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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火焰红的老鹰标志?”王鑫炯炯的眼神几乎烧穿了她。
“没见过。”她的回答让人气结。认识繁红的人似乎或多或少会感染到她特
殊的应答逻辑。“但是据我所知,史琨耀往来最密切的华裔帮派叫做‘火鹰堂
’,不知道他们的堂口标志是否和凯迪拉克上的图样相同。”
“火鹰堂”搭配艳赤色的飞鹰标志;史琨耀暗恼自己与“海华”的交易受到
破坏;定案会议结束的当天繁红立刻莫名失踪。种种迹象绝对超乎巧合的机率,
足以直接跳到结论。
那一日,史琨耀摸碰繁红的景象映成鲜活的纪录片,一幕幕重复投影于王鑫
的脑页。飒冷的空气里围著他,掠夺者失去所有物的愤怒取代了担忧。
“走!”他迈步向门口,脚步稳定却盈满压抑性的暴动。
“等等我。”梁依露无奈地追上去。
繁红。唉!
这是她第二次目睹王鑫为了繁红行动,怎么他们俩从台湾缠绵到纽约,依然
没多大长进呢?
繁红知道她的体温已酿发成高热,奇怪的是,精神却维持异样的清晰状态,
清晰得足以计数她骚荡的心跳,聆听血液在管脉里窜流的潮声。这种清明的神
智忽隐忽现,让她时而迷乱、时而清醒。
断断续续地,她察觉到车子行进的方向经常转弯,彷佛不断在小路巷弄间绕
圈,也不知道经过多久,终于停进一处私人产业的车库里。
“萧小姐,请下车。”年轻司机为她拉开车门,流里流气的眼神偷偷觑睨横
陈的娇躯。
夜幕上悬照著一轮银月,凄清而冷艳,薄芒迤散著铺地的雪絮,映得乾坤如
日蚀后的白昼,诡异之外仍是诡异。
跃动的空气,呼啸的冰风,树梢每一根摇曳的枯枝……一股强大而隐形的能
量充斥于各个角落,昭彰著月娘的魔力。
同样是月圆时分,繁红未曾经历过如同此刻的骚乱。世界看起来月融融的和
平,却又浪滔滔的暗流奔涌。
听说,因为地球的角度不同,美国的月亮比较圆──蠢蠢欲动的能量涨满她
的四肢百骸,急需一处宣泄的出口。她就快抑制不住了,快了……
“王……鑫……呢?”她喘息,牵动僵凝的眼睑。
司机愣了一下,连忙揉揉眼皮子。
他刚才好像瞧见她的眸心迸射亮黄色的星芒,怎么一眨眼就消失无踪?奇诡
不适的鸡皮疤瘩爬满了一身,似乎拥有自主意识。
“你要见的人在屋里等著,我带你进去。”突然之间,这位美艳的妖异女子
对他失去了诱惑力。
繁红的神智再度抓回短瞬的澄明。机不可失,她必须趁著行动能力依然健全
的同时,赶快找到王鑫。因为,在她体内深处,有一股难以计测的劲力威胁著
溃堤。
“王鑫──”她推开司机,软绵绵的足伐顺著车库与主屋相连的短廊前进。
“王──王鑫!”
短廊的终点通向一座挑高巍峨的客厅。厅内的摆设可能奢华,也可能寒呛,
她不愿、亦无意费心观察。唯一的模糊感觉是,客厅的面积极宽极大,亮晃晃
的主灯炫成彩色的迷离,刺疼了她的眼。她无力地合上眼,筋软手软的症状重
又笼罩全身。
“你终于屈驾光临了,小美人。我等了你好一会儿。”意识迷糊中,彷佛有
一道似陌生似熟悉的男声对她发话。当然,也有可能一切系出于她的幻觉,厅
内并无第二个人……
“怎么了?你好像玉体违和,需要我帮你瞧瞧吗?”陌生男音听起来飘忽,
彷佛远发自天边,却又近响在耳前。
繁红颓倒于长毛地毯上,合垂的扇睫投射成半弧形的阴影,与深陷的眼圈交
映成憔悴。
“王鑫……呢?”她抚按著躁动的心跳,依然止不住轻喘。
“谁是王鑫?我不认识。小姐,你恐怕找错人了。”陌生人狡黠地淫笑。
繁红昏沉沉的脑海分出一些神智。
“你、你说什么……王鑫不在这里?”她震愕得微微打颤。
晃眼间,一副中年发福的肉躯当头压过来,浑沌的繁红好不容易认出对方的
身分,他就是那日藉口替她看手相的史先生。
“王鑫那家伙算哪根葱?嘴上长不了几根毛,还敢犯到老子头上来。”史琨
耀狺狺地狞笑。“他如果以为自己打赢了最后一场,那就大错特错。老子哪种
手段使不出来。姓王的害我丢了生意,我就让他尝尝丢了女人的滋味。”
“你……想干什么……”她燥热不安的甚至忘记该惧怕。
狂猛的能量汇集在她胸口、颅腔,如江河一般奔流伏窜,渴望一处泄洪的闸
口。
“你等著瞧不就知道了?!”史琨耀倏地出手,用力太猛而扯裂她纤薄的丝
裳。
盈润如玉的春光泄满了一室。
而令人惊异地,从他的碰触中,一股细微而神秘的力量流进她体内,一阴一
阳,正好抵销了蠢蠢欲动的能量,短短一瞬间,她感觉到无穷无尽的舒适。
好舒服。这种感觉,她还要更多──空气分子忽然震荡撞击起来,有如无形
无质的电网,噼哩啪啦地笼上整个客厅,随即在他们周遭收缩、网紧。
“妈的,怎么回事?”史琨耀愕然抬头,打量四周。
墙壁内传来滋滋的怪响,旋即,屋内的每一盏灯具闪了几闪,齐齐熄灭,家
电用品也失去维持功能的电源。
黑暗迅速恶化人心最深层的恐惧。眼前的异状消弭了他的淫欲。
“是谁?是谁在搞鬼?”恶人通常无胆,史琨耀跳起来叫嚣。“姓王的,明
人不做暗事,你有种就出来面对面干上一架。”
“王鑫……”从他腿边,喃起一串飘忽的低吟。
他悚然低头,万籁俱寂中,迎上两只黄澄澄的萤光。
眼睛。而且是野生动物的眼睛。
人眼绝不可能在黑暗中绽放强烈的反光。而他的家里,并未豢养任何宠物,
目前,除了他自己之外,屋内仅剩下──萧繁红。
“你──你──”他拔高尖嗓的利喊,惊骇失措地退向客厅正中央。
黄瞳的主人缓缓撑直躯魄。落地窗投入的月光将她描绘成剪影;身段依然玲
珑,体态依然娟雅,一双泛著异端金芒的眼珠却惊慑掉她应有的吸引力。
“别、别过来……”史琨耀拚命退步,直到身后抵著冷墙,无处可退。
“啊──”
听见华宅里通天彻响的尖叫,王鑫霎时流掉半缸冷汗。
吉普车火速驶上私人车道,他顾不得绅士礼节,迳自推开车门跳下前座,将
泊车的重责大任交给梁依露。
他快步冲上门廊,咚!地撞上拔腿狂奔的年轻人。
对方穿著典型的司机制服,显然适才正伏在窗口窃看。
“喂!”他狠狠揪住司机的衣领。“萧小姐是不是让你载走的?”
“我……我……”司机的脸色惨白,犹如偷窥到什么恐怖的景象。“我不晓
得……不晓得……是她自愿坐上我的车子。我没有强迫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人呢?”
“在里面。”司机突然反扯住他的衣襟,像透了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她
是怪物!那个女人是怪物!怪物!啊──”
王鑫愕然地目送他踏著月色逃逸。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繁红都不可能被男
性视为“怪物”,“尤物”毋宁比较贴切。
慢著,月色。
他心中一动,猛然思及今晚的天气云开见月。
月圆时分。他头一回接触到繁红的“急症”时,也是巧逢月圆之夜。
“那个人疯啦?”随后赶来的梁依露差点被冲撞倒。
“糟了!”王鑫拔腿的速度不逊于年轻司机,只是两人投奔的方向截然相反。
华屋的门户非常合作地掩著,并未上锁。满屋子黝暗阻碍了他的视线,他下
意识地摸索门侧的电灯开关。
控制钮弹响几下,屋内的照明设备起初一丁点反应也没有,末了,闪烁如烟
火,终于全室大亮起来。水晶灯投射著灿亮的光束,也投射出隐匿在黑暗中的
形影。
史琨耀软倒在地毯上,一动也不动,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休闲衬衫的衣领拉
敞著,直开到腰际,露出肚腹瘫绵惨白的赘肉。
像他这类角色,平时必定将自己看顾得白白胖胖,非常福态,但今夜却一反
常态的面有菜色,犹有甚者,紧闭的眼睑下方浮上两圈青灰色的阴影,有如连
打三天麻将,未曾好好的休息。
而繁红──她正骑坐在史胖子身上。亮晃晃的光线让她的外形一览无遗。
繁红依然是繁红,只除了原本光洁的肌肤覆盖上一层金色的绒毛。她的体毛
如此之绵密,几乎就像天生而成的皮裘。
她恍若尚未察觉第三者的侵入,维持著跨坐的姿态,同样覆著金毛的柔夷环
抵著史琨耀的胖颈,不松也不紧,低首的神情肖似陷入冥想的雕塑。
披垂的长发隔开了她的侧容,使王鑫无或捉拟她的神情。
“繁红!”他的胸腔狠命地纠结成团块。
突如其来的叫唤撼了她的老僧入定,她晃了晃螓首,乍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缓缓偏首,看往他的方向。
“喝──”清清楚楚的抽气声从他身后发出。梁依露被彻底吓住了。
繁红的瞳仁受到光线侵占,急遽收缩成微小的椭圆形,并且交织著黄褐与墨
黑的光泽。
那根本不属于正常人的眼瞳构造。
就因为她的眸光亮澄得离谱,脸颊异样的红润明丽,更加衬显出史琨耀的委
顿,甚至令人恍然产生一种奇怖的联想──她彷佛吸掉了史胖子的精气。
还有,还有那身细毛……
“王鑫……”她呢喃著探出手。
王鑫当机立断,立即拍灭电灯开关。
繁红的殊异体质不能让更多人发现!
趁梁依露还没回过神,他大踏步欺近繁红,夺手抱了她就走。
果不其然,当他摸碰到她的纤躯时,一切已回复原状,触手惟剩平滑柔嫩的
肌肤。
“你来了。”她埋进它的肩窝,委屈地低语:“一直找不到你……”
“先回饭店再说。”清俊的脸庞紧绷成寒冰。
“时间不早了,今天多谢你的支援。”
在希尔顿大厅,他显而易见的送客词阻断了梁依露跟上楼一探究竟的念头。
繁红依然横卧于他的臂弯,两人一路直上阁楼的私属空间。
室内乍放的光亮刺激了繁红,她揉揉困顿的眼,惺松地醒了过来。
“我睡著了?”她呆呆地环视熟悉的环境。史宅的特殊景象丝毫没有对她造
成影响。
王鑫心乱如麻,随手将她搁置于沙发内,先到酒吧为自己斟一杯特级醇酒,
狠狠灌下一大口。
繁红究竟是什么身分?他一直想推开这个疑惑,以平常人、平常心来看待她,
可是按二连三发生的怪事却不容许他继续伪装下去。
──“梭罗”的检验报告指出,她的血液中含有犬科因子,半人半狐狸。
──每逢月圆时分她会蜕变成皮毛类的“异人”。
一切怪事在在脱出他所能接受的领域。虽然她玉体微恙,虽然她需要休息,
他却无法逼自己再多等一天、一夜。
“繁红,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王鑫旋身盯住她,咄咄逼人。
“我?”繁红好生茫然。“没有呀。正在等你接我出门……”
“我不是指出席宴会的事。”他低吼,既无助又生气。“你难道从来没有怀
疑过自己和普通人不同?发生在你身上的异状从未困扰过你吗?”
“不会呀。”公寓的成员都看习惯了,她自己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繁红!”王鑫用力爬过发根,简直快抓狂了。“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你…
…你很‘奇怪’。”
她迷惘地斜视他,无法理解自己哪里奇怪。
“正常人决计不含在月圆时变成……变成……”他努力寻思著合适的名词。
狼人?不,繁红当然不是那种电视影集最爱编写的传奇人种。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
“你认为我──不正常?”繁红低声询问他的看法。
王鑫盼望能找出比较不刺激人的说法,可惜未能如愿。半晌,他终于把心一
横,点头承认。
“对,我认为你的情况很不正常。”
他们俩针对的重点稍微有些出入。他的强调部分放在她的“情况”,而非
“她”本人。
繁红却没捕捉到这个微小的差异。
王鑫的肯定句飘进她耳里,宛如一只无形的怪手,刹那间将她的心房掏空了。
“我……不正常?”她重复著迷茫的问句。
“听著!”王鑫离开吧台,单膝蹲在她身前。“我相信任何异象都能找出合
理的解释,只要你愿意告诉我背景事实。”
“我不晓得……”她绞著双手,心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