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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对着小窗,常常立着一个青年,青衫一袭,风姿俊朗,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卷旧书,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孩子们,有时他会大声教孩子吟诵一些经、诗,声音朗朗,常引来园中树上黄莺啼鸣。
他就是扮作了男装的杨若岩。
她如今的身份是碧溪镇上一个年轻的教书先生,原本是受聘于一户当地的望族大户,是私人家中学堂的塾师,然而她受孩子欢迎的程度超过这家大户的预期,此户人家的远亲近邻凡有子女该受教启蒙的,都费尽心力托了熟人拿着束脩前来求他收下自己的孩子,于是这家大户的家学越办越大,从家里移到一处僻静之所,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所学堂。
杨若岩站在房檐底下,含笑和那些接孩子回家的大姑娘小媳妇颔首微笑,常有被她一笑,笑红了脸的,南风徐徐,吹起她脖颈后的碎发,迎着风,她抬头迎着地平线那灿烂的夕阳余晖,好看的凤目微微眯起,深深吸一口气,满腔充溢的都是院子里的花香,生活还是美好的,不管曾有怎样的经历,是痛苦还是诡异,是神秘还是悲戚,生活总要继续。
静宇将军骑在马上,从这个树篱院落看过去时,看到的就是正准备关上院门的“杨老师”,杨老师手中门闩滑落,她弯腰捡拾,忽然头上的簪子掉落,正掉到她的鞋边,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捡起门闩和簪子,把门闩放在院门口的青石墩上,两手拢了拢松散的头发。这头发到底是怎么盘才盘得紧呢?她上辈子一直都是半长不短的头发,从来不梳发髻,现在每天都要弄着小包包头,加上她头发本就不长,想盘好更是不易,她把头发理了理,发丝被掖到耳后,露出圆润饱满的耳垂,没有耳洞,静宇的眼力极好,他断定这人性别为“女”,但是他确实没有看到耳洞。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上有两泓清泉,随着她的视线向门外闪耀波辉。看到马上的静宇,她愣了一秒,随后转为释然,最近常有军队在碧溪一带活动,经过她这里在外面打水也很平常,甚至有时晚上也有快马加鞭的声音将她吵醒,一队骑兵绝尘而去。也许是两国边境的缘故吧。她嘴角微微弯起,许是习惯性的表情,她却忘记了自己飘拂的黑发,让她的男装扮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静宇看着她转身回去,莫名有一种好奇,他不知道碧溪这个小地方竟然能出这样一个气质清朗的年轻先生。“他”的头发散落在削肩之上,衬出的脸庞确定无疑是个女子的,静宇自忖多年来阅人无数,“阅女”也无数,连这一点都看不出,那真和小地方的贩夫走卒没有区别了。
杨若岩是夜很早就上了床,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绪不宁,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夏天的夜晚宁静异常,忽而风起,刮得院中大杨树树叶沙沙作响,隐隐听见有雷声闷闷地传来,她心中更是烦躁不安。
静宇在军帐中看着军中的文书,烛火突然猛烈地跳动,有军士随即来报,说外面天色不好,恐是暴雨将至,军中粮草存放之处许多需要派人看顾。正说着,雨点大颗大颗地带着重力加速度向地面砸来,屋外的土地上起了无数小土坑儿,空气里也满是泥土气息。帐子被风吹得微微摇晃,雨声瞬时变大,气势雄壮。
静宇很谨慎地指挥着军士为粮草车加盖油布,给战马搭了临时的马棚,他脸上表情极少,走到哪里,不需多言,军士都唯唯连声地应承着。这个年轻的将军身材看起来并不威武雄壮,但是军中每一个人都见识过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狠戾彪悍的作风,没有人敢轻易和他对视超过三秒。他身上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的油布雨披,身材也就和普通的士兵一样,只是那双眼睛,即使在茫茫雨幕里,也那般闪着明亮清冷的光。暴雨如注,他身下战袍也已半湿,正准备返回帐中,忽然听见营门口一阵吵嚷:
“快——,抓住他!”
“混蛋小子,敢抢咱们的马!”
静宇身边的侍卫刚要开口,静宇已经瞬间闪进简易马棚中,几秒钟后,就骑马跃过侍卫的身边,侍卫赶忙也慌慌张张地牵马去追。
“怎么回事?”静宇看着站岗的军士,那几名军士都一脸惶急不安:
“报——,报将军,一个疯子刚才跑来说什么今夜暴雨引发山体滑坡,要我们去村里报警讯。我们刚回答说等一下报与将军知晓,再派人,哪知——哪知,这小子喊了一声来不及了,夺了小六的马……”
静宇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明亮,没等人读懂他的眼神,这位将军已策马西去,溅起的泥点把几人的脸都搞得“花狗腚”一般。
“那——,咱们干吗?”小六一脸迷茫,看着静宇身边的最有威望的都尉纪武,纪武瞪了他一眼,叱道:“将军没吩咐,就干你该干的,问什么问!”
几人立即归位,一动不动地站着,各自怀着惴惴不安的情绪,比先前更紧张地盯着周围。纪武转身吩咐一句,不多时,有10人左右骑马奔向静宇去的方向。
杨若岩“借”了一匹马,脚踩马镫飞身上去的一刹那,她还得意了一下下,以为自己还是身法矫健的,想当初自己因为某人曾经尝试过各种体育项目的,连马都骑得像模像样,策马奔腾时被拍下照片,贴在校园的宣传栏里当“骑马俱乐部”的广告,那“英姿飒爽”的样子真正吸引了不少人啧啧称羡,可惜拍照者水平业余,抓拍的距离有点儿远,估计是看杨若岩当时忽然朝自己打马过来,有踏破自己脑袋的危险,顾不上调焦距,急忙按下快门了事。照片中杨若岩一尺长的秀发全部被风吹得竖起来,就像美洲狮大脸旁边长的那一圈毛,颇为奇异,结果导致众看客对照片品头论足之后,一致得出结论,不是杨若岩!杨若岩拉着系里的姐妹眼泪汪汪:
“真的是我!喂!你看,这不是我吗?这不是我吗?”
“不是。”众人异口同声。
“噢——毛毛,你跟我最熟,你说这衣服是不是我的?我有没有这样的外套!”
杨若岩拉着毛毛,一脸我全靠你才能活的表情。毛毛憋了一会儿,终于躲不过,说了一句:“我觉得,莫须有吧?”
“啥!”杨若岩终于泪奔,还“莫须有”嘞,她终于知道岳武穆将军他老人家当年被冤枉、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曾经策马奔腾过的杨若岩今晚一落座马上,就有一点儿兴奋,这马真高!比自己玩过的马都高,仅仅是一闪念而已,她一刻不停地驰向碧溪镇的西山脚下。她的身体在马背上挺得很直,感受着马的步伐,上下随之起伏着,手中马的缰绳深深扣入掌心,她从不惧速度,以前上班时经常是骑一辆庞大的破摩托,六点半天还没大亮,她在几乎没个人影的大道上,一路高歌,风驰电掣,驰到学校门口时就猛一踩刹车,车子戛然停住,对,刹车,刹车!她猛然一勒缰绳,想刹住马。可惜这马到底是有脾气的,想自己本来已经要睡觉了,干吗来一个不懂事的骑着自己就在雨里跑,有没有“夜草”啊?说停就停呀,以为自己是麒麟神兽吗?这马嘶鸣一声,停是停住了,但不老实地尥起了蹶子,这一尥蹶子,一下子将玩票骑手杨若岩,很不厚道地甩了下去,啪的一声,摔在泥坑里,顿时泥水满脸。还来不及感受自己哪个部位是不是被摔坏了,就听到耳后声音不对,她爬起来转过身,让她惊诧震恐的一幕出现在眼前,10米开外,一匹白马正踏着铁蹄朝她这方奔来,这要是被踏上一蹄子,她不死也残了吧?她动不了,悲催无力地抬起手,自然不是螳臂当车妄图挡住马蹄,而是下意识地挡住自己的脸,别死个面目全非!
一声嘶鸣,她的身体猛烈地蜷缩一下,——
嗯?没踩到!她不可置信地放下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泥水,看见那匹白马竟然在自己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生生停住,马上一人穿着雨披,只露两只黑眸,霹雳闪电中,映着闪电的光。她气恼地看了他一眼,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生气地说:
“你超速了吧!多危险呀!”
静宇被她说得一愣,“超速”,什么意思,果真是疯子?还没等想好说什么,就见这个一身泥水的家伙从泥坑里走出来,一瘸一拐地努力爬上一个高台,高台围着一株老树修建的,树下吊着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分明。只见这个泥人拿起一件长长的鼓锤状物什,用力砸向那一坨,顿时,钟声响起,雄壮有力,急促紧密,一声一声似穿透了雨幕,穿透了黑夜。静宇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真的来给村民报警的,他怀疑地看了看远方的西山,深黑的西山伫立在那里,一如往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见了她的面孔,静宇看清了,是那个教书的女人!
村民们很快就惊醒了。杨若岩敲的是村中防备敌国异族突袭骚扰,或者江湖草莽打秋风而设的报警钟,边境的百姓常常受到这些侵扰,警惕性很高。
“怎么了!谁报警?”
“怎么回事!”
人们陆续开门急急忙忙跑出来,慌张得伞都顾不上打一把。
“是我!”杨若岩激动地喊叫,“大家快别睡了,赶快转移一下,离开山脚!我们这里刚刚经过地震,山上又逢暴雨,极有可能发生次生灾害——泥石流!我听到山上有声响!”
她向周围人解释,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有人向远处张望,看不出山上有什么变化。突然,有人面露惊异之色,用手指向远方的西山,在一道极强的闪电的照射之下,静默的大山上隐约中真的似有一条巨蟒蜿蜒而下,直冲山脚。大家顿时慌了神儿,四散奔跑,想要第一时间回家喊醒老婆孩子收拾家中值钱的物品,杨若岩扯着嗓子大喊:“喂,谁去通知一下那远处的几户人家呀!那村边的阿牛家没有人出来呀!喂!还有那谁家——”
杨若岩看着已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村民,气得直跳脚,无奈何,只得从台子上蹦下来,到处寻找她借来的那匹马,一抬眼间,看见一队黑衣人骑马一闪而过,没等她看清已不见了。没顾得上多想,她又一瘸一拐地抓住了那匹倒霉的马,费力地往上爬,这回一点儿也不潇洒了,一条腿摔得不轻,飞不起来了,只得两手抓住马鞍桥,屁股撅得老高,终于让她爬了上去,这马让她拽得极不舒服,发出不满的嘶鸣。她夹紧马腹,只管向前冲,这会儿阿牛和她姐姐还在瓜棚看瓜呢吧!
等她跑到阿牛家,喊了两声,果然不见人,刚要去叫醒附近几户人家,却看见一队黑衣人已经先她一步到了,训练有素地四下散开,驰向几处较远较分散的院落,年轻的洪亮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山泥下注,灾情紧急,村民速速逃生!”
这声音这会儿听在杨若岩的耳朵里,犹如天籁呀!真幸运!她顾不得庆幸,凭着记忆的方向寻找阿牛和她姐姐,
“阿牛——”
她只顾大叫,没听见后面有马蹄声传来。
静宇看着她在马上歪歪斜斜的,迎着山跑,眼神中有一丝暗影闪过,这女人不要命了?
“将军,我们快撤吧!”军士已集合在他身边,完成了任务般急等着他发令回营。静宇沉思了几秒钟,说道:
“军营在北坡高地,没有危险,你们在前边看看还有没有老弱妇孺需要帮助。”
“是。”军士齐声答道。
“将军,您先请回营吧!”
静宇淡淡答道:“你们去吧。”说完竟也随着杨若岩去的方向奔去。
众人皆惊,但没有人敢阻拦。他们的将军常常有出人意料的举动,时候总是被事实证明他是对的,英明的,勇武的,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具有不同常人的非凡能力,甚至对人和事物的洞察感应力。静宇这次的冒险决定,确确实实是匪夷所思的,奔着一个女扮男装“偷马贼”,为什么要去亲自救他?几个军士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得而解,只得悻悻地惴惴地掉头。
“阿牛!你姐呢!”杨若岩看见阿牛慌慌张张地跑来,急切地问。
“后,后面——拿东西——”
“啊!啥?拿什么东西呀,简直是——”她气得说不出来,还好看见阿牛她姐瘦瘦的身影从后面跑过来,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的山坡上传来奇怪的钝响,原本长在山腰的高大松木被摧折的声响,杨若岩一惊,急得大叫:“上马,快!”她伸手去拽阿牛,阿牛却只把眼光投向他姐姐,杨若岩只得伸手给他的姐姐,他姐姐哆嗦的手臂上挎着一个包袱,另一只手臂伸了过去,阿牛用力把她往上掀起,总算上了马,但是这个瘦弱的女孩死命拉住阿牛的手不松开,这马上的空间显然是坐不下三个人的。杨若岩看着这姐弟二人,听着不远处的声响,头发都要竖起来了。阿牛的腿是有些跛的,许是而是小时候摔折了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地震时姐弟俩又刚刚失去了父母,只剩两人相依为命,这二人离了谁怕是都不堪独活。杨若岩忽而把腿从一边马鞍上绕过,她顺势从马上向下跳,扑通一声,很悲摧地再次趴在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