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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好,不过我想年轻人还是出来闯闯好,以前整天呆在办公室闷得慌,薪水又低。”我说。
“你是中共党员吗?”忽然她问。
“不是,林小姐问这个干嘛?”我大吃一惊。
“真的不是?我不相信,局长秘书一定是中共党员。”她又审视我的眼睛。
“不是,真的不是。”我说,我简直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是?在大陆,入党可以升官发财嘛,你又是大学生,谁不想升官发财呀,如果我是大陆人,也要加入中共的。”她又问我,眼里是狡黠的目光。
我心里有些警觉起来,这个咄咄逼人的台湾小姐莫非要……我平静地问:“小姐一定知道这个问题吗?我非回答不可吗?”
“那倒也不,只不过我们对公司的雇员要尽量多了解一些,这样工作起来会顺利得多。”她双手十指交叉压在资料上。
“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说。
“这是什么意见?”她不解地问。
“小姐是否认为中共党员就会被你们拒之门外?”我又折回来问,这样可以扭转被动局面,把我置于进退自若的位置。
“不,不,共产党员也受欢迎,但不能对我们隐瞒身份。”她忙解释说。我想可能是他们对解放前中共的地下工作至今心有余悸吧。
“干什么职业没必要非得穿那种职业的制服,就象捉贼不一定非得是警察。我在组织上不是,但思想上却不一定不是,反过来,我在组织上是而在思想上行为上却不一定是,比如间谍奸细。”我又说:“身份和行为并没有逻辑上的内在的必然的联系,比如资本家也行善事,牧师也有人面兽心的。”
她愣了一下,我又一语双关地说:“如果小姐非得认为我是中共党员的话,就把我看作党外的布尔什维克吧,我这人从来不喜欢和任何人发生组织上的关系,我是自由的。再说我暂时不想升官——我还太年轻,升官不容易。发财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嘛。”
不知她是满意还是尴尬,她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她又问:“你要求的待遇是月薪一千元?”“这不算太高吧?深圳的物价是全国最高的。”我又说,“我的其他同学每月都不止这个数字,对你们而言也就一次宵夜费而已。”
“但是试用期不行,六百元吧,如果试用期满,我们会和你签订两年的合同期,加薪也是根据你的业绩逐步来的。”她说。
“七百元怎么样?”我试探了一步。
“七百?七百就七百吧。”她用笔将一千元改为七百元,然后对我说,“我们是非常欢迎你到我们公司来的。”
“我会珍惜这个发展机会的,我会尽力干的。那我什么时候来上班?”我不失时机地问。
“这个嘛,我要解释一下。李先生是第一个来应聘的,后面肯定还会有人来,我们还要进一步考虑聘请谁,你的条件很好,这样吧,三天之内,我们会通知你的,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亲自再跑一趟,今天是星期六,下周周一会有确切的消息。”她一边说一边用订书机将我的资料订好,放进她面前的抽屉里。
“小姐的意思是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我有些不悦,感到刚才煞费苦心的交谈纯属浪费。“我希望你能成为幸运者,谢谢你亲自跑一趟。”她说着站起来,我赶紧告辞,她把我送到门外楼梯口才转回去,下楼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连一个台湾商人也居然把我看成共产党员了,看来我的素质不低嘛。
我乘公共汽车回城经过深纺大厦时下了车,到人才市场去转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出来在路边买了一盒那个河南大学生推销的盒饭和一瓶矿泉水,坐在路边的树荫下吃起来。不久有一个中年男子举了张纸走过来,我凑上去一看是招聘家教的,他的要求并不高,要求应聘者中师毕业,懂英语,会弹电子琴。我不禁怦然心动,我在大学时就进城为别人作过家教,挣了不大不小的一笔钱补贴生活,这次主人家包吃住,试用期为两月,月薪五百元。
“先生,你看我怎么样?”我决定贱卖自己了。
“你?谈谈你的情况啦。”他操着广东普通话。
“大专,英语专业,师范院校毕业,专门教书的,做过教师,也做过家庭教师。”我一面说一面迅速地取出毕业证,身份证资料给他看。
“会弹电子琴吗?懂电脑吗?”他又问我。
“会,我以前是文娱积极分子,经常登台演唱。”我以给他看了我以前参加歌手大赛的获奖证书,“电脑也会一点。”
“我儿子调皮得很,要厉害点的才行啦。”他看见我鸠形鹄面的样子,有些怀疑。
“先生别看我象个文弱书生,我当学生时是全校闻名的捣蛋大王,要不是学校教育得好,我早就犯法了,现在专门治调皮学生,我们学过《教育心理学》这门课的。”我赶紧说。他乐了,取出笔给我留下个地址,他叫朱光辉。他要我明天晚上就去,我当时还对作台湾小姐的助理有点指望,就对他说:“实在对不起,后天晚上行吗?我明天要到关外去一趟,还有点私事。”
他点点头,和我握握手就转身驾驶一辆奔驰轿车走了。我高兴得几口将矿泉水灌到肚子中就急匆匆地往宿舍赶,我知道阿超和杨排长此刻都在宿舍,我一进楼就大吵大叫:“阿超!杨排长!”
他们正赤着上身在吊扇下纳凉,见我大叫,一骨碌爬起来,阿超问我:“怎么样?搞定了?”“什么搞定了?”我问。
“把女老板搞定了?肯定搞定了,看你的样子,”杨排长说。
“胡说八道!我又不是面首,你们猜猜有什么好消息?”我问他们。
“女老板知道你是个童子哥,溜也溜不掉了,”杨排长说,他这家伙总是喜欢用嘴云雨。
“三句不离本行,正经一点行不行?我找到一份家教工作,后天就可以去上班。”我说。
“教书?你有莫搞错?在哪里教书?你疯了!在老家逃避教室就象避太平间似的,却又跑到深圳来教书。”阿超吃惊地说。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说不在学校,只是做家教,暂时立足而已,况且是老本行嘛!”我说,“你们也知道,现在是别人选择我,我没权选择人家。”
“在哪里?月薪多少?”杨排长问。
“住在城里,荔枝路,包吃包住五百元,”我说,“工资是低了点,先栖身安命再说吧。”“台湾小姐那边呢?”阿超问。
“后天早上去看一下,行就留下,不行就晚上到朱光辉家去。”我说完又神秘兮兮地对他们说,“你们简直不相信,那个台湾小姐和我同年生,才二十多岁,看样子还没结婚哩。”
“童子哥,说不定你走好运了!台湾小姐,二十多岁,家在台湾,身在大陆,免不了寂寞。”不知何时,杨排长已经将我由同志哥叫为童子哥了,我制止了许多次他都这般粗鲁无礼。“别胡说八道了。别忘了,我们是大陆人,而且是大陆的穷人。”阿超说。
“那说不定,这还有利于和平统一中国呢。”杨排长说,“要是台湾小姐都嫁给大圈仔,那就不用谁解放谁了,都成了一家人了嘛。”
“请客呀!这次轮到你了。”杨排长说。
“没问题,今天晚上到大排档。”我说。
“这下我可以放心地走了。”阿超说。他本该在前几天就走的,都是我拖累的,他怕他一走我就去流落街头或被抓起来,收容遣返回原籍。
“你别走了,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地干,你一回去就会后悔的。”我和杨排长都劝他。“不行,不能再拖了,单位三番五次地催我回去,我至少要回去上两个月班再说。”他说。下午他们去上班后,我冲了凉就躺在床上休息,这是到深圳来后第一次睡午觉,经过这半个多月的奔波,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我的挣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我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喝着凉茶,听着唐朝乐队的《天堂》,嗨,那幸福的滋味哟!
阿超和杨排长是下午六点钟回来的,我们打了几圈麻将,到九点钟才到大排档去吃饭,还叫上了阿华和阿蕾。正在我们正在玩“虎吃鸡、鸡吃虫、虫蛀棒、棒打虎”的游戏时,黄姐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神色非常紧张,一见到我们就大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出啥事了?”身为保安的阿超和杨排长急得站起来。
“阿利出事了,快跟我来!”我们赶紧跟她往回赶,黄姐边走边说,“阿利下午回宿舍时,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跑进寝室,我们看见她神色不好,赶紧去敲门她不开,听见哭声和骂良仔的声音。门被她反锁着,拿钥匙也没法,再叫她她也不开门,现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恐怕要出事。我记起下午良仔来过,好象吵了架。”
我们急匆匆地赶回宿舍,有几个人正在阿利和黄姐的寝室门外急得团团转,又是打门又是叫人,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那是道坚固的防盗门,撞是绝对撞不开的。
“阿利,快开门!快开门!我是阿超!”阿超啪啪地敲门。没有反应!
“阿利呀,我是阿华,阿蕾也在这里,快开门呀!啥子事你想不开可以给我们说呀!千万别想不开做傻事呀!”
“华姐、蕾姐、黄姐,我不想活了!……”屋里传来阿利的嚎啕大哭。
但她还是不开门,大家在外边急得直跺脚。屋内倒是有窗子的,但往外是五层楼的高空,两间相邻屋子的窗户又相隔太远,根本无法从邻室窗子上进那屋内,要进屋的唯一办法只有让阿利自己开门。大家一时没有主意,身为保安和准保安的阿超和杨排长更是心急如焚,出了事他们是要负责任的。
“阿利,快开门!”阿超和杨排长大声嚷道。
“阿利呀,你那么年轻,你死了对得起谁呀?你平时那么乐观,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千万别吓着我们呀!”阿蕾眼泪汪汪地央求她。
里面除了更大哭声还是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她没有开门。
“让我来试试。”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我说道,我认为他们的劝说甚至央求是老套的无效的,我想换一种办法——必须给她一个体面的台阶。他们惊奇地看着我,我走到门前考虑片刻。
“喂,阿利,我是阿非呀!听我说几句。”我敲了敲门,用嘴对着钥匙孔,“说起来你不就是为了那个良仔想不开的对不对?”
“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骗子色狼!妈呀,我对不起你呀!”她又哭骂起来。
“阿利呀,你这话就不对了。太绝对了嘛,虽然说现在坏人一天比一天多了,但好男人还没有死光嘛。”我说,“再说良仔也只是个香港坏蛋嘛,别和他计较,和咱们这些苦孩子不同嘛。”
“没有!一个也没有!”她嚷道。
“真的没有?我不相信,我给你举几个例子吧,雷锋该是好人吧?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是顾不上自个儿,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该是好人吧?为了消灭坏人宁愿自己去堵枪眼子抱炸药包。还有焦裕禄、王进喜、王杰这些不都是好人吗?”
“我还没出生他们就死了。”她不服气。
“的确,好人总是离我们很远,那我给你举几个近一点的例子吧,张华该是好人吧?张华知道吗?就是那个为救一个农民老头跳进粪坑自己却被淹死的大学生。赖宁该是好人吧?还有张海迪,徐良身残志不残,还有孔繁森,好人多得是呢。”
“干嘛好人不是死就是残呀?”她又哭起来。
“《圣经》上说,好人早死早进天堂享福,坏人留在世上多活一天就多受一天罪。”我感到失言又立即说,“阿利,说这些太远了,你就看我吧,我就在你面前,既没死也没残,我可是个好人哟,天地良心!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参加国民党。”
突然,她在屋里扑哧地笑了一声,但仍然还带着抽泣声,外面的人也笑了,我瞪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即闭口了。我又继续说,“阿利,真的,我就是个好人呢,你刚才说男人都是骗子、色狼,这也太绝对了嘛,不瞒你说,我都二十五六的人了,比你大好几岁,女朋友谈了好几个,到现在还守身如玉,从没有越过位哩!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害臊,你能说我是个坏人吗?”里面又扑哧哧地笑了几声,我赶紧说,“关于这点阿超和杨排长可以作证。”
阿超马上说:“我可以证明阿非是六十年代出生而九十年代全世界仅存的一个童子,他正向联合国秘书长写信要求给他颁发人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