的图样,又跑出去找了好几个相熟的师傅商量修改,最后亲手做了一把弩箭出来。这弩箭十分精巧,可以藏在宽袖里,靠机关发动。只是时间紧迫,做得有些粗糙,一次也只能发一箭而已。
  这时他看见瑞烈将那把小弩箭拿在手里不经意地摆来摆去,知道没被扔掉,心里一阵欣喜。正走着神,听见瑞烈泄气道:“……算了。——我今天问你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瑞轩连连点头,行礼告退。走出去好一段,忽然听见身后道:“喂!”
  他转过身,见瑞烈往前走了几步,又是一脸烦躁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瞥开眼,看着他身后的墙说:“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
  说完便转身走了。瑞轩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慢慢地傻笑起来。
  


☆、第四节

  四
  过了几日,瑞轩到底按捺不住,心神不定地进了宫。只是他这次运气不好,刚走近御书房,守在门口的大太监徐德才眼尖瞧见他,轻手轻脚地迎了出来。
  “陛下正跟大人们议事呢。六殿下您看……要不然先到偏殿歇一歇?这日头也怪热的——”
  老太监弯腰点头,不着痕迹地压低了些声音,满脸堆笑。瑞轩朝御书房门口看了一眼,咽了咽唾沫,刚要说一个“好”字,便听见书房里传来他父皇的声音:“瑞轩是么?——进来吧。”
  瑞轩捏着衣角,喏喏地进了御书房,先朝上座的周显翊行了礼。原本落座的两位大臣站起身朝他行礼,瑞轩慌慌地摆手,一叠声道:“不用,不用。”瞧见两个一个须发皆白,一个留着三撇胡子,依稀都有些眼熟,似乎不是丞相便是尚书之类的。周显翊指了指一旁的座位,道:“你先在这坐着,不妨事。外面日头大,别出去乱走。”
  瑞轩拘谨地应了,自己到一边坐着,听他父皇又开始和那两个不知是丞相还是尚书的臣子议事。他专心听了一会儿,只知道是南边防汛的事情,说要修堤,又说到银两周转,人员调度。瑞轩对这些本就一窍不通,虽是想要认真听一听,奈何越听越一团浆糊,眉毛纠成个麻花也似。他又转头去看他父皇,见周显翊身子微微后倾靠在椅背上,听得十分专注,偶尔出声提点一两句。瑞轩这里望去,只看得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们周家的人,大多生了副五官英挺的好面貌。瑞晟瑞烈两个,虽然气质各有不同,但一望便知是皇室贵胄龙子凤孙。就是平日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瑞焱,也长了副和父皇七分像的面貌。就只有瑞轩,要仔细在他脸上找半天,才能勉强找出一两分和他父皇兄长相似的地方来。
  这件事儿,从小就是瑞轩的一块心病。瑞晟瑞烈自然不在话下,就连瑞焱,他都羡慕得紧。
  这边瑞轩正盯着他父皇的侧脸走着神,突然听见徐德才的声音在下首说些什么。他起先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太子殿下求见”四个字,猛地一个机灵回过神。听到周显翊道:“叫他进来吧。”说完这句话,朝瑞轩的方向看了一眼。
  瑞轩刚回过神来,便看见那一眼带了不易察觉的笑,唬得做贼一样刷地低下头去,心里知道自己方才走神都被看见了。瑞晟走进来的这一段时间,瑞轩垂着的脸已经涨红得要滴下血来。
  瑞晟行过了礼,笑道:“原来李相和袁尚书也在。”转过头道:“六弟也在,真是巧。”
  须发皆白的那位道:“殿下来之前,臣等正和陛下商议南方五省夏汛的事。”
  瑞晟抚掌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朝周显翊揖了一揖:“禀父皇,儿臣前些日子遣去南方的人,方才正有回报送到,儿臣来也恰是为此事。”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子递上去道:“请父皇过目。”
  周显翊接了折子,打开略看一遍,并不言语,只递给周相与袁尚书看。瑞轩离他近,见他虽不说话,眼中却隐有赞赏之色。果然白发老头看完之后,连连点头,捋着胡须道:“殿下如此心思缜密,未雨绸缪,实在是我大魏百姓之福啊。”
  瑞晟垂首道:“李相过誉了。我们做臣子的,也不过是想着替父皇分忧罢了。”
  瑞轩坐在一旁听了,觉得心头像有根针扎了一下,尖锐地疼起来。见瑞晟走过来挨着他坐下,更是坐立不安,刚才脸上的涨红都褪了个一干二净。正垂着头把衣角揉来揉去,听见周显翊似是叹了口气,道:“瑞轩,朕看你坐在这里也是无聊,不如先出去走走也好。等议完事,朕让徐德才去找你。”
  瑞轩慌张地站起来,行礼道:“……是。”此时他也顾不得走神的事被抖出来,像是蒙了大赦一般地出去了。
  瑞轩在御花园里乱走了一通,直到走到池边的凉亭里才停下来,这才觉出刚才一通乱走,早就出了一身的汗。
  他汗津津地垂着头坐了一会儿,心里自己同自己说:算了,反正你没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何必到今天还这么想不开呢。
  他呆坐了一会儿,倒是无处可去。瑞轩母妃是江南选上来的秀女,死得早。他从小笨,又不讨太后和皇后的欢喜,更不想去给那两位请安。等湖面上的凉风把汗渐渐地吹去了,想起自己进宫的缘由,鼓了鼓气,又站起来。
  有个小太监从一旁走过去,被瑞轩叫住。那小太监见他穿着皇子常服,机灵地行了礼叫了声殿下。瑞轩嗯了一声,手汗津津地背在背后攥着。对方只是个小太监,他却没来由紧张起来,手在背后攥了放放了攥,这才开口,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
  “前些日子,给太后唱,唱戏的那个戏班,你,你可知道在哪里?”
  小太监眨了眨眼,道:“殿下可是问祥庆班?他们唱完了便出宫去了,现在大约还在京中什么地方吧。——到底什么地方,小的可也说不清楚。”
  瑞轩一下呆住,怔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问:“不,不是说,太后喜,喜欢,给留在宫,宫里了?”
  小太监想了一想,道:“回殿下,小的听旁人说,戏班里是有几个人留下了,不过只留了一个唱花旦的戏子。其他人都已经出宫了。”
  瑞轩听见自己胸口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咽了口唾沫,这才有些艰涩地开口道:“你,你知道他,他住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三天……放假三天!=v= =v= =v=


☆、第五节

  五
  小太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陪着笑道:“殿下,小的只是个管杂事的下人,这些事,小的委实是……不大清楚。”
  瑞轩看他脸色犹豫,不知是真不清楚还是不好开口。呆了一会儿,颓然地想:总之是问不出来了。就算这小太监真知道,他不愿说,勉强他也不好。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小太监得了准许,行了个礼,转身飞快地走了。瑞轩站在原地发愣,冷不丁身后一个声音笑道:“你与其问个下人,倒不如来问朕还快点。”
  瑞轩唬得腿一软,差点跌了下去。战战兢兢地回头,见他父皇立在身后,徐德才恭敬地守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父……父皇……”
  瑞轩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仿佛他小时候第一次让侍读替他抄了书,隔天周显翊却恰好来看皇子的功课,提着他侍读抄的那张看了眼,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平平淡淡,事后周显翊也没说什么,可瑞轩就觉得整个人被那一眼看得坠到了深渊里,一辈子也爬不上来的绝望。
  周显翊却仿佛事也没有一般。从徐德才手里拿了一块巾帕,伸手盖到瑞轩脸上:“大太阳的也不知道避一避,站在亭子外面晒什么呢?”
  瑞轩慌手慌脚地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听见周显翊道:“正好今天晚上你皇祖母要听戏,你便和朕一起去请个安,留下来用了饭吧。”
  瑞轩一边抹着脸,一边糊里糊涂地跟在周显翊身后走去。父皇似乎并不计较他背地打听的事情,可要是真像瑞焱说的,那戏子是……是……
  瑞轩想想又慌张起来,朝着前面周显翊的背影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父,父皇,儿臣是听,听说这个戏班的妆画,画得好,所以才来讨,讨教的,没,没有……”他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恨不得立时给自己一个嘴巴:这可不是欲盖弥彰么?
  周显翊却丝毫未觉一般,脚下不停,笑道:“怎么,不画糖画儿了,改画脸谱了?——你最近对这些涂涂画画的东西倒是上心得很。”
  “也,也没有……”瑞轩连忙跟上去胡乱应了两声,又拿帕子抹那一脸的汗。
  及至在太后那用了饭,一行人去了慈宁宫特地搭起来的戏台子入坐。瑞轩和太后说不上话,捏着衣角坐立不安。好容易等太后吩咐下去开了戏,这才转头盯着台上。瞧见那旦角从台后上来,一身青衣,持着帕子半遮了脸,移着碎步走到台前,一顿,一抬眼。
  也不见他有旁的动作,只那一眼一抬,瑞轩便觉得整个人都被那双眼睛吸了过去。
  前后两出戏唱完,听见太后笑着道:“……难得你孝顺,找了这么个出彩的角儿来给哀家解闷。只可惜是个男子,要不然也好留在内庭……”周显翊不知道低声回了什么,瑞轩一个机灵,听见自己名字,抬头就见父皇朝他这边笑道:“瑞轩,你不是说要去讨教?”
  徐德才领瑞轩到了台后,也不知和里面说了些什么。瑞轩回过神来的时候,台后已经只剩了两个人。对面立着一个清俊的男子,妆容方卸,气质清冷,抬手不卑不亢地朝他行了个礼:
  “草民秋玉华,见过六殿下。”
  ………
  瑞轩的马车停在了五王府门口。不一会儿,侍从掀起车帘报道:“殿下,五殿下不在府中。您是……”
  瑞轩打起帘子,朝车外的人问道:“五哥他去哪里了?”
  “五殿下日间便去玉梨苑听戏了,怕是要到半夜才能回呢。”
  瑞轩愣了一怔子,放下帘子:“算了,改日再来吧。”
  夏天日长,到了这时天色还是亮的。六王府的马车在路上辚辚地跑着,瑞轩背倚着垫子,发着愣。过了一会儿,突然朝身边伺候的太监李顺儿道:“……去如意坊。”
  李顺儿应了声,正要打起帘子,瑞轩又开口:“不,不去了。……还是不去了。”
  李顺儿是从小陪在瑞轩身边的老太监,听了这话也不多说什么,放下帘子,规规矩矩地坐好。又听见瑞轩迟疑地问:“江南……我外公那边,最近有口信过来么?”
  李顺儿恭恭敬敬地回道:“没有。”
  瑞轩哦了一声,没有再出声。
  他倚着垫子,又想起那个叫做秋玉华的戏子。
  明明在台上一眼便是万般风情,卸了妆却清清冷冷,像一杆怎么也折不弯的青竹。瑞焱说父皇是为了这个人在烦心。——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父皇心里想的事情,他从小就没有一次能看透的。即使周显翊这么多年对他一直不错,他的日子却始终过得战战兢兢,一有风吹草动便疑神疑鬼。
  ——他有个秘密。
  他不知道凭自己这个不好使的脑袋,还能保住这秘密几年。他只知道,这是个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尤其是他的父皇,发现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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