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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她摇摇那个水晶般的沙漏,忽然靠在我的肩膀上,把它调了个个,喃喃的说:“醒醒,你说,我们前世是不是好姐妹?”
我逗她:“或许是情人,也不一定哦。”
“或许是母女哦。”她嘿嘿笑,“如果真是的话,你说是你是妈妈,还是我是妈妈呢?真有趣!”
“一定你是妈妈。”我捏着她的手说,“你这么婆婆妈妈的。”
“讨厌!”她重重地打我一下,然后说,“我想么么。”
我搂紧了她。我知道她暑假的时候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去寻找她的妈妈,但是没有结果。那晚,一直是米砂在说,她说了很多很多,怎么从她爸爸的电脑里找到关于妈妈的信息,又是怎么一个人到了九华山,怎么期待着跟她妈妈见一面却始终没能如愿。她说得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没能放过,我想她一定很累,或者希望喝杯水,但我不忍心打断她,因为我知道她需要倾诉,而我,是多么愿意做那个聆听的人。
“我多么想她,你知道吗?她那么好看,我在梦里见到她,她也说她想念我,叫我去找她。可是,等我真的跪在她门前,为什么她都不肯见我呢?我只要见她一眼就好,一眼就罢,不是说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伟大的爱吗?可是为什么女儿那颗等了十一年的心,都不能感动她呢?……”米砂还在迷迷糊糊说着什么,可人却枕着我的手臂渐渐进入了梦乡。她的眼角挂着淡淡的泪痕,我的枕头却潮了一大片。
母爱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纯洁伟大的爱吗?
我最亲爱的米砂,你可知道,这个问题,也正是令我想了十三年依然没有人可以给我答案。多少个夜晚我伴随着饥饿和恶梦醒来,想从那张硕大的黑白照片里寻找解答,她却只肯给我那一个虚伪的笑容来默默诠释一切。
白然,妈妈,你情何以堪?
我再也抑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强忍着全身的剧烈颤抖,我只能蜷缩着身子,抱着米砂的脑袋,让泪水滴在米砂的泪水滴过的地方,重新濡湿那片枕巾。
米砂,我们都一样,我们都一样。所以,才会如此离不开彼此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我和米砂同时从梦中惊醒,宿舍的灯同时被打开——天中周末是不熄灯的。
在朦胧中,我似乎看到蒋蓝,她带着满身酒气,跌跌撞撞向她的床铺移过来。米砂从我的身边一骨碌爬起来,骂她说:“把灯关了,神经病!”
蒋蓝似乎有些醉,她看了好一会才认出米砂,夸张地叫着说:“哦也,趁着没人,回来跟情人私通了,米砂小姐?怎么,怕见光?”
“闭上你那张臭嘴!”米砂跳起来,要去关灯。
“我偏说!”蒋蓝拦住她,摆出誓不罢休的架势,骂骂咧咧开了:“跟这个小偷鬼混,你小心跟着一起下监狱!你家的钱可不要被她骗光才好,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真佩服她的语文水平,连这么不相干的话都能用上。
可是米砂根本不依,她直接跳下床,扑在蒋蓝身上,开始去撕扯她的嘴!
我还没反应过来要拉她,她已经把蒋蓝放倒,只见她整个人骑在蒋蓝的腰上,两手还扯着她的嘴巴,说:“看我不把你这张破嘴撕烂!”
莫醒醒(18)(2)
蒋蓝似乎用尽了毕生力气发出一声有史以来最高声的哀嚎,因为嘴巴变形所以喊出来很不利索:“杀人啦!!!!杀人……了!!!!!杀……人啦!!!!”
走道里传来人跑步的声音,跟着本来只亮了一盏的楼道灯忽然全部亮了。
蒋蓝的三叫成名,再再次让整座女生楼为之惊动。
米砂终于放开了她,她的唇膏弄花了她的脸,头发完全失去发型,以至于她站起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可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的是,她第一桩事就是冲进卫生间,把她花掉的脸冲干净。
米砂对着在外面观看的女生们优雅地说道:“姐妹们晚安。”
然后她关上了门。并将其反锁了起来。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洗完脸的蒋蓝没有再次扑上来和米砂决一死战,做出擂门之类的举动,而是站在门口直接打了电话给小辫子。凌晨三点,我们听到她在过道里大声喊道:
“是!她们是一伙的!”
“私自留外校同学住校,是该警告还是记过?”
“雪上加霜,问题很严重!”
“不能等到明天!这个宿舍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又听到她在跟看热闹的人说:“离这里远点,小心有病毒,这两个人,好怕怕哦。”
我们不约而同蒙上被子,由她发疯。
莫醒醒(18)(1)
我又做梦了。这一次我梦见的是海,很蓝很蓝的海,我将整个的身体放入其中,海水慢慢将我覆盖、淹没。我以为我可能会窒息,鼻子里吸进的却不是海水,而是淡淡的香味,像米砂曾经用过的一款香水的味道,又像小时候曾经吃过的一种特别好吃的水果糖融化时的气息,让我崩紧的全身彻底地放松了。我努力地贪婪地吸着那种香,拼尽我全身的力气,生怕漏掉一丝一毫。然而就在这时,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力量却将我吸入深深的黑暗,我恐慌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徒劳无获。海水漫过了我的身体,我如同坠入深渊,往下掉啊掉啊掉啊,周围一片黑暗,我试图尖叫,腹部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缩着,可我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就在我绝望到顶点的时候,感觉到一只手用力地将我一把提了起来,我又得以重见天日,金色的阳光照射着我,让我睁不开眼。
我醒了。
握着我的手的人,是路理。
他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湿毛巾替我擦了一把脸,问我说:“喝点水吗?”
我有点不明白状况,挣扎着要爬起来,他却扶着我的双肩,把我用力按下去:“你再睡会儿。”
梦里的香味彻底消失了,我闻到的是空气里残余的酒精气味,昨晚的一切慢慢在我脑子里浮现,我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潮红。天,瞧我都做了些什么!我不敢看他,连忙抢过那张湿毛巾盖住我的脸,重新躺了下去。
我居然……喝多了。
“以后不许再喝酒了!”他说,“好在今天是周日。不过我要赶到学校去,晚上还有模拟考。你要是不行就再睡会儿,睡醒了吃点东西,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了。”我在毛巾下面发出微弱的声音。
“想不麻烦我,就别做让我担心的事。”他说。
我没再应他,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应。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站起身来,下了楼,自己开了门,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的耳朵好像变得特别的灵敏,居然一直能听到他下楼的脚步声,甚至马路上的喇叭声。我用食指用力地按住我的太阳穴,想让它停止突突跳动,但是不能,它好像跳得越来越厉害,让我头痛欲裂并且睁不开眼。想不到经过了睡眠之后,酒精的作用依然那么强烈。原来醉酒是如此难受的滋味,可为什么他却要一醉再醉呢?
一想到他,我忽然变得清醒了许多。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踩着梦游一般的步子下了楼。他还在睡,只不过人已经从地板上挪到了沙发上,想必是路理搬的吧,没想到他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我坐在冰凉的楼梯上,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让他睡吧,等他醒来,一切的不愉快应该都会忘记。只是,最让我犯愁的是,该如何才能让他把酒彻底戒掉呢?
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那整齐的一沓一百块,厚厚的,像一块方砖——应该也是路理替他收起来的吧。他总是这样,看到我家最不堪的一面,看到最糟糕时的我,甚至最糟糕时的我父亲,被逼无奈收拾残局,真不知道这是我的不幸,还是他的悲哀。如果他把这一切告诉许琳,不知道许琳会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呢?也许,她根本就不会。女人一旦死心,是什么绝情的事都能做的出来的,这一点我绝对信。我往楼上走去,想让自己再去睡一下,也让他再好好睡一会儿。可是我刚跨进我的房间,小阁楼的门还没带上的时候,就听到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呕声,我连忙折身跑下去,看到他在沙发上蜷缩着身子,发出痛苦的呻吟,一张脸红得像煮熟了的猪肝。我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得我连忙缩回了手。
哦,他病了。
我赶紧跑到他房间去找药,又到卫生间倒水,拿湿毛巾,等我做完这一切手忙脚乱地回到客厅的时候,他已经吐了。因为没有可以接的东西,他直接吐到了地板上,地上淌着一滩秽物,可是他的牙齿上却粘着红色的东西,我能闻得出那种气味有别于其他的特别。我的脑子立刻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方向。我总是在需要我拿出勇气的时候一片慌乱,两腿发软,或许这正是我最恨自己的地方。
莫醒醒(18)(2)
在我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生过病。他的身体真的很好,就算患上感冒,也是睡一觉就能恢复。这一次他的病真的吓到了我。我好不容易把他送进了医院,医生的表情看上去特别的严肃,当我坐在他的病床边的时候,梦里的那种惊慌加倍地来了。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统统压了下去。
莫醒醒(19)(1)
他挂了点滴,好像好了一些,酒也完全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我,问我说:“醒醒,你怎么不去上学?”
“今天周末。”我说。
“哦,”他想了一下,说,“我是不是又喝多了?”
我点点头。
他看了看挂在床头的玻璃瓶,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故作坚强地问我:“至于吗?”
“你好好休息吧。”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说,“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羞涩:“让你照顾我,真不好意思。”
“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我站起身来往外走,他却喊住我说,“不用了,挂完这瓶水,咱们回家去吃好了。”
我却还是走出了病房。我靠在墙边,这个医院对我是如此的熟悉,我曾经几进几出,所以对他而言,也应该不算陌生吧。只是这一次,我和他交换了角色,我才能第一次体会到他的心情。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从我旁边经过,走进了点滴室。我听到医生在和他说话的声音,连忙进去,只见他很不耐烦地对医生挥了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晓得。”
“还是检查一下吧,不要大意。”医生说完,看看他,再看看我,走了。
我问他:“医生说什么?”
他满不在乎地说:“还能说什么?医院就知道骗人钱!”
他总是这样,对社会上的坏现象绝对愤愤然,自以为精明,从来都不吃亏。那一天他坚持出了院,我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我看到路理站在楼下的路灯下看着一本物理的参考书。看到我们,他收起书跑过来说:“莫叔叔,你们去哪里了?醒醒,怎么手机都不接呢?”
“忘带了。”我说。
“没事。”他对路理说,“都怪我,又喝多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喝了!”
算了吧,他的保证,我已经听了不止一百次了。我和路理跟在他后面上楼,他似乎是在证明自己的矫健,上楼梯上得飞快,把我们都甩在后面。我停下脚步,转身对路理说:“你明天还要考试的吧,快回去吧,我没事的。”
“醒醒。”他喊住转过身的我,“找不到你我真担心,以后记得带上手机。”
“放心吧。”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我走了。”他说。
“嗯。”
他微笑着,伸出手来,揉了我的头发一下,转身下了楼。他的笑,真的很好看,像一块香甜的巧克力,又像一个大大的棉花糖,慢慢地融化在空气里。
噢,他真像一个王子,只差一个漂亮的领结。
我是不是可以替他亲手做一个呢?
我怀着这个轻快的想法,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家。门开着,他没脱鞋,两腿蜷曲着,坐在沙发上。一夜之间,他好像又老了一些,岁月和疾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去了他的风采。我对他说:“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我指指腋下,他很迷惑地抬起手,才发现那里坏掉了。
他惊讶地说:“你是怎么发现的?也不知道坏了多久了,我自己都没发现呢。”
如果有个女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