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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了一番,顾瑾之坐到了内室小炕上喝茶。
朱仲钧也进了她的里屋,坐到了她身边,问她今天去谭家,有没有什么好玩之事。
一提这个,顾瑾之就看了眼在里屋服侍的霓裳和葳蕤,让她们先出去。
待丫鬟们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朱仲钧的时候,她才道:“不太好……”
朱仲钧就坐正了身子,认真听她的话。
“……在谭家后花园门口,有个小女孩子,抱着我的腿,喊我叫姨娘,周围的人都在看。”顾瑾之道,“那么小的孩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出什么,原也不该多想。只是这话,明日就要传遍了……我娘当场就发火了……”
姨娘,不就是小妾吗?
朱仲钧脸色也瞬间沉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顾瑾之。
“……一路上我也想了很多,有点说不好。”顾瑾之道,“那小孩子又哭又闹的,四周的人都在看。不出明日,流言蜚语便会满天飞。我素来又出风头,只怕更有得说了。
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倘若那孩子是真心的,谭家就是有个和我长得相似的姨娘了;若不是,便是有人不想我嫁给你,闹点事毁我清誉,让人对我妄加猜测,众口铄金……”
朱仲钧豁然站起身。
他眼底的阴沉已经转化成了愤怒。
他紧紧攥了拳头,在屋子里缓缓踱步。
谭家……
章和侯谭家,长皇子的外家……
谭家的矛头,是指向了顾家的顾延韬;还是皇帝授意,想把顾瑾之和朱仲钧的婚事弄黄,为顾瑾之进宫铺路?
京里所有的人和事,一时间全部涌入了他的脑子。
他飞速想着,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判断。
顾瑾之却在这个时候捣乱。她拉了朱仲钧的手,让他坐到了炕上,打断了朱仲钧的思路。
“我回来的路上,跟我娘说了,先按兵不动,看看谭家接下来会做什么。你也不要惹事……”顾瑾之对朱仲钧道。
朱仲钧瞪了她一眼。
“按兵不动?”他道,“你不抢占先机,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轻举妄动,也容易落入陷阱!”顾瑾之道。
他两人坚持己见。谁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朱仲钧见顾瑾之表情严肃,酷似他自己年轻的模样。他那时候总是逼着顾瑾之学他,像他一样能成长,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也能保护她自己。
顾瑾之几乎就照抄了他的行事风格。
这样的女人。打上了朱仲钧的痕迹。哪怕她不属于他,也不能属于旁人,朱仲钧很满意这样的成果。
他倏然俯身,轻轻抱住了顾瑾之的肩头。
顾瑾之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动作。人就停在那里,没有动,任由朱仲钧抱着她。
“顾瑾之,你有没有诚意,这辈子只嫁给我?”朱仲钧轻声问顾瑾之,“不管发生了什么……”
“没有。”他话没说完,顾瑾之就开口表态了。
朱仲钧就气愤的推开了她。
顾瑾之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她心情好了不少。
换好了衣裳,也和朱仲钧说笑了一番。顾瑾之念着母亲还在暴怒的情绪之下。就对朱仲钧道:“我去我娘那边。她还在生气……”
朱仲钧道:“我也去。”
他想看看能不能从宋盼儿口中听到一点另外的情况。
顾瑾之越发精明了,从她口中听到的信息,都是经过她深加工。她想让朱仲钧知道的,可能把重要的环节过滤了。
“走吧。”顾瑾之痛快道。
她从里屋出来。对霓裳道:“将王爷带回来的那些兔儿爷,都装起来,你拿着跟我去正院。那四个玉的,用香囊装好了吗?”
霓裳道:“走装好了……”
“你先拿给我。”顾瑾之道。
霓裳忙去拿给了她。
顾瑾之自己收在怀里。
于是,霓裳捧着个小匣子,跟了顾瑾之和朱仲钧,去了正院。
宋盼儿坐在东次间,从回来到现在,一言不发,沉默异常,把宋妈妈和海棠都吓坏了。
她们正想去找顾瑾之,顾瑾之便来了。
“娘,您看王爷买了什么回来?”顾瑾之接过霓裳手里的小匣子,递给宋盼儿瞧。
宋盼儿没什么精神,见女儿在使劲逗自己开心,便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是什么?”
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宋妈妈心里一松,忙给海棠和慕青使眼色。
慕青便出去倒茶了。
顾瑾之将小匣子打开,将一个个兔儿爷给宋盼儿瞧。
木雕和泥塑的兔儿爷,都点了色彩,五颜六色都堆在匣子里,分外艳丽。喜气洋洋的兔儿爷,着实可爱。
顾瑾之一个个拿出去,堆在炕几上,一遍遍问宋盼儿是否有趣。
穿着彩衣、人模样的兔儿爷,原先是塑在庙里拜的,如今也成了玩意儿,着实是商家钻空了心思赚钱。
宋盼儿忍不住,拿了一个道:“精致得很……”
顾瑾之趁机将四个香囊拿出去,解开一个香囊,把玉的兔儿爷也给宋盼儿瞧:“这是王爷专门去订做的。一共有四个,琇哥儿、煊哥儿一个,瑥哥儿和珹哥儿各一个。”
宋盼儿也接过来,笑着骂道:“定是你的主意,王爷想不到这样刁钻的玩意儿。这么好的玉,一块要几两银子呢,做成这种玩意儿,真是浪费好东西,又不能佩戴出去。你是不当家不知财柴米贵。”
顾瑾之笑道:“逢过节嘛,难得浪费一回……”
母女俩正说着,二门的小丫鬟进来道:“夫人,谭家的大夫人来了。”
宋盼儿好不容易缓和的脸,顿时又阴沉了下去。
她冷冷瞥了那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
宋妈妈便知道是跟谭家生气……
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顾瑾之也没说话。
沉默了片刻,宋盼儿突然问顾瑾之:“见不见她?”
“您不想见,就说累了。”顾瑾之笑道,“可明日是咱们家的正日子,她若是想解释些什么,定还要来,您能不见吗?”
宋盼儿这才冲宋妈妈怒了努嘴,道:“妈妈,你去迎迎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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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节偷听
宋妈妈出去迎谭大夫人,宋盼儿就整了整鬓角,端坐等着谭家大夫人来。
她的唇角噙了冷笑。
宋盼儿在谭家都敢冲谭家大夫人发火,何况到了顾家?
顾瑾之能猜到母亲等会儿没有好脾气,就暗中给朱仲钧使眼色,想两人先出去。
朱仲钧置之不理。
他就是来看情况的,岂会空手而归?
顾瑾之只好又轻咳。
朱仲钧回视她,目光带着警示,让她别吵。
顾瑾之明白他的心思,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就索性上前拉了他的手,道:“走,咱们去瞧瞧南昌王妃去……”
朱仲钧不动。
顾瑾之又用力拉。
见他们俩行动有异,屋子里服侍的海棠和慕青、念露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朱仲钧想起自己素来听顾瑾之的话,如今反驳她,有点不合情理,就找了个理由,道:“外头晒……”
到了八月十四,外头的日头虽然明媚,却无炽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众人被他说得噗嗤一声笑,连宋盼儿也笑了。
宋盼儿知道女儿的心思,就笑着对他们道:“既然怕晒,就到暖阁里玩会儿。瑥哥儿和珹哥儿怕是醒了……”
宋盼儿都这样说了,朱仲钧不好再坚持,只得跟着顾瑾之去了暖阁。
他牵着顾瑾之的手,暗暗使劲捏了捏。
很不高兴呢。
顾瑾之也没有哄他。
她今天心情很差,可能是月经初潮的缘故,身上系着月经带,总不太舒服,感觉湿湿的,很重。
也可能是谭家的事。让她心烦意乱。
她原本就荷尔蒙失控,加上谭家的事,情绪一落千丈。
她沉默着,不言不语。
朱仲钧也有心事,就没有惹她,任由她沉默不说话。
两人去了暖阁看小孩子。
小十瑥哥儿已经会走路了,乳娘牵着他的手,任由他在屋子里磕磕绊绊走来走去;小十一珹哥儿则在睡觉。
顾瑾之没情绪逗孩子,便坐在一旁。
朱仲钧想去牵小十的手。扶他走路。
小十却躲到了乳娘身后。
乳娘有点尴尬,干笑着对朱仲钧道:“王爷,瑥哥儿他怕生……”
朱仲钧笑笑,不以为意。
其实乳娘这话,反而让他有点伤感。他整日在顾家。顾家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却都将他当成外人。
他只有顾瑾之……
他坐到了顾瑾之身边,丫鬟端了茶给他,他就接在手里,慢慢喝着,不再说话。
乳娘顿时忐忑不安,不知是否惹了他。见屋子里沉默得骇人。乳娘想抱瑥哥儿出去。
瑥哥儿却不想,他忸怩着身子,非要顾瑾之抱。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朱仲钧心里的失落倏然扩大。
顾瑾之则没有留意他的脸色。强打起精神,抱了瑥哥儿。
瑥哥儿沉手,她身上又不太舒服,抱着有点吃力。
可她仍是很用力抱着孩子。笑着问瑥哥儿:“咱们出去玩?”然后就将瑥哥儿放下,牵着他的手。去了院子里。
朱仲钧也出来,站在屋檐下看。
今日的阳光很好,温暖照在人身上。
院子里种满了花草。
这个时节,桂花绽放,清香细蕊落了满地,似在地面铺上了锦缎般绚丽;桂花树影斜疏,半拢在一株秋海棠上。
秋海棠秾艳的花瓣,映衬在翠绿中,格外醒目。
瑥哥儿一个劲往树影底下走。
他穿着绣花虎头鞋,葱绿色的裤子,大红的锦缎褂子,长得结实,虎头虎脑的,让人感觉这孩子将来很憨厚。
顾瑾之牵着他,随着他到处走。一旦要撞到树,就一把将他抱起来。她脸上的郁结减缓,换上了轻盈的笑。
这种宠溺的笑容十分熟悉。
朱仲钧想起前世的时候,偶然周末将文件搬回家,他在二楼书房工作,听到楼下草坪上顾瑾之和榕南的笑声。
他就会借口累了,站在阳台上看一会儿。
顾瑾之陪着孩子,在草地上打滚,有时候拿着书给孩子念,有时候就是毫无意义的玩闹。
阳光普照在他们身上,将顾瑾之周身笼上了白色的光,五官变得很模糊,有点看不清楚。
可是阳光的味道、她的笑声,朱仲钧一直记得。那时候没什么幸福的感觉,只感觉很舒服。
他的妻儿便在楼下,他工作也很有劲,心里格外的踏实。
和顾瑾之闹翻了之后,他们虽然还住在一起,还是夫妻,却早已无夫妻之实。朱仲钧坚持了几年,顾瑾之特别的固执,她不能原谅朱仲钧。
那时候朱仲钧泄气的想,她大概从来就没喜欢过他。于是,他从那个家里搬了出去。
后来的二十多年,他常有回去,有时候是因为家事,有时候是因为公事,却没有留宿。
等顾瑾之死后,他才搬了回去。
那时候他已经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忙碌了。
闲的时候比年轻的时候多,他经常在书房办公。有时候下午天气好,他也会叫秘书搬了椅子,坐在阳台上喝茶看书。
他总能听到顾瑾之的笑声,也隐约能看到草坪上她和榕南嬉笑的身影。
年纪越大,他就越想念顾瑾之,有时候甚至彻夜的梦见她。这大概是他来到这里,成为庐阳王的原因吧?
他到了老年最后悔的,就是年轻的时候自以为爱她,偏偏没有将她视若珍宝……
年轻的时候,爱的东西太多了,顾瑾之只是其中之一。
可等到了老的时候才发现,年轻时爱的那些东西都得到过了,除了顾瑾之的心。
屋檐下的雀儿被什么惊了,扑棱着翅膀。撞到了笼子上,一阵轻微的响动,将朱仲钧的思维拉了回来。
眼前仍是年幼的顾瑾之,带着她的弟弟在玩。
放佛前世的沧桑落寞,都只是个噩梦。
朱仲钧倏然笑了笑,心里的那点失落也消失了。
他又想到正屋东次间,宋盼儿正在会客,而檐下只有两个小丫鬟坐在石矶上翻绳玩。
他装作不经意,挪了挪脚。就挪到了东次间的窗下。
窗下正好有株秋海棠,他便将一朵花摘下来,在手里撕着玩。丫鬟注意到了他,却不敢出声赶他走。
朱仲钧竖起耳朵,听里面说话。
隐约听到了宋盼儿的声音。
宋盼儿情绪有点激动。声音压抑不住,就拔高了些:“……我家姐儿才几岁?满打满算,到今日才十三岁整!那么大的小姑娘,抱着她的腿叫姨娘,怎么叫得出口?你们家的姨娘那么年幼啊?”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老,陪着笑意:“老大房里的程姨娘。半年前才去的。钰姐儿是程姨娘生的,老大媳妇也去了两年,房里一直没有添人,那孩子就是程姨娘养着。母女情深……那么小的孩子,陡然没了娘……”
打起了感情牌。
宋盼儿便冷笑:“照这么说,反而是我们的不是,去惹了你们家姑娘伤心?”
谭大夫人估计没想到宋盼儿这么不讲理。有点恼了,沉默了下。才道:“您这么说话,叫我不知该接什么了……岂会如此想呢?孩子没了娘,一时难以接受,错认了人,是我们管束不严,还请您和七小姐多担待。”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也有点强势。
谭家是家大业大,在京里是第一豪门。
主持中馈的大夫人,就是代表整个谭家。
她的大女儿曾经是皇后,她的二女儿是宫里地位最尊贵的贵妃,她的外甥是长皇子,将来的皇帝……
她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