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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若能因此斩掉形同‘四灵’右臂的你,这个代价付得也挺值得的。”
“你已经成功斩掉了。这条右臂,如今正要砍向他们自己。”
是夜,“四灵”的京中十六分部一一遭人歼灭,有如蝗虫过境般,黑风旋扫而至,一离去,整座分部横尸遍地,所有待训新手与“四灵”精要下属,悉数毙命。
“四灵”虽然紧急调派高手镇守尚未波及的分部,及时救回的人数依旧赶不上被袭杀的速度。
“罗刹将会来袭,全数人手尽速撤离!统统撤离!”
抢救至最后,只得下达窜逃的命令,以保全气数。
“宝儿在哪里?”
一阵阴冷的黑风已然飘至梁脊,传来地狱般的轻吟。
“来了,他已经来了!在上头!”
“不要呼吸,快闭气!”
即使闭住气息,仍未及时闭上眼睛。随风飘散的毒粉引发一阵阵双眼溃烂的哀号,有的滚地挣扎,有的挥刀乱砍,有如人间炼狱。
“宝儿在哪里?”
罗刹轻声叹息,每一叹,夺走更多人命。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我们没有掳走你的人!”
“罗刹饶命!”
幽冷的失落吐息,瞬间引发众多凄厉叫嚷为共鸣。又一分部完全沦陷,化为死境。
他深知“四灵”的脉络与格局,一环环由外城杀进去,逼入内城,几达“四灵”核心。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感觉、没有父亲、没有自我、也没有良心。他曾愿意出卖灵魂来换取一个关爱他的父亲,最后得到的,却是满手污泥与血腥。如今,连唯一的寄托也失去。
“宝儿在哪里?”
“罗刹来了,放箭!”愈后期的分部准备愈齐全,严阵以待。“‘四灵’已经下令,杀无赦!”
霎时数箭齐发,却只射中屋梁。被打灭烛火的堂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人呢?”顿时人心惶惶。
“‘四灵’除了下令杀我外,还说了什么?”
突然凑至耳畔的轻喃,吓得那人魂飞魄散。“玉面罗刹,纳命来!”
极度的惊吓导致漫无目的胡砍,周遭开始蔓延混乱,人人不知身边站的是敌是友,碰到人就斩,尖嚷狂吠伴随喷溅的血迹,交织成另一出惨剧。
“玉面罗刹,还不束手就擒!”一阵齐声重喝,连同多支熊熊火炬,打亮整座堂屋。
“四灵”的四大护法倏然包围雍华,其后团团围著二十八部众,其后又更围著环环黑影高手。
持国天,增长天、广目天、多闻天,护法四天王全员出动。杀入“四灵”,只差一步。
“宝儿在哪里?”
“咱们正是来传递‘四灵’口信,‘四灵’并未对你的人动手。倒是你,擅自捣毁多处分部,罪无可宥,下令就地处斩!”
雍华艳然冷笑,妖异气息似男似女,似仙似魅,令人不寒而栗。
“没问题,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可是,我要整个‘四灵’陪葬。好填补这里的缺憾。”他伸指比向自己的心口。“这里已经空了好久,我要找回最初的元凶,来填补这个破洞。冤有头,债有主,你说是吧?”
见他吟诗般地经喃,神情恍惚,四大护法暗自交换眼色,突然齐声下令:杀!
对于一个疯子,不必浪费唇舌。
二十八部众联手出击,摆出繁复阵式,目不暇给。
雍华垂眼轻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手牵手玩游戏。”
听得众人怒火攻心,立刻猛烈攻击。
“不要中了他的计,切忌动怒!”四大护法的重斥形同废话,二十八部众已愤然与他杀成一片。
“不对,玉面罗刹不在里面!”护法之一赫然惊唤,二十八部众却像中邪似地冲锋陷阵,激烈地与不存在的死敌奋战。
“人呢?”四大护法连忙张望。
“找谁?”
突来的耳语吓得四大护法愕然却步,连忙端出备战架式,却不见方才耳边轻柔的吐息。
“人在哪里?!”
“不管了,咱们直接拚了!”再耗下去,人心都会被他击散。
但玉面罗刹毕竟是层级在他们之上的“四灵”悍将,形势在短时间内一面倒,直到堂屋外一个箝住娇小女孩的巨大人影出现──
“玉面罗刹,你要的人在这里!”
“放开我!”小人儿狂乱地扭头挣扎,拚死反抗。
“宝儿!”雍华立即猛然抓去,却在刹那间被刺穿肚肠。
“幸会,玉面罗刹。”伪装宝儿叫嚷的少女艳然一笑,抽出掌中匕首,雍华顿时鲜血如注,失劲跪地。
宝儿……宝儿?宝儿在哪里?
“算你厉害了,玉面罗刹,竟得逼咱们‘四灵’亲自出马收拾你。”巨大人影搂著少女,笑吟吟地看他缓缓伏倒在地。
腹侧伤势不轻,但尚有气息,然而心伤,却已致命。
宝儿,你在哪里,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你?
“斩下玉面罗刹,带回‘四灵’府邸!”
“遵命!”
大刀悍然砍向雍华颈际时,一道疾风窜入厅堂,卷住那只持刀臂膀,痛得那人失声大叫,震掉刀柄。
“什么东西?”众人惊愕。
那人猛烈狂嚷,抱著手臂滚地蜷曲,方才缠在他臂上的娇小怪物正咬著一大块鲜血淋漓的臂肌,如猛兽般地四肢著地,弓著暴怒身势,面容狰狞,守在雍华身侧。
“别耽搁,连这东西也一起斩了!”
“大夥一起上!”
呼啸一声,火炬全熄,整片黑漆。一双骇人的晶透蓝眸却犀利地发动凶猛攻击,哀声四起,一个俐落身影立刻趁乱潜入雍华身旁,将他扶起。
“格格,咱们快逃!”
“三昧……”雍华颓然推开他,跌坐在地。“不必逃了,逃到哪里都一样。宝儿活著就好,你带她走,我,要和‘四灵’同归于尽。”
“格格!”三昧痛心低嚷,在黑暗的乱局中紧箝著他。“你娘辛苦把你生下,不是为了让你把宝贵性命送给这些混帐!”
“我要报仇,我要‘四灵’还我公道!”他形容苍冷地痛切咬牙,颤然起身。“他们亏欠我的,我要他们还回来!这笔帐、这个恨,我要他们加倍奉还!”
“格格!”三昧护著他闪过一记乱刀挥砍。
宝儿狂野地嘶咬袭杀,原始而野蛮的攻势全无章法,却狠准精猛地扑击每一个咬杀目标,态势千变万化,无从应对,整团人犹如跟只不知名野兽战斗。
“三昧,带宝儿走!我要彻底毁了这里!”雍华不顾淌流满身的鲜血,傲然伫立。
“格格,你还不明白吗?你真正恨的不是‘四灵’,你处处刻意反抗的也不是‘四灵’,而是你的父亲!”
不,他没有!他从没恨过父亲,也没违逆过父亲!
“是他糟踢你的一生,作贱你的灵魂,不是‘四灵’!”三昧抱著他跪地痛声哭泣。
没有,阿玛从没那样对他!
“你不肯恨父亲,不愿恨父亲,只好恨‘四灵’。但你这样玉石俱焚有什么用?你对得起怀你九月的母亲吗?你对得起她当年冒死带你逃离北京吗?你处处顾念你不仁不义的父亲,为何就不想想你的母亲?!”
混乱的疯狂刀光中,小小身影发出一阵剧烈兽嗥。
“宝儿!”雍华立刻冲入乱局中。
“格格,带宝儿走,这里由我来顶!”
在三昧的突围下,雍华终于抓住肩部被砍伤的小身子,她却失去理性一般,拚命嘶咬挣动,不肯就范。
“宝儿,是我!我是雍华!”
她恍若听不懂人语,如受困受伤的野兽般猛烈反击。
“宝儿!”
她发不出一句人类的语言,狂野地嗥吠乱咬,冰蓝的双瞳错乱而不见人性。屋外更不知为何引来一大群淌满白唾的野狗,如狼似虎地杀入屋内攻击。
“宝儿!”他狠狠将她卷入怀中,死不松手。
“她毕竟认得主子的心,你不肯活,她当然会有所感应。”三昧勉强自混战中挤出空隙。“快带她走吧,格格,快走!”
“我不能就此罢手!”
“你必须就此罢手!”三昧浑身是伤他狠箝雍华肩头。“趁局势尚未乱到不可收抬,你罢手,‘四灵’也就没有立场追究。不要完全断了自己的后路!”
“我不需要后路!”他愤吼。
“可是宝儿需要,她需要你。在这世上,她也只能靠你。”三昧柔声低吟。
宝儿,啊,他的宝儿。感受到她呜呜咽咽的细小挣扎,彷佛在乱世洪流中寻求庇护的小动物。她只能倚靠他,他的宝儿!
她的挣动有如他心脏的跳动,她的体温有如他人性未眠的温度。他还活著,他还是个人,他还有份生命可以守护。
“格格,走!”三昧猛然反击背后杀来的攻势,与敌阵杀绞成一团。
“宝儿,我们走!”他咬牙抱起蜷成一团自卫的小小身子,提刀奋战。
她紧紧蜷在他怀中,似乎听不懂人语,却懂人心,乖乖任这个胸怀带她到安全之境。
“我带你离开这里,永永远远脱离这团污泥,开始我们的新生活。好吗,宝儿?”
他不断喃喃自语,保持清醒,纵使自己已血流满地,依旧涌出源源不绝的战斗力,悍卫他的宝贝。
“走吧,宝儿,有我守护你,什么也别担心。”
她安然憩息在他炽烈的心跳里,沉溺在他醉人的低语。
三昧满意地傲然远眺离去的背影,拉开衣裳面对这一团疯狂战局。
“我三昧尊奉格格指令,彻底毁灭这里!”
几名眼尖者看清他衣内捆了满身的火药,骇然惊叫。“住手!不准轻举妄动──”
一声剧烈爆响,炸毁整座院落,霎时红光满天,烈焰四起。“四灵”的最后一处分部,彻底夷为平地。
“然后呢?那个大罗刹和小罗刹有没有死掉?”
“不知道。”大群专注的村夫民妇老老小小中围著的说书人道。“后来听说正邪两派人马都赶下南方搜寻大罗刹,认为能干下如此轰轰烈烈惨剧的人才,放了太可惜,同时他们也想抢夺小罗刹。”
“用来威胁大罗刹乖乖听他们的,对吧?”一名瘦少年叫道。
“或许吧,但他们真正的企图,恐怕是小罗刹的那颗脑袋。”
“为什么?”
说书人一笑。“你们难道没人想到,小罗刹为什么会背出四法王经、却一个大字也识不得吗?大罗刹为什么会特地去谢谢那个瞎眼贝勒送给他一个旷世奇才呢?这小罗刹旷世在什么地方,又奇在哪里?”
“因为她很漂亮?”一个胖少年天真道。
说书人咯咯窃笑,努力拉回超然形象。“其实,她是奇在有个听人读一遍,就能全部背下的怪脑袋。”
“真的假的?”众人哗然。
“哎呀,听说西村的霍老板就有这本事,帐本只要听一遍就什么烂帐都记得一清二楚,赖也赖不掉!”
“我家三婶也有这本事,她连三十年前她大嫂的表哥的小姑的儿子的未过门的媳妇的姊姊的手帕交曾经跟她倾诉偷人的事,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好像也有这本事!我记得我那口子年轻时跟我讲过的每一句肉麻话。”
“你们还听不听故事呀?”说书人都卯了,众人却忘我地热情宣扬各家专长。
“那个大罗刹这样不是很笨吗?离开了那么舒服的王府,那么多金银财宝,那么多人伺候的日子,到处逃亡,多惨哪。”瘦少年嚷嚷抱怨。
“那些东西,是将他捆在地狱的枷锁。如果拿来捆你,你会很快乐吗?”
“那……那可以改成捆在天堂啊!”他硬辩。
“在天堂,需要任何东西捆绑吗?”
“那那那、那个……”
“只要保守著你的良心,无牵无挂,哪里都是天堂。”
“我听不太懂。”胖少年憨憨咕哝。
“听不懂没关系,给钱就好──”说书人正要伸手,冷不防脑袋被只铁拳扁到。
“又胡闹什么?”
“啊,华公子!”众人突然痴狂地拥上去。“您看好楼上那名客棺的病啦,可以也顺道替我们瞧瞧吗?”
“是啊,我这牙疼了十多年,一直医不好。”
“我这腰骨近年来常常作怪,站久坐久都酸疼。”
“我我我那口子最、最近都不跟我好了,您您您也帮他瞧瞧是啥毛毛、毛病吧。”
“华公子,我女儿老大不小了,一直没人要,能不能请您医医看是怎么回事?”
“华公子──”
“走开走开,别死缠著我的人不放!”说书人悍然轰开烦死人的大群苍蝇。
“你这瞎子逞什么威风,咱们是找华公子医病又不是找你,罗唆什么!”
“刚刚还说了一个很烂的故事想骗钱。”
“一定是看华公子俊美绝伦、医术高超,就想占他便宜,拿他当摇钱树!”
“乱讲!你们统统给我闭嘴!”说书人连打带骂地杀过去。
“华公子……请等……”楼上连忙踉跄奔下一个受伤男子。“我还没付你钱……”
他冷峻的容颜微扬。“你有钱吗?”
“没……没多少。”受伤男子惭愧道。
“没钱就别逞英雄,回房歇著,别糟蹋我才帮你上好的药。”他漠然继续和掌柜的结算自个儿房钱。
“但你昨儿个替我打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