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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将它戳破,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他瞅着她,暗黑的瞳眸里,有着奇怪的情绪。
“嗯。”他应了一声,双眼却仍盯着她瞧。
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她再次垂首,脸红红的说:“别乱动,免得我把针插到别的地方,伤到你。”
“我不会乱动。”他说,语音低哑。
她把烧过的铜针凑到他手臂上,小心翼翼的在他烫伤的水泡上,戳了一个小洞,水泡一破,里面的液体便流了出来。
她赶忙拿起刚刚准备好放在一旁的白布,轻轻的压在他伤口上,让白布将水泡里的液体全吸出来。
他没有乱动,也没有呻吟或瑟缩颤抖。
阿丝蓝忍不住飞快的再瞧他一眼,他依然凝望着她,而不是看着他被烫伤的伤口。
才稍稍退消的红晕又上了脸,她把视线拉回他的伤口上,柔声开口问:“你怎么会被烫成这样的?”
“我在铸铜工坊里工作。”他提醒她,“被烫伤是很正常的。”
也对,他在铸铜工坊里工作,时时刻刻都得和火焰相处,的确是很容易被烫伤。
虽然知道他说得没错,她一边清洁他的烫伤,替他上药,一边还是忍不住小声咕哝:“没有什么烫伤会是正常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扬起了嘴角。
她瞄到了,那的确是个笑,完全软化了他平常冷硬的表情。
阿丝蓝愣愣的瞧着他的笑,一时看傻了眼。
他竟然在笑呢。
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阵风从未关起的大门外吹了进来,教她猛然回神,察觉自己愣愣的直盯着他瞧,她慌张害羞的再次低头,赶紧继续替他涂上墨绿色的草药,然后小心的包扎起来。
可包到一半,她却受不了那安静的感觉,不禁又飞快的瞅他一眼。
“你一定觉得我很大惊小怪,对不对?”
“不。”
她挑眉。
他看着细心温柔的她,坦承道:“我不会觉得你很大惊小怪。”
事实上,他很受宠若惊。
除了师傅和师母,从来没有人这么在乎他。
怕会弄痛他,她在替他处理伤口时,从头到尾都非常小心。
老实说,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很好。
“那……”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她一边清洗铜针,一边咬着粉唇,鼓起勇气,瞧着他问:“你以后若是烫伤了,就来找我,好不好?”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巴狼一愣,却见她眼中有着真心的担忧。
“不会耽搁你很多时间的,你看,一下子就好了。”她仰着小脸,极力说服着他,“只要在你有空时,或晚上回家的时候也行,顺便绕过来白塔一下,让我处理一下就好,我动作很快的。况且,上了药,它也会好得比较快,也比较不会干扰你工作。所以你要是烫伤了,就来找我擦个药,好不好?”
那太麻烦她了。
可瞧着她微蹙着的秀眉,和那双担忧的眼,他的拒绝就是无法出口。
况且从小到大,她是他唯一且仅有的朋友。
他其实也很想见她。
所以那个字,就这样溜出了口。
“好。”
听到他答应,她的笑容在瞬间绽放。
“那就这么说定啰。”
她开心的回过身,掏出箱子里的线圈,俐落的穿针引线,然后一边笑看着他说:“你放心,我晒衣服虽然笨手笨脚的,但缝衣服可是我拿手的强项喔,等我补完,保证你不仔细看,都找不出原本的破洞在哪。”
他一点也不怀疑她所说的,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原地,瞧着她将他的上衣翻过来,低着头,迅速的替他缝着破掉的衣袖。
巴狼安静又困惑的看着眼前娇小的阿丝蓝。
有时候,特别像是现在,他总会忍不住奇怪,为什么人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可她却对他那么好。
她有着一双灵动且水汪汪的大眼,细密而浓长的睫毛,小巧的鼻,粉嫩的唇,有如白云一般绵柔的肌肤,还有一颗善良的心。
人们喜欢开朗温柔的她,他常会听见有人受了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来白塔找阿丝蓝帮忙。
她一直都是个漂亮且多话的小东西,两年前刚见面时,他以为是因为她不晓得他是谁,才会对他笑。
畏惧他奇特的身分,人们每每遇见他,总是刻意闪避视线,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时,态度也会变得僵硬而不自然。
只有她,待他的方式,始终如一。
他曾经试着不要太过接近她,怕给她惹来责难和麻烦,但她却似乎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总是一找到机会就会来找他攀谈。
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香,最近他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
只要她出现在附近,他不回头就能猜到是她。
前几天没看见她,他甚至忍不住找事绕来白塔,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虽然从白塔侍女口中,知道她和姆拉上山采药了,可山林里猛兽那么多,她看起来又那么可口,虽然有经验老到的姆拉和她在一起,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直到刚刚在工坊门口看见她,他才松了口气。
风,轻轻的吹拂着她额前的发。
垂首缝衣的她,是那么认真而小心。
一股暖意,在胸口缓缓扩散着。
“好了。”她抬起头,笑着将补好的上衣翻回正面,摊开来给他看。“瞧,看不出来吧?”
她缝的针脚紧密而细致,不注意看,还真的看不出来那儿曾破了个洞。
“嗯。”他点头。
她开心的把衣服还给他,“快把衣服穿上吧,别着凉了。”
在屋子里,他一点都不觉得冷,但她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起身把上衣重新套上,跟着起身的她,主动伸出手,替他绑好衣带。
巴狼微微一僵,却没有阻止她。
她似乎没发现自己在做什么。
也许她只是习惯了替人处理伤口和更衣,可除了师母,从来没有人这般对待他,更别提替他更衣绑带了。
低头瞧着那认真替他绑衣带的小女人,他胸口不由自主的紧缩着。
“谢谢。”他哑声开口。
阿丝蓝吓了一跳,猛然抬首,红云一下子又浮现她的双颊。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愣住了。
她就站在他身前,两只手依然搁在他腰上的衣带上头。
他可以感觉得到她吐出的气息,可以在她乌黑美丽的眼中看见自己。几乎只要他再把头低下去一点,就可以碰到她。
蓦地,他的肚子响起饥饿的空响。
他猛然回神,尴尬的红了脸。
“你饿了吗?”她惊讶的问。
“我得回去了。”他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匆匆转过身,落荒而逃。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阿丝蓝追到了门边,本欲叫唤他,临到头,却又强忍了下来。
她知道他很早就爬起来工作了,现在还没到午,但他的工作十分繁重,他一定是饿了。
她不该直接问他的,可她一下子真的没想到那么多。
所以,她最后只是冲到车旁,把身上的羊毛毡毯还给他,“等等,你忘了这个。”
他显得十分不自在,却仍是伸手接了过去。
她露出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
“你刚谢过了。”他说。
“我知道。”她笑着和他挥手,“改天见。”
“呃,改天见。”他礼貌的应了一声,和她点了下头,这才将驴车驶出白塔。
第二章
“巴狼!巴狼——”
远远的,他就听见她的声音。
这世上,也只有她会这么大声的呼喊他的姓名。
看着那在河边,不断的笑着和他挥着手的阿丝蓝,他也只能举起手,和她挥了两下,示意她,他听见了她的叫唤。
他掌着竹篙,将小船撑向她所在的那处河岸。
来到了河边,他还没停稳,她已经心急的跨了上来。
怕她跌倒,他赶忙伸手去扶她。
她几乎是摔入他怀中的,却半点也不介意的抓着他,笑着说:“抱歉,一时没站好。”
“你怎么会在这?”
“她闷坏了。”阿丝蓝指指不远处在河边一起嬉闹玩水的三个小姑娘,“溜出来和朋友散心,我有些担心,便跟着一起。”
阿丝蓝虽然没有指明,但他一眼就认出那三位小姑娘的身分,除了澪之外,另外两个,他也曾在跟着大师傅入宫时见过。
她们不该单独出宫,甚至出城,但显然除了阿丝蓝之外,没人发现她们溜了出来,也难怪她会担心的跟在一旁。
“你呢?你怎么会在这?”
“今天坊里停炉休息,我来抓鱼。”他指着船上那腹大口小的竹篓,回答她的问题。
“真巧。”她甜甜一笑,探头一看,青竹篓里有着好几条肥满的大鱼。“哇,这鱼好肥啊。你忙了一早上了吧?”
“嗯。”他点头。
“那这个给你。”她低头从挂在手中的竹篮里,翻出两个用叶子包起来的大饭团,“我把腌过的梅子和烤腌肉包在里面,大家都说很好吃喔。”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次是真的很好吃,连澪都试吃过了,绝不是诓你的。”
自从去年他饿到肚子咕噜咕噜叫,被她听见后,她就总是把饭团、大饼,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干粮和食物带在身上,有时还会特别拿来给他吃,说是因为她最近开始在白塔的厨房帮忙,怕煮得不好吃,希望他帮忙试吃,她才敢把做好的料理端出去。
起初,他还以为她只是怕他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
但吃到第一口饭时,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口饭是硬的,根本没熟。
他很快就发现,她煮的饭菜还真的是颇难入口。
不是白饭里还夹杂着小石子,不然就是腌肉忘了加盐,或是盐巴加太多了,再不然就是饭没有煮熟,肉汤加了太多醋,整锅汤酸到喝不下去,或是把肉烧焦。
她第一次煮鱼时,鱼鳞甚至没有刮下来,内脏也忘了去除……
诸如此类的事,在刚开始那几餐,真的是多不胜数。
一个月后,那种怪异的菜肴就消失了。
他以为是她厨艺进步了,但一次送货到白塔时,刚好宫里的差役也送粮食到白塔,他帮着一起搬货入厨房,才从姆拉和其他侍女的对话中发现,白塔的餐食,虽然还是姆拉在煮的,但阿丝蓝早在进白塔的那一年,就开始帮忙了,她并没有那么笨拙。
前面那几餐半生不熟、味道奇怪的料理,只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
他知道,为了他,她还特地和姆拉学做更多不同的料理,即使做菜时伤了手,也都会藏起来不让他看见。
他从来没有和她挑明过,只是从此之后,无论她送什么来,不管好不好吃,他都会乖乖把她送来的食物,全吃得一干二净。
接过她送上来的饭团,他瞧了瞧不远处那三位身分高贵的小姑娘,再看看她,不放心她一个人顾着那三个,他开口问道:“你们吃了吗?”
以为他担心吃了她们的食物,阿丝蓝忙道:“你放心,我们够吃的,我做了很多呢。”
她就是这样,他有时真不知她究竟是聪明还是天真。
巴狼不自觉扬起了嘴角,“我烤鱼给你们吃吧,算是交换这些饭团。”
“真的?”虽然很想他留下来,但又怕会耽误他的时间,她挣扎了一下,才问:“可这些鱼你不是要带回去的吗?”
“没关系,鱼再抓就有了。”他若是真让她一个人顾着那三位,若出了事,他可担不起。
反正今天放假,他拿起装鱼的竹篓,跳下了船,再回身扶她下船。
“阿丝蓝,他是你朋友吗?”
他才刚扶着她下船,身后便传来一声好奇的询问。
他回过头,看见那位身穿蓝衣的小姑娘,她褪下了平时穿的华贵衣裳,穿着一般姑娘穿的蓝色麻布衣裙,但他依然认得她。
“嗯,他是我朋友。”阿丝蓝脸红红的偷瞄了他一眼,才点了点头,和主子道:“他叫巴狼,在铸铜工坊工作。”
“你好,我是澪。”小姑娘用意黠的大眼瞧着他,身后的两个朋友,全好奇的围了过来,她指着她们和他介绍,“她是小舞,她是小梦。”
“你们好。”他朝她们点头。
白衣的那位指着他的船问:“那是你的船吗?”
他点头,应了一声,“嗯。”
黑衣的那位一听,忍不住也开口道:“可不可以借我们坐坐?”
他一怔,却看见蓝衣的那位闻言,双眼一亮,也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可以吗?”
让她们三个上船?
若是船翻了,他就算有九颗脑袋都不够人砍。
可看着眼前三个小姑娘的渴望眼神,他却有些动摇。
去年冬天,大巫女过世了,还是个小姑娘的澪,就接管了整个白塔的祭祀、管理和医疗工作,从阿丝蓝那儿,他知道巫女的工作有多繁重辛苦,但她几乎不曾抱怨过。
另外两位,身分同样显贵,可平常也同样都被关在屋子里。
他很清楚,打出生至今,她们恐怕都没上过这种小船,才会对他这简陋的一叶扁舟如此感兴趣。
身旁的阿丝蓝,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转头看向她,只见她也露出恳求的表情。
看来,阿丝蓝和他一样,都无法轻易拒绝她们,特别是澪的要求。
瞧着眼前几位,他很怀疑这世上有任何人,有办法狠心拒绝她们的要求。
“好。”他点头答应,却不忘附上但书,“但是,只能来回对岸一趟。”
“真的?”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答应,小巫女小脸一亮,见他点头,开心的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