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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当归-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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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耳静听她和通太嫔的一言一语。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那位主子?”。
“我早已对良妃娘娘好奇久了……照说,她出身低微,却又在后宫中升迁不断,本来应该是很得圣心的才是。怎么她又全无宠爱,晚年来落得这么一个凄凉下场呢?”大概是在长辈面前,阿莼的声音难得带些活泼。
“她的事儿有什么好听的,没得污了你的耳朵。”通太嫔的声音,总有些永巷里的深幽意味。
但大抵是寂寞太过的原因,阿莼不接着问她也继续说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宫里宫女出身的妃嫔,往往爬得比贵女出身的妃嫔还要快、还要高?”。
阿莼说:“啊?”。
通太嫔轻轻笑了一声:“大家子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就算再兰心慧性、见多识广,也总有一种天生的傲气。比方说你让她去给陛下倒一杯茶,她自然愿意;但要让她去给陛下捧洗脚水,她再怎么委屈也不能心甘情愿。而那些出身低微的女人么——呵,别说捧洗脚水了,就是喝下去她们也愿意的。”。
“人家都说妻不如妾,不就是因为妻者齐也,谁愿意瞧一个和自己并驾齐驱的人呢,谁不爱被人小心奉承着、时时仰望着、低到土里头去看着他呢?”。
“你方才问良妃卫氏……有阵子,圣祖爷是真把她爱进心坎儿里去。那会子圣祖爷正是最身强体健、顺心遂意的时候,行事难免就有些不羁,瞧见卫氏人品风流,一下子给她迷得神魂颠倒,两人立马就在她那小屋子里成就了好事……”。
“陛下自然是青春得意,那卫氏也是着力讨好,诸般狐媚手段,六宫没一个及得上。可不是立马就接到了宫里,等我进宫的时候,那都多少年之后了,还有人悄悄儿地说,卫氏的手段功夫,那是我们都望尘莫及。”。
“可惜得很,风流手段能赢得男人的心,却赢不来男人的敬。修身养性端着这么多年,最后还给陛下这么一道诏书,弄得天下皆知,‘辛者库罪妇’,呵!”。
阿莼叹了口气。
通太嫔说:“你别看我说她说得刻薄,其实我倒不讨厌她。个人凭个人的本事!有的人有出身,有的人靠熬日子,有的人能生儿子……卫氏她有什么呢?不过是她这么个人。你当她真是个绝色?就是绝色,这天底下又不知有多少了。”。
“别人争的是宠,她争的是命,自然就比旁人更肯下功夫。不过是逼出来的。”
“她才是既可悲,又可怜。圣祖爷在她那儿最快活,宠的时候难道不也是心肝宝贝地叫;丢过身就和那些慧德荣宜主子们取笑她,‘是个风流人品下流性子’!”。
阿莼抑郁地说:“怎么竟是如此?这听着也太过分了些。”。
通太嫔嗤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以为是才子佳人风月会?来个诗词唱和不成。就连太后娘娘先前侍奉圣驾的时候也还不识字呢,她可是孝献皇后的贴身大宫女!良妃罪奴出身,哪来的资格风花雪月。”。
阿莼笑说:“你说的话像意有所指似的。”。
通太嫔温情地说:“我不过担忧你罢了。”。
“你瞧瞧你,又没有好出身,靠不着娘家,又惯是个心高气傲的,哪里能真体贴温存地去侍奉圣驾。他要什么样儿的没有,你真要和人对上了,敌得过哪一个,这些人豁得出去,你还老爱端着……”。
“我晓得你聪明,可聪明这两个字,在后宫里没半点用处。男人要的是你的温柔体贴,哪个要你聪明会做学问了。”。
阿莼长叹一声:“我又能如何?”。
通太嫔忧虑道:“你傻吗!先帝还在时,你是太后赐下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为着孝道也不能亏了你。说白了,你依仗的何曾是圣宠,不过是个‘孝’字!如今你若顺顺利利升了太妃,也是个贵太妃,地位只起不落,总差不到哪里去。”。
“你怎么偏偏就走了这么一条路?人言可畏啊。”。
“弄得连身份都没有了,一身荣辱全依托圣宠,这不是和良妃一样了吗。我听闻你家的人和太子关系不亲近,可你也没必要为了这个搭上你自己啊。你听我一句劝,把这事抹平,依旧做回你的贵太妃岂不是好。”。
阿莼默了许久,说:“你过虑了——我是不愿意去做贵太妃的。有些事儿,现在总是说不准,日后便见分晓。”。
通太嫔十分失望:“情字误人!也罢了……希望是我瞎操心才好。”。
阿莼平稳地说:“不提这个,其实我如今是想打听些八皇子的事。”。
我在院子外听着,心中滋味难言。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些人都是这么想我们的。
我的朋友们口中不说,心里何尝不是在想,不过一个普通人,老了死了,谁还记得她,这也不过是弘晖一时糊涂,反正以后还长着呢。而阿莼的朋友们呢,她们在和她说,你道他是真的爱你么,说不准他爱的不过是求而不得的那个母妃罢了,如今你们之间没了先帝这个障碍,说不得就要烟消云散,你早日为自己打算罢。
这就是悖伦之爱的坏处。
如果连我,连掌控着我们未来、拥有整个天下、身为男人的我都感觉这么的忧悒和沉重。
那阿莼的心里背负了多少?。
之后的两三日,我尽量抽出时间来陪阿莼,她近几个月总有夜间失眠、白日昏睡的毛病,我怕她无聊,晚上也不睡,和她靠在床头聊天。说很多很多的事情,说我的师门,我的仙术,也说朝政经济,说日后谋划。
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只是想着,大江大海都过来了,总不能翻倒在小沟里。要是在父皇驾崩后我反而把阿莼放跑了,那我才叫蠢呢。
一时忽视了宫娥们越来越暧昧的目光。
有一次聊得久了,我就在她那儿睡了一夜,第二天突然听到镂月开云的人跟她说恭喜主子,我才恍然大悟。我一时间又是窘迫又是不安,挺想找阿莼澄清——我不是有意坏她名节的。
而且我也真没这个想法啊,早就计划好了,立皇后之后再洞房的好么。要不然我成什么了,贪花好色的滥俗之辈?。
结果阿莼说:“承你们的吉言,妙见,赏大伙儿一个月的月钱。”。
我走进去,她冲我俏皮地笑了一下,我又是浮想联翩,又是不敢多想,当天晚上就睡到了隔壁。再瞧着这帮人若无其事表情下面的狐疑猜度,我深深觉得哭笑不得——这下肯定被怀疑是伪君子了。
明明都睡过了,还装什么,我们娘娘都没装呢。
第二天晚上,我睡前发现阿莼房中灯又亮了起来,就走出门去看,果然她披着狐裘站在冷风里,月是晓月,星是残星,风中有砧声。阿莼侧耳听着,面上有凄怆之色。
我想,她一定是想起了辛者库出身的良妃。又或者,在想的是自己。
我若无其事地问:“在想什么?”。
她转目看着我,黑嗔嗔的眸子中含着笑意,那么温柔地说:“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到那个地方去,日夜捶打洗涤为生呢?”。
我心里一沉,面上作出大怒的样子,说:“谁敢让你受苦?”。
月光溶溶的照下来,阿莼的神情,也是流动的、温雅的,站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仿佛在选择要不要相信我,用优裕的、不变的浅笑。
我一字一字,发自肺腑地说:“阿莼,我活着一日,绝不让你有一分一毫的不开心——若我死了,我也必定把你托付给我最相信的人,让你有人护持,一生无忧。”。
我一定把你托付给师父。如果连我都护持不了你,他也能保你周全。以前曾经自私地想着,生同鸳帐死同穴。
但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如果我死了,我又怎么舍得让她跟着我受苦。不要说同生共死,哪怕让她做寡妇,让她无依无靠、孤寂无依,那我也是不忍不能的。
我的心是流动的水,时时生起波澜。但我对你的仰望,早已站成一座山,无论生死,它永远不变。
那一刻,我忽然抛却了患得患失,找回宁静久远空寂的心。
我想——这才是爱情。
爱是痛苦的,但对你的爱,一定能洗磨去全部的阴晦尘埃,只剩光明和坚定。
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光明的,纯洁的。
坚定的,永远不变。
明莼轻轻说:“不用。”。
我诧异说:“什么?”。
阿莼的声音,也是如此坚定,甚至比我还要坚定。“我说,不必,如果你死了,就带我一起死吧。永远和我在一起,不把我抛给别人。”。
我发怔地站在原地,一时无法反应。
以前我曾经和她说:“我最心疼、最过意不去的就是你了。”那时她也说:“我也放不下你。”
然而,这样的话语,总是太过暧昧和模糊。
怎么比得今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
我知道,她其实很爱惜自己,也很爱惜性命。因为此身非她所有,因为曾经是荣辱掌控在他人手中的奴婢,只有性命还算得是自己的。
仅有的珍宝,格外不肯轻许。
可她如今许给了我。
风吹过来,吹起她的衣带,露出罗鞋一角,我走过去紧紧抱住她。是保护,也是禁锢。就像此时我的心意,一定永远保护你,但是得了你的许诺,也会永远留住你。
她踮起脚,亲我一下,我吻住她,依旧是软香腻玉,只是不再像上次的娇怯,反而前所未有的主动和依恋。
火焰一下子燃烧起来,我吻遍她的芙蓉面,渐渐亲到颈子上去,她喘了两声,竟然说:“慢着——进去再说。”。
我抱起她走进闺阁,半道上只听“叮”的一声,她头上玉簪落在地上,一头如云秀发顿时散满了我的臂弯,我压抑不住地去亲她的额头,阿莼发丝里的幽香盈满了心肺。
狐裘在颈下的第一颗扣子早松开了,她整个人都在我怀里我不好使力,略微扯一下,一颗绯色的真珠扣子弹跳着掉了下去,阿莼抬手拂过我脸侧:“别把我衣服拽坏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她放在床上,阿莼皱着眉头看着我,又要笑,整个人裹在狐裘里,看起来小得不得了。
红烛爆出一个灯花,灯影摇晃了一下,照得她脸上红香软玉,我从她下颌沿线条亲到耳侧,一边把狐裘解开了,阿莼指尖发颤,回身被我抱着,窝到被子里去。我给她把被沿压压,先说:“别冻着了。”。
阿莼睁大眼睛,错愕地瞧着我,我喜不自禁,忍笑说:“你以为我要走?——我又不是傻子。”
阿莼撇撇嘴,用胳膊肘支起脸侧,用手拨弄整理着披散的黑发,低声说:“这谁知道呢?保不准就是个傻子。”。
我听得一笑,眼睛简直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她眼波欲动,含嗔带笑,满室馨香不散,锦被是湘水一样的翠色轻碧,烛光满室,浅红暧昧,外间寒意沁人,内里却是温暖如春,这一刻,便是千金一样的良宵。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我严重自我挑战有木有。好大一个鸭梨……最后一段,怎么半小时才写了这么几句话!
明天那个,继续?
不知道侬们怎么想,如果继续就继续写,如果不继续了,那还是走剧情吧?
情切
第五十一章弘晖篇。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待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到半夜的时候,外间风起,碰巧窗子没关,把帷幕吹得鼓动卷起,帷幕边上缀着丁香结的流苏,在空中不住打着晃儿。
阿莼和我交颈而卧、肌肤相贴,正自好梦,骤然被这入耳的风雨声惊醒,睁开眼睛发了一会怔,我也醒过来,她就说:“唤人进来,把窗子关上吧。“。
外间风声扑啦啦的,好似大鸟鼓翼而起。红烛烧了一夜,此时灯影也微微暗淡了。香炉中心字篆香只怕也燃成了灰烬,此刻,殿内不再温暖、馨香、情致无穷,而是盈满了草木的清新气息,显得空旷而幽凉。
阿莼微微抖了一下,我紧紧抱着她。她腰肢又细又软,简直不盈一握,就是人人夸赞形容的“杨柳腰儿”。她手臂窝在我和她的空隙里,明香轻云一样的莹白,不着寸缕,手腕上还箍着个玲珑小巧的金缠臂,本来是订做的、完全贴合的饰物,这时候看着也总有些宽宽的。
我说:“不忙,我去关。”。
她揉着眼睛,不胜慵懒:“别着了凉。”。
我说:“我哪里会着凉?”摸了一下披在她脊背上的青丝,“你睡着罢——不是我说你,又瘦了,得还好将养才是。”。
说是让我去关窗子,阿莼的手却不曾松开,人也依旧依偎在我怀里。我极是享受这短暂的温存依恋,像是爱情蛋糕上点缀的一点白巧克力,又鲜又甜。
我满足地叹口气:“我今儿才晓得幸福是什么感觉。”。
阿莼愣一下,轻轻啐道:“你是越来越没正经——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扮个道士,也不怕误了清规戒律。”。
我取笑她:“是你想多了吧?可真是冤枉小可了。让你多将养些,也不是为我自私,你想想,再像方才似的,到一半儿你就晕晕沉沉地半睡半醒,这可怎么得了。”。
阿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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