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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颦卿,她提一个巨大的袋子,里面装满了水、手巾、化妆品、伞、外套等一系列东西,假装自己是个平庸的女仆。
可以看见她的紧张,她双手簌簌发颤。
这次出动了军队来维持秩序,帝云出高头大马,甲胄加身,一张秀美的桃花面板得紧紧,四周狂呼大喊的人群里不乏高叫“云将军”的妙龄少女。但他冷冷一眼扫过去,就会出现片刻的安静。
明莼皇后一踩油门,黑色国产宝马引擎低咆,很快开出去。群众们大多还未见过汽车,惊呼连连。
沙皇伊丽莎白一世说:“您的国家果然神奇,这种新出的机器竟然能够这么平稳而又迅速地载人行驶。”。
皇后明莼笑说:“也需要学习。若是没有经过长期练习,刚刚开始的时候难免颠簸不平。”
我一边翻译,一边握着个小本子猛记。这可是活生生的历史,我掌握的都是第一手史料啊,必须事无巨细!。
皇后明莼说:“我国人民对您的美丽久有所闻,早在雍正十年的时候,就有使臣向先帝回报,说俄国两位公主姐妹足以倾倒全欧洲,其中伊丽莎白公主尤其艳冠群芳。”。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说:“您真是太过奖了。实话说,第一次见您我心里就略有疑惑,您看上去也太年轻美丽了,最多不过十七八岁,谁能想到您会是一国太子的母亲呢?”
她们对视一眼,一起大笑起来。
我和颦卿在后面默默冷汗。
谈话渐渐转向私密性。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是,姐姐嫁去了德国。我么,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父亲与母亲生前曾经为我考虑婚事,但都归于无果。但实话实说,虽然没有嫁人,我的生活并不见得比你不精彩些呢……”。
明莼轻笑:“说的是。俄国与我国国情不同,到您为止已经出了三位女皇啦。而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也不过出了一个武则天而已。在大环境下尽力做比较快乐的人,这一向是我的人生哲言,您觉得呢?”。
这句话得修饰一下写入皇后本传里去。
明莼说:“是吗?您想成立美术学院?我也有和您一样的想法,幸运的是已经着手进行了数年,如今第一届学生已经毕业了,如果您有兴趣,择日来逛一下我们帝都的高等学院如何?”
人群在高喊“皇后陛下千岁”“女皇陛下千岁”,呼喝不绝。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把涂了蔻丹的手从车窗里伸出去,很有女皇范儿地向四周微摆,掀起又一波热潮。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中国的丝绸和服装是没得说的,这次来一定要买好几车回去——只是不好运输呢。”。
明莼淡定地说:“这又怕什么?我们专门生产了一种用于运输的卡车,这次可以送您十辆,让傅恒带着技术人员陪您一起回去,我们把分厂开到俄罗斯,方便俄国人民的日常生活岂不是皆大欢喜?”。
来了来了,开始做生意了。我奋笔疾书:皇后曰,开厂到俄罗斯岂不是皆大欢喜……
开个玩笑。
这位女皇是出了名的生活奢侈,爱prty爱服装爱生活。这次从俄罗斯来中国,光是衣服鞋子就专门弄了个偏殿来装。据说至少带了上千套衣服,而就她本人的说法,来之前一直怕“带少了被人嫌土气”。
她在京城人民里有着极高的人气,一大原因是刚入城就满商铺地扫货,只要看得顺眼的新奇的,全数打包带走,为本年度京城GP收入作出了不小贡献。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忽然说:“在彼得二世还在位的时候,我们没少和中国打交道。那时候就觉得皇帝陛下是一位极不好对付的人,没想到到我登基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颦卿紧张得手一下子握紧了。这女孩,她比谁都努力。我懂俄语,是因为前世我就有所预见,而她呢,自从皇后说要把她往外交方向发展,她学会了多少语言备用。她生怕今天的活动出现任何纰漏。
是的,自从雍正皇帝去世后,几乎很少有人敢于在帝后特别是在皇后面前提起他了。
记得有一次年宴的时候,允禵别有意味地当众在明莼面前提起先帝,说十二月是他的生日,往年这个月份不知多么热闹。当时明莼还怀着孕,所有人的心都一下子提了起来。但她只是平淡地扫了允禵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
没有反应才是最厉害的反应。
那天回去之后,祖母警告我,千万别在宫中提起先帝。不管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甚至因为害怕留下的伤口,伤口就是伤口。
我唯唯应是。后来在家里悄悄吩咐下去,也不能提祖父。
明莼依旧平稳地打着方向盘:“是的。他去世得太早了。对他来说,还有许多事未做。”
伊丽莎白彼得罗芙娜说:“京城真是繁华极了,比起伦敦、巴黎、阿姆斯特丹来说,北京才是真正的大都会。雍正陛下在的时候就是这样吗?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皇帝。”
唉,三十二岁没嫁人的女人就是不好对付啊。
明莼微微仰头,我从后视镜里能看见她线条迷人的脖颈。
她清晰地说:“雍正皇帝是我们中国两千多年来,最聪明、最有能力、经历过的争斗最险恶的皇帝之一。他作出了许多贡献,我们能有今天,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他。不管是对于人民来说,还是对于我和弘晖来说,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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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伊丽莎白沙皇回去休息之后,我一点不意外明莼会拉着我去兜风。
之前的叫缓步慢行,现在才叫风驰电掣。
风声穿耳而过,我把笔记本扔到一旁,难以自制地张开手深深呼吸,这一刻才像是在久远的古代活了过来。
姐姐抽出发簪,满头黑发如瀑泄落。她略微一甩头,青丝如同有生命力一样在风中狂舞。急速地转弯,她略微眯起眼睛,嘴角泄露一丝惬意的微笑。
她和我说话:“卷子和我说,昨天见到你和云出接吻。”。
我发窘:“姐姐,对不起……”。
她哧哧笑:“对不起什么,卷子总不见得为这个就长歪。”。
她继续问:“恕我八卦一下,不过你是怎么突破那层心理障碍的?你和云出闹得死去活来,不就为看不穿这一点?其实我早说,既然对着女装的帝云出你才亲得下去,那就让他女装罢了,有什么不能商量!”。
在这样的速度中人脱离了一切羁绊,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扭曲了一下:“不是。他下药。”
姐姐“啊”一声,一边开车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看到弘晖和明莼月下跳舞,也不知帝云出受了什么刺激,第二天就相当有行动力地请我到别庄小住。在昌平的温泉庄子里我和他足足耗去一个月,我从不知人是可以这么荒淫无道的。
最初我神志并不清醒。后来就想走——我只告了五天假!结果这家伙仗着自己有武功,把我锁在别庄整整一个月。
最最可恨的是,占便宜的人是我。
此间憋屈,真是无可言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生成男子,就是世上最大的不幸。从生下来就得让着姐妹们,成年后得打拼天下为女子撑起半边天,好不容易爱上一个女孩子,还得小心被她骗,骗了也白骗,谁让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不晓得擦亮眼睛。已经决定对这段感情终身留恋绝不移情了,偏偏对方还不满足,一定要掰弯你的性向。
采取这么难堪的法子,你一句话都不能说出去,因为占便宜的人是你。
谁让你是男的,咄,谁让你不擦亮眼,谁让你居然胆敢不会武功,这世界上的事情就不会按照你的想法走,委屈死也无人同情!。
说了不怕人笑,我宁可是帝云出强我!。
至少我可以委屈痛苦愤懑得理直气壮一点,不至于如今这么窝窝囊囊,有口难言。
这些事情想来都气死人。
姐姐笑了一会,停下车,同情地拍我的肩。斜阳余晖,芳草遍地,前方一个幽深的小水潭,绿莹莹的。我和姐姐在草地上坐下来。
姐姐忽然感慨:“知道么,雍正后期,其实社会阶层已经开始固化了。”
我抬起眼睛看她。
她静静地说:“贵族沦落为平民,平民沦落为贱民很容易。但是要想向上走,那基本就没有可能。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想要一步登天,在短短一两代人的手里取得富贵,那几乎只有一个办法。”。
她讽刺地笑了笑:“嫁有钱人。呵,这个有钱人不是实指,就是高嫁的意思。然而有地位有权力的人又哪里会娶我们家的女孩子做正妻呢?所以到后来,一个家族能上进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卖女儿,让女儿去给人家做小老婆。就跟奴才一家子,指望女儿去做了人家的姨娘好提携全家人似的,都是一个道理。”。
明莼一边说,一边笑得流泪。
“如果你是个女孩子,帝云出这样骚扰你,我一定掌他的嘴为你出气。”
她说完又笑了:“怎么会呢。就算打完,还不一样要把妹妹嫁给他?只是如今不知谁娶谁罢了……呵呵,要多久才能发现呢,我和你,喜欢上那个人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喜欢,那就是自伤自虐了。反正穷家女穷家子,从来没有选择权。”。
我震惊万分。
从来只觉得,明莼应当嫁弘晖。天经地义,历史书中写明。
从来没想过,其实……其实还可以有别的可能。
如果姐姐不嫁他,那又如何?姐姐是先帝后妃,没有殉葬这回事的话,那就是平平稳稳一个贵太妃。那姐姐能一辈子拒绝一个皇帝吗?在这样苦无外援的深宫里?。
说不定他还会有别的妻子。还不如主动些,把握自主权。
是我把弘晖想得太不堪。然而,然而,齐大非偶,当在更高阶层择偶的时候,本来就是他选你,不是你选他。
我没想到姐姐的内心其实有着这样虚弱彷徨的一面。
“我要”和“那就这样吧”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别?一个是主动选择,甘苦自求,与人无尤。一个是被动接受,心里始终别不过来那口气。
我知道她非常幸福,幸福到根本早已忽略一点点的瑕疵。可能她永不会像弘晖爱她一样爱弘晖,但他们有好多好多万年的时间。
因为弘晖在把她捆进来的同时把自己也捆死了,所以我总觉得很公平。
但其实呢,哪怕是先爱上的我,也对帝云出心存怨尤。
我只能说:“姐姐,你累了。”。
明莼怔了一会说:“真的。”她自失地说,“今天听伊丽莎白一说,我才发现已经过去六年了。怎么会过得这样快。”。
晚风渐起,她轻轻说:“我最不赞成苦恋,那么千方百计、千回百转折腾来的爱情,再怎么甜蜜也总是苦涩的,何必呢。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人最好,要是受过苦了,以后再怎么幸福也总有点不足的意思了。”。
两人一时沉默。我揽住她的肩膀,小心翼翼问:“姐姐,到底怎么了?”
她长长叹口气,向我吐露心事:“这次决战回来,他又进阶了。他的寿命从两千年,延长到了五千年……其实本来没什么差别,只要超出一百年就是可怕。但是我突然就受不了了。”
“我跟他吵架,我说解开那个阵法,我愿意一直留在这里,慢慢老慢慢老,到六十岁老死。我想埋在颐和园,永远不离开我的故乡。”。
“他坚决不允许。他说宗派中将有大事,他不能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陪着我玩了,他得回去做正事……他说,最多到元和二十年,一定要走,到时候把皇位传给卷子。”。
明莼苦笑着,眼圈慢慢红了:“陪我玩?这是我的家、我的故乡、我的国!是,我是没出息,跳脱不出这个世界。要是在宗派和中国之间选择,我选中国。”。
她哽咽着:“要是放我一个人就好了。为什么要认识这些人?一个人何其干净,我有我自己的世界……”她语无伦次说着,我忍不住紧紧抱住她。
之前我还暗自说风凉话,说姐姐真能干,居然敢嫁神仙。
我真是蠢货,她何曾有过自主权!。
“为什么嫁给一个人就一切得顺从他?我图什么!明徽,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比起他,我历史不清白;我身家不丰厚;我没有能力;我不会术法武功;我没有权势……活该一辈子受制于人。”
“这个一辈子还无穷无尽。一万年十万年我都得反复听从一个人的,你能想象这种滋味吗?我连生死轮回都不自由了!”。
我反复拍打她的后背:“姐姐,姐姐,别激动,放松点,放松点……”。
姐姐泪如泉涌:“我讨厌做妻子。”。
竟然这么任性赌气。
我叹息。
其实明白她的想法。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人能够享受的东西其实有限。穿能穿多少,吃能吃多少?乐趣是极少的。这时候自由就显得极为可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一不二,所有事情顺着心意来,日子才顺顺当当地过。
就比如我,事业我自己有安排,消闲我自己会得去做,生活自然有服侍的人,我在情感上所追求的其实不过是那么一点柏拉图式的怀想。
我愿意一辈子为那个虚幻的曼沁罗守贞。
得不到她,虽然当时心碎,事后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