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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都是兄弟。”大德言简意赅。
他注视那群快乐欢唱的小朋友,仿佛世间再也没有忧虑了。
然而,真相并非如此。世界非但充满忧虑,也充满危险,有许多父亲早上出门,并不晓得晚上自己能否安全回家。有许多小孩子连蛋糕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遑论尝一尝它。
儿女的笑靥,与许多位面黄肌瘦的病童重叠。妻子明丽无伦的花容,与更多穷途末路的妇女相映。他所经历过的危险生涯,与目前的安逸景况,不断交错变换。
太阳移至屋顶上方,将他的脸笼罩在阴影里,他的眼眸渐渐深沉。
“我会尽快和她谈开。”
第七章
“日全食”日式料理是关家四口每个月必访之处。
口味道地固然是主因,最重要的是这里提供雅致的小包厢。小孩子们能在包厢里边吃边玩,不担心吵到别桌客人,大人也能安心享用美食,一举两得。
“来,嘴巴张开。”巫晶媚夹了一筷炒乌龙面,凑到儿子嘴边哄诱他。
“唔唔,还在吃。”小风示意上一口还没吃完,然后转开脸,继续拿餐巾纸折飞机。
“你不要一直含在嘴里,咬碎了就吃下去。”
喂这个年纪的小孩吃饭绝对是一件苦差事!看他们死命抗拒的模样,你会以为自己喂他们的是砒霜。
“晶晶……”关城轻唤。
“嗯?”她给他一记温柔的笑容,眼光盯回见子脸上。“好,再吃一口。一口就好了。嘴巴张开。”
“回家之后,我们找个时问聊聊好吗?”他温柔地问。
“好啊。”她笑得很开朗。
心,却沉了下来。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们从来没有真正讨论过未来的问题。
她搬回家的这几天以来,他的心情回复了轻松写意。然而随着时问过去,一股显而易见的张力开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必须走了,她明白。
只要自己开口,关城是一定会答应留下来的;然而,她该这么做吗?或者该让他自己做抉择?
“妈咪,我要嘘嘘!”小风放下餐巾纸宣布。
“我带他去。”关城放下竹筷。
一大一小牵着手离开包厢,她强挂着的欢颜终于消失。
“妈咪,”女儿轻触她的手腕。“妳和爸爸会不会再吵架?”
“妳为何会这么说呢?妈咪和爸爸之前不算在吵架。”她抚了抚女儿的脸颊。
“如果没有吵架,妳干嘛搬出去住?”她不解地嘟起小嘴。
她轻声叹息了。
“妈妈只是想让你们有更多时间和爸爸独处,这样爸爸才会知道你们最需要的是什么。”她抚顺女儿的头发,满心满眼都是疼爱。
“噢。”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你们需要一个爸爸呀,傻瓜!”她呵地笑了出来。
“对。我们要一个爸爸,也要一个妈妈。”小月用力点头。“妈咪,我也想上厕所。”
“来,我们一起去。”她放下筷子,牵起女儿的手走向女性盥洗室。
小月使用完毕,她帮女儿拉好衣服,一起洗洗手,再走回包厢去。
“妳是……巫晶媚吗?”不期然间,一声不确定的轻唤叫住她。
她讶然回眸。
“妳是?”身后的一男一女荡起了记忆里的涟漪。脑中有一张清纯的脸,渐渐与说话的这位小姐重叠。“妳是王菀玲!”她绽开亮丽的笑颜。
“真的是妳!妳一点都没变!”王菀玲把公事包扔给男朋友,拥上来抱住她。“妳上哪儿去了?怎么一毕业就消失了?每年同学会大家都问起妳,偏偏没有妳的消息!”
“看看妳,妳变得好漂亮!”巫晶媚细细打量大学同学,那一身线条俐落的套装,往上盘的头发,看起来已经不复当年小女生的模样了。“我一直住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搬过家,谁教你们都不打电话给我。”
由于早婚的缘故,当年同学出去联谊烤肉的时候,她窝在家里乖乖当个小妻子;生完小孩之后又全给宝宝绑住,所以她一直像个独行侠,在班上没有特别谈得来的朋友。毕业之后,很自然就和同学失去联系了。
“这是妳女儿吗?妳女儿长得好漂亮,今年几岁了?”王菀玲退后一步,看她身旁的小女孩。
“她满八岁了,今年七月要升小学二年级。”她摸摸女儿的头发。“小月,这是妈妈以前的同学,快叫“阿姨”。”
“阿姨。”关月甜甜地笑。
“好乖!”王菀玲学她妈咪摸摸她的头,再转向巫晶媚。“来,这是我的名片,好好收着,以后记得和我保持联络。对了,妳目前在哪里工作?”
“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而已,没有出门上班。”她看着名片上的头衔,产品经理。“哇,好厉害!妳已经升到经理了?”
“别提了!我连续三年,每天比别人早进公司,比别人晚下班,拚死拚活才捞到一个“产品经理”而已。”王菀玲大大叹了口气。
“这位是宋学长吧!你们从大学时期交往到现在,还不结婚?”她转向老同学身旁的男人。
学长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她。本来以为婚姻最摧折女人的青春,没想到多年之后巫晶媚的风采犹胜当年!
“这年头结婚不容易,婚事、房事、车事统统都要钱,将来生了小孩负担更大,没存够钱之前,我哪敢贸然结婚?”王菀玲不禁触动心事,话多了起来。
“可是,妳不是做到“经理”吗?”经理听起来就是很高薪的阶级,看学长的模样,应该也有不低的成就才是。
“妳别以为“经理”多了不起,现在流行扛个大头衔在街上走。一个招牌掉下来,打中三个人,三个都是经理!”
“妳不要妄自菲薄了。”她安慰道。其实,像这种精明干练的上班族形象,一度是她非常欣羡的……因为她从来没有机会去体验那样的生活。
““产品经理”没有听起来那么高贵,我只算是一个小专案的小头目,一个月拿个四、五万薪水,却连命都要卖出去。”王菀玲不由得感叹。
“是吗?”她一怔。
旁边的包厢拉门突然推开来,关城探头一望。
“晶晶,妳遇到朋友了?”难怪他一直听到她的说话声。
“嗳!我遇到我大学同学和学长了。”她忙回头向丈夫介绍。
关城走了出来,高伟的体格立刻带来强烈的存在感。王菀玲望着他,不禁一楞。
“妳好,我是关城,晶晶的丈夫。”他向她的朋友伸出手,神情友善开朗。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巫晶媚的丈夫,没想到她嫁得这么好……王菀玲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女人对这种事总有一股直觉,看着关城顶天立地的昂藏气势,她很清楚,这不是一个会让妻儿吃苦的男人。
“你好,敝姓王,这是我的名片?”王菀玲伸出手和他交握,顺便试探,“请问关先生目前在哪里服务?”
关城先看向老婆,做个怪相;巫晶媚似笑非笑的回睨他一眼。他捏捏她的腰后,回头笑着面对她的朋友。
“我是个建筑师,目前替国际和平团工作。”直接讲老说词比较方便!
“哦……”王菀玲轻轻点头。
关城瞄一眼她的名片,突然注意到她的公司地址。
“真巧,我们今天不是才刚去过这栋商业大楼?”他对老婆笑道。
“是吗?”巫晶媚好奇地凑过来。“真的呢!王菀玲,我们下午才刚和仲介签完约,下个月开始,我的分店要在你们一楼大厅开张了!”
“妳在开店?那妳还骗我自己是家庭主妇。”王菀玲故意生气道。
“其实只是一问普通的咖啡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平常也都是请服务生照顾的,我顶多待在家里烤烤蛋糕而已。”她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尖。
“那我要一张贵宾卡,不然不放过妳。”老同学完全不跟她客气。
“好啦,以后都给妳八折优待。”
“妈咪,人家饿了!”女儿突然摇摇她的手。
“哎呀,我们一聊起来就忘记时间。快去吃饭吧!别让小朋友饿着肚子了。”王菀玲连忙说。
“好,有空再联络。”她愉快地作别了老朋友。
王菀玲凝视着他们一家一起进去包厢的背影。唉!叹了口气。
“怎么,看见老朋友不高兴?”男朋友凑上来问。
“不是,只是……老实说,当年晶媚年纪轻轻就嫁人了,班上的同学都不看好这段婚姻,很多人还在猜她什么时候会离婚呢!没想到她过得这么好……”她的口气有些悠远。
“一人一种命。有人适合婚姻,有人适合事业,没有一个定数的。”男朋友摸摸她的秀发。
“或许吧。”如果换成自己,二十岁那年就结婚的话,可以想见,现在应该也恢复单身了。
王菀玲轻吁一声,不再多想,挽着男友走回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关家的包厢里——“妳在想什么?”关城夹一筷野菜天妇罗进她碗里。
“没有。”她回过神,对他笑一笑。“我只是发现,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其实谁也不必羡慕谁呢!”
“妳羡慕过别人吗?”他挑了挑眉。
“嗯……也不算羡慕啦,只是偶尔会猜想,如果我毕了业也出来工作,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她顿了顿,老实承认。
“会让老婆产生这种遗憾,可见我这个做丈夫的很失职。”他自我调侃道。
她看着他,玉颜上是没有任何隐藏的爱意。或许他不是十全十美的,但是她一直知道——“你很好,真的很好。”她温柔地说。
关城的笑容敛去,深深望着妻子。
天!他真的好爱她!
“我……”他的话来不及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对不起,我接一下……喂?”
不管谁是那个杀风景的家伙,他的语气已经很明显的让对方知道,电话打错时间了!
“老大,你最好回来一趟。”是阿汤,话中有一种奇怪的紧绷。
“发生什么事?”他立刻警觉起来。
“是卫。他出事了!”
※※※
“整件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关城脸色僵硬,着手收拾自己的行李。
“芮德在线上,我让他自己跟你说。”阿汤将手机的声音放出来。
“关?”芮德的声音清楚地响起。
“告诉我整个情况。”
他继续在房内穿梭,用最快的速度抓几件换洗衣物,塞进旅行袋里。其他三个人已经整理好了,等他收拾妥当便能动身。
“上次解救美国特务的案子,你临时改变主意,我便把它放回市场上,结果逢卫和我联络上了。”
“他一个人去?”关城的指关节泛白。
“该死的,卫在想什么?”阿汤低咒。
“你明明知道卫只有一个人,干嘛把案子交给他?”老尚不爽地骂。
“是逢卫自己说这件任务很单纯,他就可以接了,不必劳动到你们。”芮德立刻为自己辩驳。“而且你们几个以前也私下接CASE玩过,既然他这么有把握,我没有理由拒绝他!”
“卫找谁跟他一起去?”关城的声音冰冷无情。
“他另外找了三个跑单帮的家伙合作。”芮德把三人的名字报上来。
这些人虽然小有两下子,却不是绝顶高手!关城闭了闭眼。卫究竟在想什么?
“单纯”与“简单”是两回事!去越南解救美国特务只是任务单纯而已,却一点都不简单。
它必须经过详细的路线规画,中途接应的援手,和完美的撒退方案。卫竟然随便约了三个人就贸贸然闯入?
等他见到卫之后,这家伙若还没去掉半条命,他会很乐意帮忙!
“两个星期前,他们顺利在河内救到人质,按照原订计画,潜入寮国和美国当地的特务接头。可是消息不知怎地走漏,寮国的那一次接头行动失败了;美国方面希望他们把人质带到更安全的泰国做交换,可是幸存的两位特务情况并不乐观,卫他们急着将人质送回美方手中,便选择穿越金三角地带……”
“金三角?”
“他带着不熟的人去闯?”
“他疯了?”阿汤、老尚和大德同时出声。
关城一语不发,只有额角暴动的青筋显示他的震怒。
“最新消息是,他们被泰北的游击军和毒枭夹击,目前落入毒枭手中,有人伤亡,死者的确切身分和人数我无法掌握,只能告诉你逢卫还活着。”芮德说。“据说毒枭集团内部出现不同声音,大当家主张立刻将他们处决,老二主张拿他们向美国换取赎金,第三派则主张将他们交给附近的游击队处置。无论他们落在军队或毒虫手中,都不会有好下场,而美国愿不愿意花大钱把人质买回来也值得观望,毕竟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他们担心的泄密问题。”
简报完毕,室内是浓得化不开的沉寂。
“知道了,谢谢你。”阿汤把手机收线,放回口袋里。
四个男人相互望着对方。
“我们去把卫带回来。”关城平静地说,仿如这只是一件过街买包烟的小事。
“走吧。”三个男人同时起身,拿起脚边的旅行袋。
“会不会很危险?”轻柔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