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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徐徐举起手腕,递到纪玄微面前,刻意放缓语速:“还有一定要用密织云锦的带子,挣不断的那种,最好再塞住我的嘴,否则我不仅高喊救命,我还会骂你咬你……”
纪玄微低低垂首,唇皮微张本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落荒而逃。他狼狈起身逃走,临到门口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我叫婉兰来照顾你,你先休息。”
说罢他仓皇离去,从外把房门反锁,甚至连窗户也闭死。
华雪颜有气无力倚在床头,背靠楠木架子,朱颜失色地望着紧闭房门,胸中绞痛愈发煎熬,只能大口喘气予以缓解。刚才那一招出得漂亮,正中纪玄微的命脉。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最难堪的伤口也被撕开,鲜血淋漓。
纪玄微唤了他的胞妹纪婉兰过来。纪婉兰人如其名静婉秀美,中等姿色但气质上佳,她端着一盆温水进房,冲华雪颜微微一笑。
“姑娘,家兄叫我来看看你。你哪里不舒服?”
纪婉兰拧了绒巾递来,华雪颜阖眸把头一偏:“叫他放我走。”
“呵……”纪婉兰被她冷言相对也并未愠怒,而是主动去给她揩拭额头,柔柔道:“看姑娘的样子,想必跟家兄相识已久。既是故交,姑娘也肯定清楚他的脾气,别说我只是他的小妹,就算是爷爷来了也不一定劝得动他。这种时候跟他唱反调只会适得其反,只有暂且顺着他,才能过得舒坦。”
华雪颜冷笑:“看他一眼我都别扭,何来的舒坦!”她猛然抓住纪婉兰手腕,捏着纤弱的腕骨,恨恨道:“少给我耍花样当说客,我不吃这套。”
眨眼间,一根钗抵上纪婉兰脖子,华雪颜戾气尽显,喝道:“出去!”
纪府的花厅,跟着苏太医进来的孟之豫正好撞上出来的纪玄微,两人见面便差点打了起来。
孟之豫冲上前就揪住纪玄微衣领,质问道:“你把雪颜藏哪里去了?把人交出来!”
纪玄微抬臂一搡便把他推开几步,冷淡中带了几分憎恶:“本将军做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来人,送客!”
一群家奴冲上来拉拽孟之豫。孟之豫怒火中烧,冲来者吼道:“谁敢动本公子一根汗毛试试!一群走狗不想活了!”他指着纪玄微,“上京岂容你一手遮天?别说你只是区区武将,就算皇亲国戚,行事也要看我孟家三分颜面!”
他这一喝倒是把别人都震住了,唯独纪玄微冷笑讽道:“这里是我纪府,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放肆。把人给我绑了丢出去。”
“将军最好顺道连我一起。”
眼看不会功夫的孟之豫就要被驾着扔出门,华雪颜骤然出现在回廊底下,她挟持了纪婉兰,手中利钗横在千金小姐的咽喉处。
华雪颜冷面横眉:“叫你的人退下!”
纪玄微仿佛被冰雪冻在原地,他愣愣看着华雪颜,幽邃眸中浮起失望痛惜。
她为了逃离他,已经不择手段。
华雪颜见他许久不发话,手上加了些力道,划破了纪婉兰的肌肤。鲜血渗出,纪婉兰吃痛闷哼一声,无助地望向纪玄微。
“让我们走,令妹安然无恙。”华雪颜威胁道,抬起下巴挑衅,“否则刀剑无眼,我手上若有一丝差池,她便香消玉殒。将军自己掂量掂量。”
纪玄微闻言,呼吸变得沉重而悠长,犹如一只蛰伏的暴怒野兽。思忖须臾,他抬掌一挥,家仆便四散开来,让出一条通道。华雪颜见状,猛然把纪婉兰往他那里一推,急忙跑开,在出门之际不忘抓住孟之豫。
“快走!”
出了纪府的二人担心纪玄微带人来追,跑了好长一截才停下喘气。华雪颜捂住胸口,绞痛愈发厉害,蜷缩着根本直不起腰来。
“雪、雪颜……”孟之豫撑腰喘息,断断续续问:“姓纪的有没有为难你?他绑你回家做什么?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嗯?”
无人回话。
孟之豫这才低头一看,惊觉华雪颜跌坐在地,有气无力的模样。他大惊,蹲下去扶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孟公子,”华雪颜顺势倒在他怀里,伸手环住他脖子,无力一笑,“你抱我走。”
第三十章 好色之徒 。。。
花柳深藏秀雅居。
华雪颜不愿这幅狼狈样子归家;于是孟之豫抱着她回了在鸥鹭堂的住所。偌大的园子入门□数折,绿杉密布;间以桃杏梅李。跨大门后左右曲折绕行,终于又入第三门;门上嵌石额,上刻“千影楼”。
孟之豫把她放下,拍打喊门:“来人!来人!”
守门奴仆听出是孟之豫的声音,披上衣服赶紧提着盏纸灯笼出来;把两人放了进去。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华雪颜看清“千影”二字,眼眶再次涩然。她不发一言,只是侧首靠住他的胸膛;深深依偎。
“去把人都叫起来;备热汤热茶,另外再去喊个大夫过来!”
孟之豫一进门就一通气儿地命令道,家仆唯唯诺诺赶紧点头。他在花厅放下华雪颜,扶她坐到椅上,蹲下握紧她冰凉的手,抬眼尽是担忧,“是不是很疼?你要是受不了就咬我,发了力出来就不怎么痛了。”他把手举到她嘴边,挽起袖子:“咬住,狠狠咬几口。”
华雪颜恹恹靠在那里,一手紧抓衣襟,见他慌乱无措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溢满温情,她忽然笑语打趣:“我可不敢咬你。若是你又被伤了哪里,恐怕又来找我赔这赔那……”
“不会的!”孟之豫蹭起来抱住她,多情花眸眼角微垂,撇着嘴道:“我看你这般难受,自己也要难受死了。我恨不得此刻痛的是我,我替你痛替你捱着……就算不能替,陪着你也是好的。”他几乎把手臂贴上了她的唇,一个劲儿劝道,“你快咬住,咬住就不疼了。”
“……好。”
华雪颜匆匆垂下眼帘,张口便咬住他的腕臂,狠狠用力。牙齿刺破肌肤,血丝渐渐渗进口腔,浓腥之下她竟然尝到一丝甜味,犹如甘露。她阖上眸子,紧紧闭着眼,拼了全身力气把眶中滚烫的泪水憋回去。
严家衰败没落、她们姐妹沦落受辱……华雪颜走到如今的地步,与当年严氏一案的主审官孟世德脱不了干系。甚至连她父亲严友文在狱中暴毙,也可能另有隐情。她与孟之豫可谓仇敌,应当不杀不快。可她又与他青梅竹马数年,若非一场变故可能早已缔结良缘。数载重逢他真情依旧,她却不敢留有初心,更不敢交付承诺什么。
这一口,诉尽恩怨情仇。
“唔!”
孟之豫自幼娇生惯养,骤然被人咬上一口自然也是觉得疼痛难当的。可他除了刚开始闷哼了一下而外便不再吭声,而是大方送上手臂,甚至还揽上华雪颜的后脑。
“使劲咬,不要停……不用顾忌我……”
一圈牙印深痕烙在孟之豫手臂上,鲜血直冒。良久,华雪颜松了口,脸色依旧惨白,抬头笑道:“好像、真的不怎么痛了……”
孟之豫不管手上的伤,闻言欣喜:“真的?我就说这法子有用!”他欣喜之余,又俯身为她揩去唇角血渍,她清楚看到他鼻尖上细密的汗珠,薄薄一层好比雨雾,朦朦胧胧。
“染上血更红了,就像涂了朱砂。”
孟之豫如是笑言,他柔软的手指轻轻捻过,彷如一瓣梨雪飘落。华雪颜目不转睛盯着他,清冷的眸里聚起莫名痴然情愫,越来越涌。
百般情丝缠绕之下,华雪颜忽然仰起头,抬手扳下孟之豫的脑袋,几乎是不要命地撞上了他的嘴唇。
孟之豫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吻也可以这般霸道凶猛,吮、啃、舔、咬、缠……他只觉得自己完全处在了被动,只能臣服在华雪颜的香软甜甘之下,渐渐迷失、沉沦。
“雪、雪颜,”几乎快要窒息,被勾起情、欲的孟之豫费力推开华雪颜,气喘吁吁道:“不、不要了……”
华雪颜软软靠着他,娇躯柔弱无骨,还散发一股幽幽沁香。纤纤细指在他后颈如蜻蜓点水般滑过,跳跃着点燃火焰。她美眸半阖,轻轻覆唇亲吻上他的喉结,刻意引诱:“你不喜欢我么?”
背脊的酥、痒快要把孟之豫折腾死,他赶紧按住不安分的素手,满脸涨红,局促又很坚定地说:“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他努力保持距离,摆出正经样子,“但我不能这般随便。我是要以正妻之礼迎你入门的,再说你还病着,我、我……我要是那个你,就是禽兽不如。”
华雪颜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撤回身子,望着孟之豫浅浅笑了:“嗯,原来你也是正人君子呢。”
孟之豫被她不知是赞是讽地说了一句,耳根子都快烧起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你就不、不要取笑我了……那个、那个我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他刚一转身,华雪颜便拉住他的手,她摇头道:“老毛病了,横竖大夫来看也是开几副苦药,治标不治本。你这里储得有冰没?弄碗冰水给我喝下,明日便好。”
“有有有!我马上叫人开窖去取!”
楼里的下人即刻送来一块冰砖,孟之豫拿冰凿子凿下一碗冰渣子,手指头冻得通红,他犹犹豫豫不想把碗递给华雪颜:“就这般饮下去,会不会冷坏肚子?”
“不会。”她几乎是用抢夺过瓷碗,道:“越冷越好。”
心悸之症其实是毒发,细微的毒素已经渗入她五脏六腑,融在血液之中。平日不发作时跟常人无异,一旦发作痛不堪言,只有用极端的法子压下。
喝尽冰水,咔嚓嚓咬碎冰碴咽下,华雪颜把碗一放,伸手召孟之豫:“扶我进房。”
千影楼确实有栋两层主楼,背倚小丘而建,丘上遍植翠竹,郁郁墨葱。孟之豫搀着华雪颜上了阁楼,又服侍她躺下,自己搬来一个圆凳坐在床头。
“你安心睡,我在此守夜。”
窗外竹叶哗沙。华雪颜转过头看着孟之豫略显疲惫的脸,劝道:“瞧你也累了,回吧,我没事的。”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孟之豫在床沿趴着,下巴抵在手背上,花眼狡黠笑意盈盈,“再说能观美人睡姿其乐无穷,没准儿我还能偷香窃玉。我才不回去,我就要守着你。”
华雪颜微微含笑:“既然如此,我收回刚才的那句话。”
孟之豫不解:“哪句?”
“说你是正人君子那句。”华雪颜抬手一戳他额头,嗔道:“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
“我好意中人的色有什么不对?”孟之豫毫不觉赧,理直气壮道:“喜欢你才想时时刻刻亲近你,换成别人,送上门来我还不要!”
华雪颜吃吃笑了两声,忽然耳闻窗外似有泉水哗啦。她好奇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是个流水小瀑。起初这园子没活水,我嫌太死板了,于是命人在竹林边上建了一个。你想不想看看?”
华雪颜点头,孟之豫便去推开了窗户,折回来抱她挪到窗前的贵妃榻上。
楼外的东北角用青砖砌墙,置木柜于墙上,凿深池,驱水工开闸注水为瀑布。雪溅雷怒,破崖而下,澎湃有声。水花突突冒出,旋濩潆洄,池中大石若隐若现。
“引的是湖里的水,利用丘地高低坐落成势,瀑布底下又有暗道通向湖里,如此巡回反复,水流不竭。这法子可是我想出来的,这处园子也是我画图给工匠叫他们修的。小时候我……呵,你喜欢这里就好,其他的不说了。”
孟之豫话语里透出一股子得意。他荒于嬉戏不善文武,却颇有玲珑精巧的心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就连左虓也常常赞他,打趣道他若是投胎在匠人师傅家里,兴许已成了当世鲁班。
华雪颜眼帘微颤。
“豫哥哥给我编个蚂蚱!”
“还要雀鸟、螳螂、蝴蝶、金鱼儿!”
许多年前,他坐在草丛里,她要什么他就给她编什么。烈日炎炎,晒得他干净白嫩的小脸庞红彤彤的,汗水都染湿鬓角。她拿到他做的东西,玩一会儿没了兴致便扔了,重新缠着他要他做这做那。他小时候很腼腆文静,每每都不懂拒绝,只是一味满足她的愿望。
她玩腻了花花草草,对着石头山水起了兴趣:“豫哥哥你给我修座房子吧,我们一起住进去。”
他们在园子里找来竹竿干草,搭起一个矮矮小小的茅屋,刚刚能够容纳两个小童。她兴冲冲把花草装扮在“房子”上,带着他钻了进去,狭窄的空间让他们只得蜷缩手脚靠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直腰。
陋室虽小,她却很高兴,抱着他手臂笑呵呵道:“嗯,好像进了个老鼠洞。”
他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影子对不起,我只会搭这个……”
“没事啊,不就是像山洞的房子嘛。”她口头这般说着,突然恍然大悟,“我晓得了!原来洞房就是这样啊!”她指了指茅屋入口和头顶草棚,“洞、房,这个就是洞房。”
“豫哥哥,我们入洞房了。”
他也不甚明了:“我听说成亲的时候要入洞房,好像进去了就要躺在一起,再亲亲什么的……就可以生小娃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