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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锦篇第一百章。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古诗十九首》。
锡林着人迅速把明徽送入了皇家医院,它也对外诊疗,但主要功能是为皇室及中央各位高官进行身体检查和及时医治。
立刻进行开颅手术。
开颅手术颇为成功,又做气管切开术。明徽左腿粉碎性骨折,医生组话语委婉,但锡林也知道,就算经过漫长复检,只怕他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开车。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要他先醒过来。
那天萦智也在场,锡林把其他一切浑然忘记,萦智却当即通知了明徽的三姐,尚且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急出什么毛病来。明徽三姐待在IU外面默默饮泣,锡林心中极为难受,垂着头忏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教他接触这个,他开车风格一向过于激烈,我知道了却没有提醒他……”他极为哀恸,“我根本什么也不懂,还自以为是。”。
锡林本以为三姐会大惊失色,扑上来捶打他。谁知她陌生地抬头:“你是明徽的朋友不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太有负担。”。
锡林喉咙哽住了。他尤其不喜欢的,是这种安慰的、客气的、陌生人一样的语气。
就好像,锡林和明徽全无关系一样。
明徽的情况转急,一度心跳停止。在生死面前,锡林只觉得痛悔无地。他饮食俱废,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熬得双眼通红。三姐虽然也心神俱丧,但她精明惯了的,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盘问锡林身边的女下属。
她问:“你在太子殿下身边工作很久了?”。
“是,五年多了吧。”。
“那你经常在太子身边见到明徽吗?就是我弟弟?”。
锡林推开门轻声说:“三姐。直接问我更好。”。
三姐一瞬间尴尬,转开眼:“按说这时候我不该追究这些……”她叹口气,“但是明徽,我实则从没想过他还有这一面。他从小就那么乖,每一次考试,考了多少分错了几题全家人都会放在饭桌上讨论。我们也从来没给过他压力,他为什么会……”。
始终不能理解弟弟为什么会爱上危险性高的赛车。
锡林倾吐心事:“三姐,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从小到大,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以后爱上的一定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就算不完美,总该有过人之处,不是寻常人可比。”三姐一怔,有所触动。
“从小,我在异性中极有人缘。”三姐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补上一句,“我们家明徽也是。”。
“所以从来没想过,最后爱上的会是我的好哥们儿。”锡林脸色憔悴,他微微苦笑着。
三姐失色。
“最开始和明徽交好,只是因为两人特别投缘,而且他出身普通家庭,和我成长经历、兴趣爱好都是互补,我们两个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他教养特别良好,我愿意和这样的良师益友来往。”。
“爱上。醒悟。突然失去。都是很快的事,电光火石之间吧。但是我觉得我这辈子是完了,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我一辈子都完了……”锡林说得平平淡淡,但这等话语原本惊心动魄,何况出自真心。
三姐怔怔说:“你是太子殿下,你前途光明,身负重任,不可为儿女私情所耽搁。”。
锡林的脸一半掩在暗影中,一半耀目在夕阳余晖下,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失去神采的瞳子看着她,三姐再说不下去。
锡林的侍妾终于忍不住过来探望他,和声问:“陛下让我来问问殿下,什么时候有空回去一趟。”。
锡林摇头,对她说:“从建昭帝开始,宫里一向有个规矩。后宫女子愿意求去的,可自行离去,相关待遇标准有明文规定。有子女的,可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你我缘分已尽,这便散了吧。”。
她骇然,扯住锡林的袖口。锡林却没心力去应付她,律师很快走过来说:“小姐,我们这边谈话如何。”。
皇室怎么会刻薄弱女,自然会诸般事宜安排妥当。但她却在走廊上痛哭起来。
最初的时候,最最留恋的是宫苑小亭东,蔷薇何似红。如今最最留恋的,却是这个无心无情的太子。
除了你我还能爱谁。除了宫廷我还能去到哪里。
有人知道,会指着她的鼻子嘲笑吧,这个年代了。
可是不管什么年代,总有女子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独立,无法高飞。
一个星期,锡林、三姐就显而易见地瘦下去,医院下发病危通知书,三姐终于熬不住,要把消息告知父母。“总得让两老见明徽一面。”。
这当口萦智却找上门来了:“我认得一位神医,保管能治好明徽。”。
锡林信萦智的本事和信誉,当即要派人去请。谁知神医已经自动上门,锡林一见,不免大吃一惊,原来就是那个和他们住一层楼的神秘同学,叫云出的美少年。
这几天锡林各种翻医书,张口考云出几个问题,他笑微微,不慌不忙地一一答下来,倒显得锡林像傻瓜似的。云出胸有成竹说:“我师父最擅长中医,秘制一种药泥,敷上去断骨能接,你看过《倚天屠龙记》么,里面的黑玉断续膏就是我师门出产。粉碎性骨折过二十年还能治愈,至于什么颅内出血?太简单了,替他打通头部经络便是,这和足部涌泉穴有关……”。
锡林目瞪口呆,深深觉得他不靠谱,几个主任医师看他跟看疯子似的。
他把萦智拉到一边:“这人是武侠中毒者吧?都这当口了你可别给我弄什么乱子,我要真正靠谱的西医。”。
萦智怜悯地注视他,许久,忽然伸手抚上他头顶,叹道:“真是熊孩子。”。
锡林给他气坏了。
晚上,锡林的属下告诉他,监控到两人进了病房。锡林调监控仪和音响默默听。
云出说:“外伤已经好全。但魂魄完全离体。”。
萦智笑嘻嘻:“你很高兴吧?”。
云出冷笑一声:“别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虽然你大致猜到了事情过程,但毕竟没有恢复记忆,也不可能恢复记忆,你还知道什么具体事实。你对我们来说,就一陌生人。”。
萦智无奈地笑,反击:“明徽的情况和我又差多少?何必这么笑我。”。
云出傲娇得很:“老子不喜欢你,你又不是头一次知道。”。
萦智叹气更大声:“还是你给我接生的哩……”他转移话题,“什么时候他魂魄会回来?”。
云出说:“我也不知。别看在这儿三两天,在那头可是转瞬六十年。”说着,叹息一声。
萦智存心想逗他:“准备怎么庆祝重逢啊?小别胜新婚啊这。”。
云出冷哼一声:“庆祝什么?这么多年看到老子了跟没看到一样,左手基友右手妹子,人生赢家啊他。我要去接人,明天就走,谁等他清醒。”。
萦智先是闷笑,接着像顽童一样拍手说:“哟哦,吃醋了,小舅妈。”见云出更加脸色不善,又劝说,“他真不是故意的,而且经历生死之苦,更是受罪,你就饶他一回罢,这世上,他对谁也不如对你尽心。”。
云出脸色缓和,叹口气,轻轻抚摸昏迷中明徽的额头,指尖无限留恋。“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情,难道你会比我自己更清楚吗?这一次醒来,真的是再也不用分别,总算我还有点盼头。”。
萦智“咦”一声,不知为何有点嫉妒地说,“他也有天分?我还以为只有我得天独厚,时来运转。”。
云出得意地一笑。
锡林关闭设备回自己房间,他反复琢磨着方才听到的一字一句,越发觉得莫名其妙外加匪夷所思。
他没听到接下来的对话。
云出说:“哼,总算关上了,否则非给他炸了不可。卷子,这也就看你的面子,如果他不是你后人,我早把他碾成飞灰。”。
萦智苦笑着打躬作揖,叹道:“运气真差,我们家的人怎么运气一代比一代糟糕?”偏偏遇上明徽,偏偏遇上你,偏偏又遇上我。
云出点头:“是。明莼姐姐运气最好。”。
第二天,云出果然离去,萦智过了半天也消失不见。又过五天,明徽终于醒来了。到底是大病初愈,他仍然精神短少,把三姐和锡林叫到病床前,每个人都拉着手仔细审视过两三遍,才兴高采烈地又一头昏睡过去。
他的骨折无缘无故完全好转,三姐也绝口不提,只说根本没这回事。就连他无缘无故长好的满头黑发,众人也只好作睁眼瞎子,当没这种灵异现象。
锡林悄悄亲吻他的指尖,明徽偶然醒转,见锡林捧着他的手坐在那里,伸手拍拍他的头,笑吟吟的。
这个动作,怎么看怎么眼熟。
就和萦智的动作一模一样。锡林哭笑不得之外,又有几分不祥之感。
锡林亲自照料明徽,不假手他人,哪怕当着终于得知消息到医院来的明徽父母也一样。以前明徽会为他的举动而烦恼、不耐甚至生气,这一次却照单全收,总是带着那种纵容到慈爱的微笑,让锡林郁闷到无处言说。
那天三姐问他:“出院后打算做什么?”她怕他又去飙车。
谁知明徽说:“结婚。第一件大事当然是求婚,然后结婚。”。
三姐杯弓蛇影:“同谁?”明徽只是微笑,三姐再三追问,锡林旁敲侧击,他守口如瓶。这次醒来,他真的沉稳很多,也有城府得多,轻易再问不出话来。
三姐再次进来的时候,诧异地说:“明徽,有同学来看你。奇怪,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住院?”。
明徽挣扎着坐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帝云出。”那个美少年翩翩而来,他热闹中带着一分寂寞,海棠花一样,年年燕子春来早,欲寄相思无人晓。
两人久久对视,锡林从没在明徽眼中看到过如此深刻的、深刻到铭心的感情。
仿佛已相爱了一生一世。
明徽说:“对不起。让你等了很久。”。
帝云出笑,有点讽刺似的说:“我要听的是这个吗?”。
明徽立刻露出有点无赖的笑,从未见过的:“亲爱的,我爱你——是这个吗?上辈子都说一万遍了。”。
帝云出怒:“自己脸皮厚不要怪别人!”。
明徽立刻屈服,但还是要在嘴巴上占下便宜:“是是,都是我的错,看破莫说破。这辈子一定说十万遍,我爱你,所以求你过来一下吧。”。
虽然说了,可是一定不肯正正经经地说。像不好意思似的,可是心是最真的。
至于锡林的心呢?。
他还有心吗。心,心是什么。
锡林靠在病房的墙上,无声笑着,突然滚下泪来。三姐本来在门缝里偷觑这两人的动静,这时候给锡林吓住。
锡林用手擦一把,大步走了。三姐本来想跟上去,奈何被随行人员叫住说明会的病情,笑容可掬。三姐明了他们阻拦的意思,无可奈何地叹气,唉,堂堂太子,哪里轮得到升斗小民同情。
她往里看一眼,帝云出双手撑在枕头两边,埋下头去细致地亲吻明徽。明徽纤长的手插入他的发间,安抚地抚摸着。
那么契合、缠绵与甜蜜。
三姐头痛地叹气,这件事情,同样非瞒住爸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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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说:“萦先生,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萦智点头,迈进颐和园的宜芸馆,外面看着还是飞檐朱瓦的古式建筑,内里却一派现代装修。锡林躺在沙发里,手里一杯橘子汁,双目幽沉,死水一样望着落地窗外的绿地蓝天。
萦智不做声,在他对面坐下来。
要半晌,锡林才坐起来看他一眼,温煦地微笑:“是你啊。”。
锡林一向是那么有点轻蔑地、有点好玩地、游戏一样地对待世间万物。可是自控能力又很强,走路时迈步都很有计划似的,几乎每步的间距都是一样。当然,面对明徽时除外。
他何时有过这样模糊的笑容。
萦智皱起眉头,在茶几上捻起一支烟闻一闻,皱眉说:“大麻?”。
锡林端起杯子喝一口,又是那样游戏人间一样的微笑:“没有,放在这儿而已,我没抽。”。
萦智怀疑地说:“姑且相信你。”他突然变了脸色,劈手从锡林手中把杯子夺过来,浅浅尝一口,强压怒火说:“橘子汁?里头掺了伏特加吧?你倒很懂行,知道伏特加掺在果汁茶水里闻不出来。”。
锡林眉头蹙一蹙,仰面又倒回沙发上。
萦智无奈:“酗酒、毒品……再这样下去,一个月你就会堕落成一滩烂泥。”。
锡林依旧不理他。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一杯酒在手,视线变得模糊,万物都变得可爱,头脑变得迟钝,反而不易想起许多让人心痛的往事,身子轻飘飘的,忍不住要微微笑,脾气变得很好。总之,酒后的世界是那么美好,人的感官只要迟钝一点,什么不能轻易过。
萦智痛心:“不就是一场失恋?你什么好的寻不到,这次错过,非战之罪。相信我,全天下最好的你都能得到,出国去逛一逛,再过一年回来,连明徽是谁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