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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当归-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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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字,也就随口说是曼沁罗。”。
“我不记得这段事,也不记得这个人。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本来应该喜欢英武刚强的女子。”
他怔怔说着,仿佛受到了十分严重的伤害。
“结果他说爱我。我反过来爱上他。最初是玩笑,后来就有真心……他却和我一样,喜欢的也是女子。”。
“我只想着瞒到成亲那天。”。
他低头不语。
陛下愕然道:“成亲?”。
姐姐也是表情古怪,在我和帝云出之间来回扫视。颦卿的神情分明就是“——这两人是怎么成的!”。
我踉踉跄跄站起来:“也就是说,没有什么曼沁罗。没有吾爱予美。没有我和你,一万年……”
我长叹了一声:“算了,我是个瞎子,怪得了谁。”。
竟就心平气和起来。一个人的心如果灰了,那大抵是只有微笑微笑再微笑的,哪会有眼泪和痛苦呢。这么五年来的爱情美梦,原来不过是个笑话,原来空无一物。我又还能说什么。
帝云出却站起来,握住我的肩膀:“你不要我了?你嫌我?我还没有嫌你,你怎么敢来嫌我!”
看着他与曼沁罗一模一样,却不知怎的总添三分狡气与英气的面庞,忽然感觉滑稽和发木。
因为他相貌太美的缘故,我也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因为美色才一见钟情。可如今,相同的面孔转换了性别,已对我没有吸引力。
太陌生了,以前她生气,我觉得娇俏,现在你让我怎么觉得他娇俏?以前她任性,我满心纵容,现在你让我怎么去纵容一个比我还高的美少年?。
对不起,走错场,上错台,唱错戏。
姐姐叹口气说:“罢了,你们先放开对方,各自回去休息一下,考虑考虑。”
我这才惊讶地发现,不止他握着我的肩膀,我也攥着他的手腕。但这个姿势不是亲密是敌对。
我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大雪如同白色的蝶翼纷纷落下,这天地一片洁白,竟是如此的干净,我只想走得更深,更远。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我想着,忽然微笑起来。
那一刻我学会了笑,这笑容从此伴我一生。
其实这一辈子才十四岁,可是像早早走到了尽头,所有的热情和梦想焚成劫灰,永不恢复了。
只是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后来的小公主老是爱跟我说:“小舅舅,你长得俊,可是笑容最好看,有了笑才有了你。谁都比不上的。”。
其实不能不说,曾经羡慕过弘晖和明莼的光鲜姿态、神仙风范。可是假如有一种美感是要用痛来换的话,那还是不要好了。
学会了站在原地不主动。学会了稳步推进自己的计划和人生。学会了让人来求你,再也不求人,哪怕是心爱的人。
所以才能姿态优裕,神色从容。
没有了焦迫的渴望,没有了燃烧的爱情,自然什么都能慢慢等。左不过还有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但是从那一刻老了。
逝去的、永不回来的初恋,永远是给那个虚幻的曼沁罗。
她的形象碎了,我的世界永远静了。
真是心字已成灰。
迷乱
明徽篇第七十四章。
叶似新蒲绿,身如乱锦缠。——《咏棕枝诗》。
后来陛下寻我谈天。
他请我在御书房坐下来,令人端出一壶龙井,亲自给我斟上。四周的宫女太监倒都是若无其事相当镇定的样子,仿佛见过太多奇异之事。我倒是听帝云出说过,去年陛下曾经抱着姐姐的“尸体”在寝宫中睡足三日,吓坏满朝大臣。
他是这样开头的:“你所遭遇的种种折磨,都是因帝云出一人的任性妄为而起,我必须代他向你道歉。”。
折磨?我锦衣玉食,高床软枕,又有适当的工作量和光明的前途,我何曾遭遇什么折磨。
我垂首微笑:“陛下言重了,这种事情不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就算结局不尽如人意,总算也是我们两个人都有错处的缘故,我怪天怪地也怪不到陛下名下啊。”。
陛下摇头说:“帝云出从一开始就错了。虽则你两人都受到至深伤害,但总归是他有错在先,你坦白他隐瞒,如今也该有人给你个交代——”他看着我错愕的表情,失笑道,“怎么,莫非你觉得身为男子就该被人白白欺骗不成?我一向认为男女平等,谁也不是天生就该吃亏的。”
不能不说,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身为领导者,至重要的一点就是一定要摆出公平的态度。绝不可当众护短或者偏私,就算心存喜好偏爱,面上功夫一定要做好。
帝云出是陛下的师弟,他却站在我这边。
我笑道:“帝云出的事情怎样我现在还不好说,但至少有个重大收获——臣发现陛下竟是难得的性情中人。”。
弘晖大笑,拍我的肩膀:“要我是个全无心肝的木头家伙,你姐姐岂会嫁我?”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天地有阴阳之分,人有男女之别。在我们这个世界是男子为尊,女子不事政务,专心相夫教子。但也有女子为尊的世界,帝云出就是这样一个世界里,女帝的嫡出帝卿。”弘晖想想说,“也就是我们这里的嫡公主。”。
“宗派在该世界具有极大影响力,就如同西方世界的基督教一样。”。
我“呵”了一声:“那不是如同神明以一样?”。
弘晖坦诚地说:“并非如同。我们就是神明。”。
这话着实嚣张,但由于态度诚恳语气平淡,我只是诧异,并不觉好笑。
“帝云出一出生就被选入宗派,因此举国皆宠,便是该国太子也不敢轻易撄其锋芒。偏偏长到六七岁的时候,突然又被带回宗派,从此在男性为主的世界中生活。”。
弘晖双目略微垂下,语气之中流露出感慨之意:“他实则并不知该依照哪里的准则行事。”
是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慷慨豪爽,应该大度有男儿气。但另一边备受呵护宠爱的他又脱不去身上的层层光环,总要他人来迁就爱护,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是很讨厌的那种小孩。
弘晖端起茶喝一口,仿佛能看透我心中所想:“不不,你想的这些并非问题关键。关键是他从未享受过父母之爱。”。
“《圣经》中说,耶稣基督生下来之后,天使加百列前来告知其父母,你们的孩子并非常人,而是上帝之子。”。
“你说,如果你是这对父母,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最后能用的也只有这几个字:“奉若神明。”。
弘晖笑了一下。我叹气说:“陛下,臣实在没想到您还是来做说客的。”
他说:“这世上人虽然多,但其实能和你有关系的也只有那么几个而已。不是我说,终你一生,也只能遇到一个帝云出。”。
是啊,神奇的帝云出。
陛下忽然向我诉苦:“阿莼先是关心朋友,后来又关心朝政。现在有了这个小混球,更是不得了了,全世界一下子都被扔到爪哇国。我费尽心思,最后光发现自己地位越来越低。唉可是没办法,男人总该时时支持妻子对不对,帝云出虽然万般不好,总是你喜欢的人。”。
我喷笑。感激无言地看着弘晖。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们虽然脾气喜好各有不同,但从弘晖到弘历到锡林,做哥们儿是没得挑的。
当日所有事情都拆穿之后,我自然是灰心丧气失魂落魄,奈何我并不是陛下或者皇后,不能让事情迁就我的心情。于是只得照常上工,日日进宫探视姐姐,免不了的和身为重要人士的医生帝云出打交道。
也就一天天的和这个性别转换的心上人熟悉起来。
自然也就发现他有多么的优秀和出众,除了脾气不好,几乎到完美无缺的地步。公平地说,比起那个神秘莫测的“曼沁罗”,只添好处,刁蛮尽去。
可惜,曼沁罗再坏再野,也是一朵玫瑰。玫瑰放在哪里都是玫瑰。
帝云出是一座雪山。
我朝陛下摇摇头。他并不意外,只是笑了一下。
走之前他突然拍拍我的肩膀,用一种无限同情的语气说:“小舅子,自己留神……祝你好运。要是遇到麻烦,尽管进宫来找我同你姐姐。”。
我好笑。以前真觉得明莼皇后是高高在上的女神,结果人家这么温柔平和。以前也觉得陛下是真冷艳高贵俯视众生,结果人还会说风凉话。
以前觉得曼沁罗是需要自己拼生活的坚强女子,结果人家是一国帝卿,神仙人物。陛下透露众多秘密,亏得我装出一张白板脸。
姐姐才是真强人,居然连神仙都敢嫁。
凡人都快要招架不住,竟然胆敢惹这种七情六欲皆磨去、千年万载不在话下的真神?
晚上我在家中藏书楼里看书,忽然窗子上传来“咚咚”的声音。
是有人在用小石子砸窗户。
我推开窗子,就着屋檐下吊着的黯黄灯光,看见帝云出秀美的脸。
小皇子出生后普天同庆,陛下大赦天下,并当即将这孩子立为太子。国丧期是彻底过去了。这不,帝云出也换下了一贯的白衣,反而一身大红色衣衫。
这红色衬得他难以抵挡的俊美和风流。
他手里捧着一大捧雪白的、香盈盈的、碗口大的花朵,在黑夜里竟然发光。他笑笑,声音低低的:“下来,好不好?”。
在有自我意识之前,我已经点了头。
帝云出却出了昏招,他自以为风流不羁地伸出手来,柔声对我说:“来,我接住你。”他以为我是等着和情郎私奔的少女吗?跳下来给他接住?我不如去死。
等我从大门口踱出去的时候,明显他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在那儿尴尬地撑个笑脸。迎上来说:“花送给你,喜不喜欢?”。
这下不仅他尴尬,我也尴尬了。接过来镇定地笑问:“这是什么花?从来没见过。”
帝云出说:“这叫羽扇香。是我们国家的爱情花——你闻闻。”。
一阵异香。好像可以洗干净肺一样。
我当然不敢说这么没诗意的形容,只是微笑说:“嗯,很香。”。
帝云出扬眉笑道:“让你闻你就闻了?这花可有神奇作用,今晚保不齐你会梦见哪家姑娘呢。”
我“啊”一声。
他作出一副好哥们的样子:“这花能让你梦见自己最想见的人,你今晚拿定了主意,不就可以去找人求婚了?呵呵。”。
我知道他想让我说什么。他希望我否认,说没有没有,哪里哪里,我何必去梦见他人,我唯独喜欢过你。
他手指虚搭在我手腕上,希望我去拥抱他。
但话语是不会出现的,拥抱也是只存在于幻想之中。我早已失去了追求他的勇气和动力。
我微笑着不答话。帝云出反而说:“你生气了?是我的不对,不预先知会你一声又来这种意外……”。
我不忍心,赶紧说:“没事的,你爱做什么都可以。”。
他笑了,双目亮晶晶的,视线暧昧地凝在我的唇上。唉,这样忽而委屈忽而强势的做派,哪个男人受得住。以前读弗洛伊德的书,他总说兼具双性之美的人才是最具人性魅力的,心理学大师诚不欺我。
帝云出伴着我在花园子里走,他轻声问:“你在想什么?——对了,祖母有没有为你考虑娶亲之事?”。
我说:“我不会成亲了。”。
“为什么?”。
我笑笑说:“怕自己旧病复发,耽搁别人。”。
他不能理解地看着我。唉,这孩子懂什么呢,一个疑似同性恋的人怎么好去娶妻,这是世界上最没品的事情,没有之一。
帝云出没头没脑地说:“你瘦得多了——都是我的错。”。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的手指拂上腰间,那里还挂着“曼沁罗”送给我的荷包,日日抚摸之下已经旧了。
帝云出握住我的手:“今天太冷了,刚才不该叫你下来的。”。
看着我和他交缠的手指间那已经旧掉的针线,他自嘲地笑起来:“这是我自己做的,只是,是女子的时候可以随便送给你,现在大抵是有些不便的——哈哈,我知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容忍,我帝云出竟然做了自己的替身,可不是要笑死人了。”。
我默然。他比谁都聪明。
我这般纵容他,总不过是看在“曼沁罗”面上。因为碎裂了,反而是心中最美的影像。
他低着头走了。其实红色是最热烈最艳丽的一种颜色,然而也是最显凄凉冷落的一种颜色。
红到深处便成灰。
我恍然觉得,我和他都在流血。虽然面上两人都是那么的平和镇定,日日围绕着那个刚刚生下来乳名叫卷子的奇异生物打转。
帝云出说,名字不能随便乱取,要等这孩子的师公决定。唉,原来领导之上还有领导。
我对这孩子倾注了除工作之外的全部心血,仿佛失去了他就无可支撑似的——弄得姐姐都十分骇异。在宫里留宿时我就睡在育婴房的外头,每次卷子一啼哭,我比乳母还先惊醒。结果很多人跑来提醒我,别抢陛下的风头,当心他吃醋。
还好没人怀疑我和乳母有暧昧关系。
结果祖母笑我:“你知道我的感觉了么,当时嫁到明家来,我把你当救命稻草,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要笑掉牙齿,竟然依赖一个小婴儿。”。
一边想着工作上的事情,一边踱回房里去。其实帝云出何必送这花来刺激我,不用这些神奇功效,我哪天晚上不梦见他。或者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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