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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杆子撇过头,有些不肯承认这个评判。
跟孙二杆子同样心思的不再少数,然而,当这些人面对十七名垂垂老矣却满脸失望的老者在台上看着时,每个人都不由想到了家中祖父,将要垂垂老去的父亲。以及每一个被自己伤害过的无辜百姓、路人。
每一个人心中沉重地有些喘不过去,不同于秦兵被军功爵制催生出来的嗜血,这些军士努力的目标只不过是保全家乡不为北夷欺扰罢了。也不同于秦人战死者荣耀,这些人所求的只是一个家中父老妻女相安。
然而,当他们发现自己在今日竟然成了那个破坏自己最初梦想的罪魁祸首时,留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防线在一名老人认出自己儿子的时候出现了缺漏。
一名什长模样的军官眼带泪痕地冲向了台上寻找自老父,没有亲卫阻止。这名军官带着悔恨狠狠在老父磕了三个响头大恨道:“请父亲大人原谅孩儿不孝。孩儿为祸乡里,军律所犯无数。已经不能尽孝于膝下,请三娘代我侍奉老父,若能余下性命,定不负卿!”
又是重重一拜给了这什长的妻子,这名年岁至少在六旬的老者老泪纵横地摸着军官上的发髻颤声道:“孽子,你在雁门欠下的孽债我给你还了。军中自有军律,你还是快去自缚双手于郡尉面前吧……”
说完,沉沉地叹息下,这老人在儿媳的搀扶下走下太去。
这名什长颤着身子拜倒在地,扶苏看了一眼。道:“刑房之人何在?”
几个郡署小吏顿时走出,当先一人道:“见过使君。”
眼下扶苏身兼二职,他们倒也不知道改叫郡守还是郡尉,亦或连着一起叫。不过,这使君称呼倒是不差。
扶苏将人交过去:“此人姓甚名谁,所犯有何罪过,当如何处置,你们一一道来。”
几个小吏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地开口:“此人名作狄伍。军职什长,所犯军律有三:一强买强卖,二带军械伤人,三劫掠边商。”
“当如何处置?”
几个小吏不敢接口了,齐齐大拜:“小人不敢擅专。”
扶苏冷笑一声,这群郡兵的威慑力果然不凡。当然,其中也有扶苏唯心还不到的缘故。撇去这些,已有专司其职的军法官前来。扶苏将人交过去,却并没有当下杀人。
此时,当这个狄伍率先“自首”后。三名犯了军律的士卒又“自首”出来,甚至还牵出了善无城中几装悬案。垂头丧气地在老父爱妻面前跪拜而去,在军法官冷面如斯的脸上,一时面如死灰。
当第七名犯了军律的士卒上台时,扶苏注意到安执的颜色终于变了。
噗通。
柳十三跪在爷爷的面前,对一边面色凄惨的妻女无声哭泣。柳十三的爷爷却没这么不坚强,这个一手带到的孙子是何性情他再明白不过,安慰着道:“你性子如何,我清楚。依着你这老实巴交的性子,只怕这背黑锅的事情都丢在你身上了。你好生去与公子解释,执行上官之命与私犯军律终究是不同的。去……去吧。”
说到最后,柳十三的爷爷老泪还是不由自己地流了下来。看到柳十三挪着不动,柳十三的新婚妻子尖声道:“去呀。你要是自首,说不定还有几分活路。难道你还要气着爷爷不成吗?”
柳十三哭着跪在扶苏面前,泣声道:“求公子饶命,掳掠柳大妻女正是小人所为。同姓的还有李军侯从其余什伍的几个兄弟,请公子饶命,小人只想留着性命赡养爷爷!”
一边的羊牟有些不忍,小声道:“公子,这柳十三的父亲在匈奴袭扰时殉国,是烈士之后。
扶苏招来面色急促的柳大道:“这可是当日掳掠你妻女之人?”
柳大眼角带着愤恨,当下就想要生生活撕了柳十三。跪在扶苏面前,急促道:“请殿下快快救出我云娘和熏儿啊。若是有了差错,我,我……”还未说完,这柳大竟然因为太过激动气血不足又是昏了过去。
扶苏好生无言。吩咐左右将柳大抬走,好生照料。此刻,一队铁甲重装材官已然照着柳十三的名单下去就要下去抓人。
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见自己儿子孙子又是被抓去,顿时面色哭丧。好在扶苏已经有了准备,此时几个亲卫已经对那些军士的媳妇吩咐过话语。果然,那几个老人一听事情竟然还有回转,顿时收敛了悲伤,回到了静室休息。
扶苏虽说着人请了十七名已然垂垂老矣的军属,可要是收拾不好事情弄得这些老人当场气出个问题,或者因为太过悲伤而身子有何难料。到时候,事态难免就要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好在扶苏的先手下的不满,已经有几个名医进去给老人诊治,确保不出问题。
看着柳大案的嫌疑人统统都被抓捕起来,此刻从军营外偷偷回来的几个军士已经归队。可刚没走多久又被三百宿卫转成的军阀队收了过去。
安执看着好不容溜了回来的几个不在军营序列的亲兵顿时满心期望,然而这几名亲兵脸色却不大好,在安执耳边颓丧地轻语几句。安执脸色顿时大变,面色由青转红,又迅速转白脸色变幻之疾令人侧目。几欲发狂的安执敏感地又看见了几名“自首”的几名军士频频望来,心里大放被突然起来的抛弃击碎地一干二净。
看着扶苏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望过来冷冽的目光。犹若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死死将安执最后一点犹疑击碎。
“殿下,殿下。罪将安执,我……我要检举,告发,告发啊。这些都是李念做的啊!”安执将身上的武器丢在地上,跪倒扶苏身前。猛然叩首,除去亲卫其余人被扶苏统统挥退。昭武曲的一干将卒都是难以掩饰地想要发笑,然而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们却不得不忍着好生难受。
“殿下,罪将有秘密,天大的秘密!”安执看着渐渐走进的亲卫,极力压低着声音,几乎要崩溃地颤声道。
李家大宅。
密室内,被打得虚弱不堪的李念虚弱地被李忠搀扶着趴在床榻上。一旁的李左车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李念,而李行则是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就在不久前,张耳告辞离开李府。而冷静下来的李行终于知道了李念为何要坐下如此愚钝不堪,几乎毫无利处的事情。李念并非蠢人,既然冒着身上官皮不要,甚至小命不保的风险,定然有足够的诱惑来吸引他如此做。
这个诱惑,当李念说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内的四人都是齐齐一阵倒吸凉气。
“念之所以为之并非垂涎那妇人之美色,实在是……那妇人名义下的女子……名作桑梓寻!而且,此子手中定然有那份物件。其间所藏只怕转眼可令我李家上下阖家倾覆……”
桑梓寻父亲是桑家嫡长子,母亲是顾家嫡幼女。是曾经雁门四大豪门之首、之次的最后一个血脉。也是传说中桑家顾家一夕灭亡原因的唯一线索……
第十九章:善后难料事纷纷
“秘密?”扶苏打断了安执的话:“你的秘密暂且丢到一边,我本是想杀你的,但你也并非不可活。”
安执脸色一白,差点跌坐在地上。可一看扶苏后面话锋一转,顿时知道还有玄机连连叩首道:“请殿下言明,只求饶恕小人一命。”这时候的安执朝廷军官的颜面都不顾了,毫无脸面地连连叩首。
实际上,到了扶苏要举刀的关头,若是安执再执意只怕也只有被扶苏一刀砍掉的结局。
扶苏面色一缓,道:“柳大妻女在哪里?”
安执顿时面色一滞:“非是,非是……小人不说。实在是小人不知啊。”
扶苏眉毛一皱道,玩味道:“依军法律例,你有何可以赦免之由?”
安执暗自吞了一口唾沫,左右环视。扶苏会意,将安执收押下去。并不言语,此刻扶苏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虽说安执所说的秘密让扶苏有些心动,不过扶苏手头还有许多事,此刻千头万绪还要扶苏去做。
毕竟,就是柳大案最关键的案犯:李念。迄今为止也没有见到人影,说实话,扶苏一直怀疑这案中是否有其余陷阱。事情发展实在出人意料,首先是李念根本不该做下如此不智之事。
若是李念真色心大发看上了柳大的妻女,也不用如此嚣张跋扈。事实上,驻军扰民,朝廷军官将领欺压平民的事情屡见不鲜。只不过那些地方关系复杂,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有谁想要严查严打也未必有这力气。而哪个将领背后不是有其一定背景势力的?就是眼下秦朝武将实力强横,也未必有人敢去打老虎。
若是换在其余郡县,郡兵违法乱纪的事情只要不烧杀掳掠太过显眼张扬,基本不会有谁下狠手下死力气来治理。当然也不会有如此一来就大肆严打,几千棍子下去只怕扶苏此刻形象在士卒心中绝对好不了。也就在后世明朝,穷困的边军私出军营烧杀掳掠寻常如吃饭喝水。可眼下是秦朝,是武力强横法律严苛的秦朝。如此敏感时刻竟然会有如此之敏感时间,令扶苏对这送上门来的突破口几乎都有怀疑是陷阱的判断了。
雁门郡的事情如此之突兀,令扶苏有些惊疑。扶苏虽说一来雁门就狠狠震慑了一下雁门上下官僚士绅,可并没有迅速立下多大根基和威信。可李念如此失措不智,作为扶苏的对手实在也对低级了。
就感觉像天下掉下馅饼了一般,李念如此不智在扶苏“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关头犯下大案,无疑是帮着扶苏在雁门立下根基。若不是一切线索和判断都指向李念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本地派”扶苏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李念投靠而来的投名状了。
到眼下,柳大案的案情也基本明了起来。犯罪嫌疑人李念此刻不知所踪,身为眼下郡兵唯一的高级将领一曲之军侯却不在兵营首先就是一大罪状。而随着这些军属老人的感化,投案而来的士卒已经构成了强有力的人证,有了人证口供,扶苏可以毫不怀疑地将李念拿下大狱。而安执的投降更让李念基本没了翻盘的机会,如此,扶苏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当着众郡兵、郡署吏员、受害人以及受害人家属。扶苏首先就将李念的军职拨了个干净,又发下海捕文书。再将那些罪大恶极不可赦的军卒统统判了秋后处斩,以此震慑军心安定民意。这般事情做完,又将那些作恶不甚严重,心性也本纯良之人一并轻判,安抚军中受此惊吓的士卒。如此,柳大案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些胡萝卜和大棒丢完,按说应该已经万事大吉。可扶苏脸上的却没有多少笑容,这一切看上去似乎没有问题,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扶苏此次入主雁门将会十分顺利。可扶苏依旧心中留有疑惑,并非有哪里有阻碍让扶苏生疑。
而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让扶苏难以置信。甚至,对眼下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将郡兵问题处置好,从而顺利掌控郡署扶苏都抱有强大的怀疑。
扶苏知道四大豪门对郡署、郡兵都有强大的渗透力。扶苏初来乍到,极可能被四大豪门联手轻易给架空掉。这样的情况下,扶苏尽管在东博身上破掉了第一招,可实际上并没有取得优势。扶苏依旧没有对这片土地取得强大的控制权,可如此,敌人却轻易地露出了自己的腹心之地,任凭自己迅速掌握住雁门的军政机构。这如何不让扶苏疑惑?
胜利来得太轻易,就在扶苏帐下所有人都对未来满心期许振奋人心的情况下,扶苏却是满心的疑惑和不解。这究竟是他太过强大而且敌人太过弱小,使得胜利来得如此轻易。还是这根本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
想到这一点,扶苏心中莫名的一跳。
中华之国博大精深。有两个字极容易击破所有人坚固的心房:捧杀。
扶苏想到这两字,深深吸一口气。看着萧何期泽等一干将校的笑容,警惕心已然大作。
招来萧何以及几个郡署的吏目,扶苏开口道:“郡兵犯案者,处理的如何了?”
眼下扶苏手中文臣缺缺,好在有一个萧何可以独当一面。扶苏在处理好柳大案以后便将其余有犯过军纪的人统统交给了萧何,萧何当过基层吏目对这些事情做得颇为熟稔,扶苏也是放心。毕竟,虽说最为棘手的柳大案处理得差不多了。可其余繁琐沉重的郡兵犯案那是一个都没动,要等着扶苏这个刑律白丁来判只怕没个十天半月没完了。
毕竟,军营外还有千余百姓等着扶苏对这群犯了军纪郡兵的处置。而这个处置也是颇有学问,轻易不可胡乱决断。
虽说郡兵军纪散漫,不仅战力所剩无几,就是扰民一途也是怨声载道。扶苏不得不严惩,可扶苏军棍已经罚过过是再严惩只怕到时候军营哗变都是有可能。到时候,不仅朝廷对扶苏的能力会产生怀疑,就是雁门之中对扶苏会有好感的也不多。
不能严惩,那么一道道一条条所犯军律都在哪里,又该如何处置以严明刑法?难道还要失信于百姓不成?
如此,扶苏不得不将这些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