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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鉴师-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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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哥……我不可能爱上你,我只当你是哥儿们,一辈子的哥儿们,我们……就当哥儿们,不好吗?

朱子夜咬着唇,嗫嚅说出的话,仍在秦关脑中回荡不已。

不可能爱上他。

只当他是哥儿们。

一辈子的哥儿们。

就当哥儿们,不好吗?

杀人不用刀的言语,砍得教人支离破碎,该要很疼很疼的心,却在那时,平静如水,是痛极了反而察觉不到疼,或是自己一直有被拒绝的认知,所以根本不意外会从她口中听见心知肚明的答案?

“那个傻子,还在说谎。”公孙谦当初同朱子夜说那番话,并不是真要她开口伤害秦关,而是他看出朱子夜对秦关的依赖,绝不单纯只是哥儿们的感情,他希望推她一把,教她擦亮双眼,看清自己心意,结果,她依然没看明白。

傻呀,近在咫尺的爱情,越是忽略它的存在,目光放在遥远彼方,奢望着天际遥望星辰,没能看见脚旁那株吐露芬芳的花。

“你呢?没事吧?”秦关关心问他。

“没事,别为我担心。”

确实没有人需要为公孙谦操心,他的日子,并没有因为李梅秀而产生太大改变,他依然认真工作,不曾出错半次,不曾摆出丧志或颓废,他依然风雅翩翩、依然与客人谈笑风生、依然是人们口中的玉鉴师……

只是,当客人散去,他静默,坐在窗扇旁,望着外头的次数,变得频繁。

只是,当夜深人静,他沉思,坐在窗扇旁,望着外头的时间,变得更冗长。

儿时的他,在窗边,等待爹娘。

长大成人的他,在窗边,等待什么?

“你气她吗?”秦关问得直接。

“不。”公孙谦不撒谎。

气吗?他没有将那样的情绪加诸在她身上,想起她时,胸口悒郁空洞,像失去了什么,还在跳动的着的心,没来由地揪痛。

那并不是生气或愤怒。

或许,它名为失落吧。

“也许,她有苦衷。”秦关很难相信李梅秀竟会做出窃盗这种事。

“……”

有苦衷,为何不同他商量?她若喜欢古玉环,有权处置当铺所有物品的他,甘冒被严尽欢念到双耳发痛的危机,也愿意为她双手奉上,她为何不能信任他、依赖他?

她的苦衷,他一点也不清楚。

他现在才发现,他没有完完全全认识她,关于她的一切,他一知半解,明明喜爱她,却不明白她为何拿走古玉环、为何需要夜明珠,为何……掉着眼泪,将她所做的坏事尽数坦诚?

欧阳妅意步入,中断两位“酗茶”男人的交谈,她专程来找公孙谦。

“谦哥,有你的信。”她把手上纸包交给他。东西重量很轻,不像信函,外头特别注明“小心轻放”及“请勿重摔”,她好奇是啥,便放下柜台工作,亲自跑一趟,现在她已经坐定位,等待公孙谦拆开来。

“是林公子典当的那一组饰物吧,缺了一条链子,他允我会补过来……”公孙谦缓慢拆开封纸包,薄木盒的一角从其中露出来,取出木盒,打开盒盖,动作凝结在这一刻。

木盒里,古玉环安安稳稳躺在中央,所有曾因它而起的争执纷扰,好似全与它无关,环身上流闪的翠碧色光泽,优雅而沉稳。

“是古玉环!梅秀偷走的古玉环!”欧阳妅意率先低嚷出来,又立刻掩嘴。她不该在公孙谦面前提及“偷”这个严重指控,虽然全当铺里都在李梅秀头上冠下“小偷”恶名,独独公孙谦,不曾那样说过。

“妅意,谁送回来的?!”公孙谦问她,口气急促,一反平日温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沉得几不可闻。

“是邮驿使,连同当铺里其他好几封信混着一块儿送来的。”

“从何处寄出?”纸包外,除了“小心轻放”及“请勿重摔”八字外,就仅有当铺地址和他公孙谦的名字,其余什么也没写。

“这……我没问。”她只负责签收。

纸包里,只有木盒和古玉环,不见其他只字片语,但他们都知道,寄件者是谁。

“梅秀把古玉环寄还给我们……为什么呀?她不就是为了它才混进我们铺里吗?”欧阳妅意好困惑。她为了这件事,好气李梅秀,觉得自己的友情被李梅秀给戏弄了,可她又不能发作,最该愤怒的公孙谦表现得一如往昔,他没有口出恶言地辱骂李梅秀,没有气极败坏地诅咒李梅秀,害她也无权理直气壮跟着一块儿骂。

李梅秀不就是为了它,才混进当铺里吗?

我拿走它了,因为它很值钱,我需要它……

现在古玉环的归还,代表何意?

赔罪?

致歉?

良心不安?

或是,它失去被她需要的价值?

“谦哥?!”

欧阳妅意看着公孙谦放下木盒,疾步奔出侧厅,她出声想唤时,颀长身影已不见踪迹。

光秃秃的。

李梅秀仰着头,一脸歉意,看着被她修剪光光的老树枝桠。

一路靠着简陋又不紧靠的板车将老树拖回山里,原本翠绿的叶,不是磨损就是沿途掉光,好几处林间小径无法容纳它经过,她只好折断部分散枝,又折又剪,抵达目的地时,老树差不多像只被理光羽毛的鸟儿,一点元气也没有。

透过稀疏枝桠间,可以看见湛蓝色苍穹,前一刻才下完大雨,下一刻它就能恢复清澄晴朗,几朵白云点缀,悠哉飘过,轻轻流动,她不由得失神,眺望着天,傻乎乎发起呆来。

真羡慕那片天幕,再厚的乌云,也有会散去的一天,不会永永远远都遮蔽掉它的碧青,就算雨那么大,下久也会停歇,然后阳光露面,仿佛刚刚的倾盆豪雨不曾存在……

真好呐,没有阴霾的乌云,没有泪珠一般的雨水,它又变回万里晴空。

为什么看着它的她,却无法挥去眼前的阴霾?

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眼中灰濛濛的?

为什么还是有雨水在她眼眶里打转?

老树偏枝上残存的少数叶片被山里一阵强风吹落,轻而缓地自她眼前坠下,她本能伸长手,去承接它,依然青翠的叶,在她掌心。

嫩暖的绿,令她忆起了古玉环相仿的美丽色泽。

不知道他收到古玉环了没?

那只被她盗走,又让李梅亭当掉,最后在她要求下,再被李梅亭拿钱取赎回来的古玉环。

希望他没因为她,而被严尽欢责骂或迁怒,在寒冷的早晨,孤单单一个人面对满园子落叶。

希望他会在收到古玉环之后,可以稍稍原谅她一些些。

希望他在心中骂她时,不要骂得太凶……

好多好多的希望,她一个一个默默在心里念着,每念一次,公孙谦的五官就越清晰一点,想起他轻笑时眼尾微微上扬的模样,她的心,却反而重重下沉。

她再也……没机会见到吧,以后,就只能放在记忆中,独处时,或入梦后,才有资格回味他。

希望,他会忘掉曾经有个小骗子,将歪脑筋动到严家当铺上,满嘴谎言欺骗他,害他受罚。

希望,他记得的,不是骗着人的丑陋李梅秀。

希望,他不会再陪着哪个姑娘一块儿窝在小小面铺里,共享热乎乎的汤面。

希望,就算他再度有了第二位让他放在心上的姑娘时,也不要牵着那姑娘的手,一同流连在一件又一件典当物上,不要偎在她的耳边,告诉她,那件典当物的质地、来历,以及故事……

希望……

希望,她闭上双眼,狠狠睡上一觉,再醒来,会发现自己依然能是严家当铺中,地位低下的流当品一件。

希望,离开当铺、离开他,只是一场恶梦。

希望……

隐藏在南城巷末的老旧房舍,阳光勉强仅能照耀到屋前几寸。

下过雨的地,处处积有水洼,或大或小、或深或浅,都反照着顶头上方的蓝天白云。

一只白布靴,踏过水洼,二度步入此地。

头一回,是为逮获一只撒谎的坏女孩。

第二回,依然为了坏女孩而来。

理智告诉他不该来,他还是来了,在被她利用、伤害之后,他仍旧没有足够自制力来喝止自己把“李梅秀”三个字远远抛至脑后。

他仍会……想着她。

他不确定她住在哪宅哪户,只确定这里曾有一个“李梅秀”出现,那天,他尾随惊慌失措的她回来,她以为成功甩掉他,正松懈心防,扯开自己一头累赘细饰,露出一抹复杂笑容……他认为,不该出现在一位骗子脸上的笑容,那是混杂着松口气的释然,以及快要哭出来的歉然,花一般的脸蛋,完全没有得逞的喜悦,反而有抹阴霾,笼罩住她。

公孙谦缓步走着。

那堵被他以扇击碎的废墙,还在。

他与她,曾在这墙边对峙,本想偷袭他的她,笨拙地以左手挥来,他轻易就能阻挡掉,事后,他在当铺里,见她右手握笔,仔细记下库房里哪一柜哪一层放置有哪些物品,他才知道,她是右撇子,她的右手绝对比左手来得灵活惯用,她却还选择以不擅长的左手来面对他,为什么?

因为她不想伤他。

她并不是无恶不作的坏人,也不是完美无瑕的好人,同样的,他也不是,他表里不一,以笑容糖衣包裹外貌,实际上,他冷漠得难以相处,自以为自己清高诚实,然而被他用“实话”伤害过的人,何其之多?

相较之下,李梅秀比他更加的美好。

她撒谎,为了让小胖球球咧出一记开怀笑容,那是他做不到的温柔,那时的她,一点也不可憎,反而俏皮得教他挪不开眼,贪婪看着她他依旧是痛恨谎言的公孙谦,并非降低了自己的道德标准去容忍谎言,而是他喜欢上在谎言背后,她小小的善良贴心。

他收到她寄回的古玉环时,脑筋一片空白,当他回过神,人已经站在相遇的巷末,他走着,在寻找她的踪影。

咿呀。

老旧的窗扇被打开,发出嘈杂刺耳的磨擦响声,接着,一盆水自屋里往外泼,就差一丁点,那盆洗脚水便会全数招呼在公孙谦身上,它打断了公孙谦的思绪,让他与泼水人四目相交。

公孙谦立即认出程婆婆,她是那时不小心戳破李梅秀蹩脚谎言,教李梅秀哑口无言的大功臣。

他快步上前,要问李梅秀的住处。薄唇才启,瞧见他的程婆婆更快大嚷:“你这个梅秀的相好小子!给我用跑的过来!”声音洪亮有力,老归老,身体可好的哩。近年来记忆力衰退的她,对公孙谦印象深刻,他曾同李梅秀一块儿在巷里私会,瞧小俩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耳鬓厮磨,绝对是爱侣没错!李家有女初长成,也开始学大姑娘幽会情郎……

她正恼着梅秀姐弟俩做的事,找不到人迁怒,他来了正好,过来给她骂!

如她所愿,公孙谦施展轻功,如风一般驰至程婆婆窗台前,程婆婆以为自己眼花,方才还在数步远的小伙子,一眨眼,已经挺直地伫于她面前,静候她的教训。

不管了,开骂!

“你给我去问问梅秀梅亭姐弟俩是啥意思?!不把我这个老人家的话放耳里是不是?不要以为我程婆婆老了,讲的话没有分量,也不要以为我程婆婆腿废了,就没法子追着他们姐弟两打……”

程婆婆噼哩啪啦骂一串,骂完,喘两口气之后,就忘掉刚刚自己为啥这般生气,张着几乎落光牙齿的发皱双唇停顿蠕动许久,直至公孙谦开口提醒她:“梅秀,您刚刚在骂梅秀。请问,梅秀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

呀,对,她在骂梅秀和梅亭这两只臭小鬼!

程婆婆记忆重新接上,拄着木拐,咚咚从屋里出来,手里拎有一大袋东西,甩给公孙谦,里头装满亮晃晃的碎银,以重量来估,少说上百两。

“他们姐弟俩到底要我说几次?以前的账,谁还跟他们计较呀?白贼李都死那么多年,老宅子被骗走又不是他们姐弟俩骗的,当初卖房卖土地也没有被白贼李拿刀架在脖子上硬逼,哪有赚到钱算是大家的福利,赔钱却全要他们李家负责?!你把这袋银两拿去还给他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攒到这些钱!我不收!我才不收呢!”

公孙谦心中虽有无数迷团未厘清,程婆婆又吼得没头没尾,教人无法摸透始末,表现在俊秀容颜上,却仍维持淡笑和无比耐心,认真听着程婆婆骂人,再从中获取他想知道的更多内幕,程婆婆骂得越多,他越容易摸清情况。

白贼李?

卖房卖土地?

老宅子被骗走?

赔钱全要李家负责?

“我也认为梅秀有时相当难沟通,许多话全藏在心里不说,教人弄不清她到底在瞎忙什么,又为何……不计手段四处攒钱?”他慢慢探问,不躁进,脑中正在归纳他所听见的细节,将它们重新排列组合。

程婆婆朝门槛上一坐,公孙谦也有了与老人家长期抗战的准备,便跟着一块儿坐。

“他们姐弟俩全一个样啦!梅秀这样,梅亭也这样,跟他们老爹同一个德性!固执!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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