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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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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首辅早年笼络过永熹侯,希望永熹侯能成为他的门生。
可永熹侯拒绝了,甚至说了些难听的话。
比起永熹侯胡泽瀚,夏首辅是山东诗书大族出身,却偏偏被永熹侯视为乡巴佬。
先帝在世的时候,最是喜欢永熹侯,因为永熹侯的祖父对先帝有拥护之恩,而永熹侯的父亲,则是先帝的御前侍卫,最得先帝的信任,可以佩刀出入宫门。
永熹侯在朝中,年纪轻轻就自成一派,谁也不靠。
这大概就是他那个寡妇娘教他的为人处事之道吧?
夏首辅安安静静,看着年轻的皇帝让众人推举一位医术高超的太医,而众人却都在看夏首辅和顾延韬的眼色……
安静,又是安静。
皇帝故意咳了一声。
而后,有人抬头。
可瞥见了夏首辅的淡笑,顾延韬的冷漠,又低下头去。
皇帝心里也是一阵不快。
说到底。顾延韬虽然能干,却也不是事事为皇帝着想。
假如他是个忠臣,此刻也该排解了这满堂寂静,让皇帝找回点面子来。
最终,兵部尚书元平侯姜梁上前几步,对皇帝道:“微臣倒有一人可以举荐,却又怕世俗眼光,觉得微臣轻佻……”
这话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轻佻?
难道他想推荐顾瑾之?
不仅仅是顾延韬这样想,就连皇帝,眼底也有了几分不愿。
顾瑾之医术好。这是众所周知的。可她不曾挂名行医,哪怕求她出诊,也只应该在私下里。拿到朝堂来说,既让顾家没面子,也让皇帝难做。
顾瑾之现在是顾家的千金,将来却是皇帝的弟媳妇。
现在,倒轮到了皇帝沉默。
他沉默了一下。才接姜梁的话:“元平侯有谁举荐,只管说来,朕先听听……”
顾延韬就目光犀利,扫了眼姜梁。
姜梁无视顾延韬,对皇帝道:“早年太医院有位太医,跟着微臣母亲南下延陵府。做了大长公主府的太医。他虽然是在大长公主府当差,却是拿着朝廷的俸禄,依旧是太医院的。”
满朝的大臣。谁的记性都不差。
姜梁说的那两位太医,一位是苏州人士,姓张,医术很不错,可惜年纪大了。早就辞了太医院的差事,回了苏州养老。
另一位。则是秦微四的庶弟秦申四。
在太医院的时候,两人都说秦家家学,秦申四的医术却要高秦微四一大截。最后,秦申四处处被秦微四排挤,那些太医们甚至不敢和秦申四说话。
秦申四被逼无奈,自动情愿,离开了京师,跟着明慧大长公主,去了延陵府。
众人回味过来,终于明白为什么姜梁要先说轻佻了。
原来他不是要举荐顾瑾之,而是要举荐秦申四。
夏首辅不由莞尔。
顾延韬也轻轻笑了笑。
秦家的大夫,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用?
秦申四也有自知之明,虽然还在太医院挂职,回京半个月多了,却也不去太医院点卯。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前景了。
而姜梁举荐他,无非是秦申四对明慧大长公主忠心服侍的情分。
“秦太医的医术,京里无人不夸的。”有个侍郎站出来,阴阳怪气说道,“既然是元平侯举荐的,微臣愚见,就派了秦申四去吧。”
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这是在捉弄秦申四吧?
胡家那个老太婆,估计要当场将秦申四打出来。
“臣也以为,秦太医甚为妥当。”夏首辅终于开口了。
他才不想管谁去治永熹侯,只想把这件事快点揭过去,好议下一件事。
顾延韬唇角带了点讥嘲的笑。
等秦申四派过去,胡家估计又要闹一场。
有现成的笑话,为什么不看?
顾延韬也道:“臣也以为,秦太医乃是当朝杏林国手,定能解了永熹侯的病痛。微臣也愿永熹侯早日康复。”
夏首辅首肯了,元平侯推荐的,顾延韬又这样说了,下面的人见风使舵,立马个个道妥。
皇帝就道:“既然如此,就下旨,让秦申四去,全力医治永熹侯。治好了,朕有重赏!”
治不好呢,也不会罚的……。这话皇帝没说。
元平侯道是。
秦申四接到皇帝的口谕,让他去医治永熹侯,把他吓了一跳。
永熹侯的事,京里传遍了。
固然永熹侯的病难治,永熹侯家那位老夫人,更是难以伺候。弄不好,那位老夫人,该来砸了秦申四的家。
而元平侯姜府,偏偏又有管事来:“侯爷请秦太医过府说话。”
秦申四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姜梁给他的机会。
果然,姜梁叫了他去,就是叮嘱他这话:“是我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举荐了你。你家的事,你的确无辜。你哥哥栽在顾延韬手里,到底什么情况,谁也不明白。你却是受了无妄之灾。如今元平侯的病。是个难症。皇上也说了,只要你治好了,皇上会重赏,你也有了个翻身的机会。你为人如何,京里好些人家,还是很清楚的,只是被你大哥的事,闹得心里不安静。等你治好了元平侯,以后我再替你讨赏,慢慢处境就好了。”
秦申四忙跪下磕头:“谢侯爷栽培。”
他声音有点哽。
元平侯生病。也许就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是老天爷留给他的机会。
要不然,怎么京里高手如云。怎么就闹出这么多事,最后轮到秦申四圣旨去医治呢?
从元平侯府出来,外头的寒风刺骨,脸冻得有点僵。
秦申四拢了拢袖子,一步步走了出去。
皇上口谕。是他即刻去给元平侯医治。
可照规矩,胡家应该有个人来引路的。
秦申四就想,先去趟顾家,把他得了这个差事,告诉顾延臻和顾瑾之一声。昨日他到顾宅,说他药铺关门歇业。顾延臻和顾瑾之都很担心他。
顾延臻是个待朋友热心的人。
秦申四到了顾宅,正好顾延臻也在家。
听说他得了这么个差事,顾延臻表情微敛。他不知道是好是坏,只是道:“我闺女说,我家大伯和永熹侯不和。你治好了永熹侯,也要得罪我家大伯。朝中的事,复杂得很。不过。既然是元平侯保举你的,你放心去吧……”
秦申四倒也没想到。中间还牵扯这些。
而后转念一想,永熹侯乃是朝中一品大员,有点勾心斗角的牵扯,也是意料之中。
“我奉旨办差,不去也不行啊。”秦申四苦笑,“我也不图虚名,尽力而为。”
顾延臻就笑着,道:“治好了,以后的路就平顺了些。谁还没个坎儿?像我大哥,先皇在世的时候,二十岁中了进士,在朝中做了二十多年的籍籍无名,如今也不是阁老?皇上让你办差,你应该好好尽力……”
秦申四笑了笑。
顾瑾之也很快从内院出来。
“倘或病情复杂,你要是拿捏不准,来跟我祖父商议。上次你走了之后,祖父特意叫我去问,问你来做什么的。”顾瑾之笑着道。
她昨晚还在想怎么,秦申四以后怎么办。
秦微四把他的路,堵死了大半。
不成想,今日就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瑾之也不好在秦申四面前轻狂说,让他有了难以决断的症,就来问自己,只好先把老爷子抬了出来。
秦申四自是一番感激。
“多谢恩师挂念。”秦申四道,“都是学生不孝,让恩师面上无光。”
顾延臻和顾瑾之都让他别客套了。
述说了一番,估摸着胡家应该来人请了,秦申四回了自己的家。
结果,知道了晚上城里宵禁,胡家也不见有人登门。
“只怕他们家没这个规矩。”秦申四的太太对他道,“你该早点去的。”
秦申四道:“那我明日一早就去。”
秦太太点点头,服侍他歇下。
次日一大清早,秦申四就亲自登门。
听说是皇帝亲指下来的太医,门上的小厮冷冷看了眼秦申四,甚至不进去通禀,也不等管事来迎一迎,就面无表情对秦申四道:“跟我来吧。侯爷在内院。”
态度很恶劣。
秦申四想了想,恶仆多的是,他就没过心。
进了二门,那小厮又对秦申四道:“别到处看。已经是内院了,小姐姑娘们多,眼睛规矩点……”
这才让秦申四一肚子怒火。
他虽然如今名声被秦微四所累,可也是在大长公主府当差的。胡家再高贵,能高贵过大长公主?
他不会和一个小厮去说什么,只是阴着脸,进了内院的正厅。
小厮让他做了,自己喊了个小丫鬟,去里屋通知老夫人和夫人,说太医到了。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出来。
小丫鬟给秦申四上了盏茶,渐渐有点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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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申四大约坐了两刻钟,有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
那妇人虽然衣着光鲜,头上的戴饰却简单,不是主子,应该是个体面的下人妈妈。
秦申四站起了身子。
果然,这妇人就上前给秦申四行礼:“太医老爷,我家侯爷在里头,老夫人和夫人请您进去说话……”
秦申四就跟着这位妈妈,进了内室。
一踏入内室的门,秦申四就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臭气。
又用了熏香,各种气味掺杂,很不舒服。
反而胡家的老夫人、夫人和下人在这里待久了,嗅觉不那么敏感,体会不到。
胡家的正室里屋,装饰富丽华贵。
进门便是一座十二扇银屏蜀绣山水画屏风。
绕过屏风,有个小小的梢间,东边一张炕,铺了灿灿锦被引枕,沿炕一排檀木太师椅,铺着墨绿色金线弹墨椅袱。
而梢间和里面的卧间,又用玄金色的锦幔隔开。
梢间的大炕上,坐了两位妇人。
其中年长的,穿着遍地金妆花褙子,头上戴着折枝海棠嵌红米珠的遮眉勒,目光安静,可眼窝深陷,人也枯瘦了下来。
她应该就是永熹侯的太夫人。
看得出这些日子她很操心。
而另一个,穿着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子的妇人,也瘦的厉害,眼底有深深的淤痕,眼皮浮肿,红红的,是累日哭泣所致。
瞧着胡家这两位夫人的形容,是为了永熹侯的病,都操碎了心。
秦申四心里的怨气,倏然就没了。
他只觉得可怜。
永熹侯要是去了。这个家里就两代寡妇了……
秦申四给两位夫人拱手行礼。
“下官受命,给侯爷诊脉。”秦申四不擅长言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胡家太夫人和夫人,开口便说正事,“不知……”
“不忙。”胡老夫人倏然开口,对秦申四道,“秦太医请坐。”
秦申四就依言,坐到了沿炕的太师椅上。
“我们家和秦家不算相熟。”老夫人声音温醇,不带半点哀音,“从前也未请过秦家大夫看病。若说恩怨。更是没有的……”
秦申四就知道这位老夫人想说他大哥的事。
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沉默听着。
“……等我家侯爷病好,将来自有重谢。”老夫人轻轻笑了下,而后。声音倏然一转厉,“倘或秦太医行龌龊之事,可就别怪老身无情了!到时候秦家留不下后人,祖宗无人供奉香火,你可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这是威胁他。
如果他跟大哥秦微四一样想害人。胡太夫人就要灭胡家满门。
当面说这样威胁的话,秦申四是可以甩手走人的。
可是他不能。
他奉命当差,还要复命。
但是他可以回击几句,骂一骂胡老夫人狗眼看人低。
哪怕他骂得再凶,胡老夫人也不会赶他走。
已经没有大夫愿意来了……
秦申四看了眼这位老夫人,想着她儿子卧床不起。随时生命垂危,心里居然生出几分怜悯来。
他低声道了句是:“下官定会竭尽全力,老夫人放心……”
胡老夫人这才满意。点了点头,让丫鬟卷起了锦幔,亲自带了秦申四到永熹侯床前。
看到永熹侯,秦申四吓了一跳。
他从前见过永熹侯,记得他的模样。
永熹侯有点胖。
如今。永熹侯瘦削干瘪,脸上模糊秽拙。肌肉脱销,病已造极。
他眼睛已经看不清人了,只是低低的哀嚎。
秦申四刚要坐下给他号脉,他又拉了一次。
胡夫人忙亲自过来,替他换了次衣衫。
秦申四就看了眼大便,如败酱般,还有点脓血。
等屋子里清理了一番,秦申四方又入,坐下来给永熹侯号脉。
永熹侯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的低声哀嚎,其声凄凉,胡夫人又哭了。胡老夫人也是紧紧抿着唇。
永熹侯全是发热,脉弱且数,舌头津液少。
“这是体内有热毒。”秦申四号脉完,出来对老夫人道,“从前的大夫,用了什么药?”
从前只请过高大夫。
胡老夫人叫人把药方拿来。
高大夫用的是《伤寒论》里面的“白头翁汤”,白头翁汤,主药是白头翁、黄连、秦皮等。
一般痢疾都是以黄连为正药,所以此方子里,高大夫重用了黄连,黄连用了四钱。
秦申四一时间拿捏不准。
要是他开方子,见永熹侯热毒如此之甚,也会加重黄连,却不敢用四钱,最多两钱……
到底是不是黄连的问题呢?
要是顾小姐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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