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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惊失色，气得用一只兰花指着我，全身颤抖道：“你……你……。”却说不出一个字。我也不想招惹太多，福了个身：“侧福晋保重玉体。”便姗姗离去。
晚上那个女人的丈夫便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听说你给了李氏排头吃？”
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回道：“是。”
他对于我的直接有些惊讶，随即一笑：“你的脾气倒是越发大了。对我也是没大没小的，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后面的话语气却陡然一变，凌厉，警告……我素知四阿哥性情喜怒无常，却还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被他的目光逼的被迫转身面对他，心里却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你是在外面野惯了？规矩都忘了？你可记着，这里是四贝勒府，不是你的市井街头。便是福晋也不敢这么讲话，你倒是胆大包天了！”他越说越快，突然将桌上的白玉比目磬扫落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安静的屋子里，仿佛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一声接着一声。
我毫不示弱地回视他：“四爷所言极是，秦淮本就一市井泼妇，怎可与高贵雍容的贝勒福晋媲美？四爷如此相比也未免太看得起秦淮了，这几日来，多谢四爷不嫌弃秦淮鄙贱，收留秦淮于四贝勒府，秦淮感激不尽，今日秦淮的病已大好，便不在此叨扰了。愿四爷碎碎平安，秦淮不尽欣喜。”我看了眼地上的白玉比目磬，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古人有东西碎了，喜欢用碎碎（岁岁）平安来自我安慰。这么尖酸刻薄的话就这么从我的嘴巴里出来，四阿哥对不起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我早已经远离京城，去留无意，今日一事断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你要恨就恨我吧，只是，实在是不得不走了。
我转身奔向门边，既然胤祥已经无事，我也应该走了。
“来人！”
我一只脚刚踏出去，就被人反手擒住，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只恨自己当初没和邬思道学几招。
我被押回他的面前，他冷笑道：“你说的没错，只是，你既然知道四贝勒府不是市井街头，怎么就不知道四贝勒府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呢？带她下去！”
我被他们拉着离开，我回过头，瞥见他的背影，那么沉重，那么孤寂……
我被带到了远离书房，更确切地说是远离贝勒府主园的一个小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门前栽着几棵梅树，那正是他的最爱。
里面算不上是奢靡华丽，却别有一股书香门第的味道。杉木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甚至在左边还整齐地摆放着他的书法，上方则是米芾的《蜀素贴》他竟还记得我说过喜欢米芾的书法……
我看着这一切，心头一阵抽痛。
晚间的时候，他并没有来，但是却差来了一个叫“无痕”的女孩服侍我。我本一个人惯了不需要人服侍可是听了她的名字，我却又不由自主地留下了她。
无痕服侍我用膳的时候，有一道甜点是如意糕，一样的香气，一样的味道，正是杜康斋的。我咽下那入口即化的糕点，却有什么东西留在口中再也化不了……
“无痕，这名字真是好听，是你的阿玛额娘取的吗？”我问她，这是一个约莫十三岁上下的女孩，皮肤白净，眉眼清明，脸袋红扑扑的。
“奴婢阿玛额娘都大字不识一个，哪会取什么名呢。奴婢原来叫做花儿，后来进了贝勒府，原先在花房给四爷照顾梅花，后来四爷就让奴婢来这儿伺候主子了，还给奴婢改了名，叫无痕，说是什么取自‘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主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无痕到底是个女孩子，不像其他丫头那样畏首畏尾的，也时常与我说笑，倒更像是多了一个伙伴。
我一滞…。。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曹雪芹的诗，那日被我缓缓吟诵出来，他竟还记得…。。无痕，无痕，原来是这个意思。
“四爷是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天真烂漫，不要让岁月留下什么痕迹才好。”我道，“无痕，无痕，才最好……”无痕呢喃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只是心头空空的，不是痛，而是空。
无痕退下后，我看着这屋里的一切，眼泪无声地落下，若是没有胤祥，我怕是会为了这个男人死也愿意的，哪个女人不渴望这样的记得？他给我的记得太多太多了，多得，我永远无法偿还。
三天之后，他却来了，还带来了一只纯白的京巴狗。
那只白色的小狗在他怀里使劲地蹭来蹭去，呜咽着，他脸上却有罕见的满足，他是真的很喜欢狗啊。
“你来看看。”他招呼我过去。我识相地走过去，伸手逗弄那只小狗，它却不识趣地把头缩回他的手臂里。“喂，小家伙，好歹给点面子行不行啊？”它却置若罔闻。我撅起嘴道：“肯定是只母狗……”他停止逗弄小狗抬起头望着我道：“你说什么？”我忙掩饰道：“啊，没什么没什么。”
“诺，你来抱抱它。”他竟然把狗递给我，我玩心大起，接过狗，抚摸着它温热的皮毛，突然想到了有一只叫赫赫的小狗，便问道：“赫赫呢？”“额娘瞧见了喜欢便给额娘了。”他说道。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我细细地打量他，额娘，是德妃么？
“那它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早就听十三弟说你最喜欢给东西起名字了，听说你的所有东西都有名字？”
听到胤祥我还是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让四爷笑话了，主要是我太闲了，既不用学习女工刺绣，也不用心忧天下。所以只好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了。”
“那你就给它起一个吧。”他爽快地说道。
“嗯……。就叫李白吧。”我道。
他皱起眉头看着我：“你…。。真是有辱圣贤，以后你还打算取些什么名字？莫不是孔圣人都编排进去了？”我被他那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它长的白我才叫它李白呢。不知道李白有没有李白这么白……。”他在一边直摇头，一副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懒惰的，只是佛说众生平等，你切莫亏待了它。”四阿哥道。我抬起头诧异道：“四爷是要把李白送给我？”他不置可否：“要还的。”我激动地连连点头：“我一定不负四爷所托，把李白养的和杨贵妃一样肥胖。”他瞪着我，眼里却是笑意。
那日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们谁都没有提起，或许，这就是我们的默契，我恨不起他，他也恨不起我。
每日有无痕和李白的陪伴，我的生活也有意思许多，我知道他把我放到这里的目的，府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四爷的书房里有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无疑是对我的巨大威胁，他做的一切，我又何尝不懂。
他有时会来，告诉我外面的消息，而今天他却破天荒地告诉我要带我去潭柘寺参佛，我差点大呼四阿哥万岁，但是我估计大概的原因是那天他来恰好看到我在看《论衡》记得那时候他还大道理小道理地跟我讲了半天。现在他多半是想要度化我呢。不过能够出去，我还是很乐意被他度化的。
我高兴地去换了件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蹬上厚底大红鞋，正想出门，他却拉住我，一手拿着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一边替我披上，细心地打了个结，我不由得愣住了，既尴尬又无从反抗。
这条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是他前些日子差人给我送来的，依旧是他喜欢的梅花。我却从没穿过，今天要出门，就小小地臭美一下吧。
他打量着我，眼里闪过什么情绪。
不知马车颠了多久，一个小厮来请我们下车。
我回望他，一身黑色熏貂边宁福服，黑靴镶金边，身形修长，贵气逼人。
我同他并排走着，“这里的慧原大师精通佛法，今日是要叫你好好学学才对。”他说道。我笑道：“佛曰一花一世界，一鸟一天堂，我看我还是到四处去好好体会一下佛家精华来得好。”
他粲然一笑：“那好，切勿走远。”
我连声应好，这潭柘寺我还没有来过，这也算是好好地体验古代生活了吧？
潭柘寺始建于明朝，后一部分建筑是清是加上去的，也算是座老寺了。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说的就是这般景象吧？
我信步走着，虽说我不是什么有慧根的人，但是在这般情景下多少还是被打动一些的。我正想往回走却听得四阿哥的小厮唤我，说是四爷叫我过去观棋。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就我还观棋呢…。。
却还是跟着去了，到了慧原大师的禅房，四阿哥果真端坐着和慧原大师对弈。见我来了方抬头招呼我：“过来。”我便吧唧吧唧地跑过去坐下，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我觉得只有在这个方面我才算的上是君子。
出来后，我端端正正地上了柱香，惟愿万事平安。
第56章 一世凄迷
可是佛祖终究是没有保佑我，没有保佑胤祥。
无痕欲言又止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尽管早就觉得事情不妙，可是我还是压抑着内心的想法，脚边的李白突然使劲咬着我的裙摆，我蹲下去，抱起它，大哭不止。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秋雨，秋雨，秋雨，无昼无夜，滴滴霏霏。
无痕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我有多久没哭了？我都忘了泪水的味道。从她到这儿以后我几乎每日都是笑吟吟的，可是，这种微笑，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李白似乎受了惊吓，也不闹了，老老实实趴在我腿上，我搂紧它，它白白软软的皮毛异常温暖。
大阿哥被康熙打击得失势，反而更加不甘心，决定拥立在朝中呼声最高的八阿哥，八阿哥少时因为生母良妃身份低贱，一直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抚养的，这两人也因此所交甚深。大阿哥为了保全自己的荣华富贵，竟弄出个算命的相士张明德，说是此人乃得道之人，此次出山是因为有大事情要发生，那相面的张明德竟然说八阿哥胤禩，后必大贵，此事被那莽撞的大阿哥故意传播到康熙的耳中，康熙下令彻查此事。
数日，相面人张明德被处死，这件事大大惊动了康熙，康熙痛斥八阿哥“允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允礽。今其事败露，即锁系，交议政处审理。”自小与八阿哥相交好的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在乾清宫久跪不起，请求康熙饶恕八阿哥，康熙本就在气头上，见自己的儿子们个个与自己对着干，更是生气，大骂“你们几个是指望他将来做了皇帝，封你们当贝勒吗？你们有义气？朕看你们是水泊梁山义气！”十四阿哥闻言上前道“皇阿玛明鉴，八哥断无此心，儿臣愿以性命担保。”我知道十四的脾气，吃软不吃硬，这点，就是在他皇阿玛面前都没有收敛，他当时的语气一定是很差，康熙抽刀欲诛十四。多亏五阿哥死死抱住康熙的腿求饶，康熙勉强平了怒火，随后杖责十四阿哥二十大板，命其回府反省。
康熙革去了八阿哥的贝勒，八阿哥成为了闲散宗室。十四阿哥也被康熙禁在府中，八爷党的势力可谓是大大减少。
这些事在夺嫡斗争中司空见惯，从头到尾也并没有牵扯出胤祥，可是期间却发生了一件改变胤祥一生命运的事。三阿哥向康熙报告大阿哥镇魇二阿哥，并且在其府邸搜出证据。三阿哥还向康熙指认十三阿哥与大阿哥相互勾结，大阿哥镇魇二阿哥使其丧失心智偷窥皇帐，而十三阿哥则以追查刺客为由，当场逮获二阿哥，让康熙对其产生芥蒂，并将其废除。康熙本就因为先前大阿哥的话对他心存芥蒂，如此一来，更是火上浇油，康熙下令革其王爵，终身幽禁。
康熙下令审问被抓刺客，刺客一口咬定受十三阿哥指使，并无心刺杀皇帝。
随后，康熙下令捉拿十三阿哥，并将其软禁于养蜂夹道。
“养蜂夹道”四个字像是梦魇一样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养蜂夹道…。养蜂夹道…。。我默念着这几个字，李白吃痛哼唧了一声。
那么多天，我日日夜夜担心着胤祥的安危，本以为一切都会改变，可到头来呢，历史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进行下去。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我被康熙软禁的时候没怕过，被苏麻喇姑毒哑的时候没怕过，被关到辛者库的时候没怕过，可是现在，我就是害怕。人的一生可以有几个十年？身为皇天贵胄，龙子凤孙，失去皇帝的宠爱又意味着什么？我绝不会相信胤祥会和大阿哥相互勾结，绝不。
然而，即使我多么地相信，却依旧不能改变康熙的意志，历史的脚步。
“主子，主子……”无痕小心翼翼地提醒我。我咬咬嘴唇，镇定道：“这些可都属实？”无痕点点头：“这其中的利害，奴婢醒得，奴婢不敢造谣。”我无力地点点头：“我信你。四爷呢？我要去找他。”无痕道：“四爷一早去了乾清宫就没回来过。”我原本升起的希望又被打碎了，眼下，能救胤祥的只有四阿哥了，可是他一早去了乾清宫，按理说成了年分了府的阿哥就断没有留在宫里过夜的理，可是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