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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康长叹了一声,目光幽远,“他六岁那年老王爷让他拜我为师,十四年了,就是块石头也改焐热了。就算还没有,为师如为父,做父亲的又怎能看着自己的儿子从云端跌入泥淖。”
“那你想过自己的女儿么?她们还小,子从就罢了,他们有婚约在,兴许还能保得性命。子良呢?你要她如何活下去?”郁敏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心痛和无奈。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化毒宝玉,只要筹谋的好,她们就能逃过此劫。子从、子良你们过来。”林康向身后唤道,女儿过来了,静静地看着他,他指了指门口向他们行佛理的小沙弥道,“父亲要送你们去很远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那位小师父法号镜苍,在洛阳城外的穹宝寺,以后你们若是遇到了过不去的槛,就去找他,他会给你们指一条自全之道。”
郁敏有些惊讶,半晌才点了点头,“老爷,你还是放得下的。”
“她们是我的女儿啊。”林康微微一笑,挽住爱妻的手臂,对镜苍喊道,“镜苍师父,请将东西交与主持,就说元隐在此拜谢了。”
往事如风,混混沌沌中一幕幕往事袭来,蕊仪一会儿觉着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高高地吊了起来,一会儿又好像被浸入了冰泉,她伸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终于在鱼凤一声声地轻唤声中睁开了眼睛。
她甫睁开眼,竟发现嘴被鱼凤单手捂着,继而对上鱼凤惊恐地眼。她陡然清醒了,戒备地道,“我都说什么了?”
鱼凤别开眼,一会儿又为难地看向她,“娘娘向奴婢打探林康,原来是这样。”
“你欲如何?”蕊仪咬着下唇,鱼凤是嗣源的人,可到底不能放心。
“娘娘请放心,奴婢绝不会说出半个字去。娘娘有所不知,魏家也是受过林家恩惠的。就是那宋可卿,也与林家的旁支沾亲带故。林大人生前颇有人望,以前家父也常常毫不避讳的提起。娘娘的话,奴婢就烂在肚子里了。”鱼凤轻道,目光笃定。
蕊仪轻轻颔首,不无悲凉地道,“造化弄人,没想到世间竟还真有这样的安排。我也不求别的,只要让我知道,他当初是如何狠下心杀了自己的师父、师母还有订了亲妻子。”她仰望着帐顶,那鸳鸯绣图已不知在何时成了笑话,“我也不能让他再错下去,他当年弑师,如今不能再弑兄了。”
“娘娘。”鱼凤唤住她,摇了摇头,“如今这些都不重要,娘娘,你瞒得奴婢好苦啊。娘娘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却用生绢裹腹,娘娘就竟还要不要自己的身子,要不要自己的性命了?”
“你胡说什么?”蕊仪脸色一白,下一刻已恢复了镇定,挥开她的手。宫装宽大,加上生绢,只觉得她略微丰满了一些,没想到还是败露了,“崔敏正瞧的脉?”
鱼凤摇头道,“奴婢扶娘娘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难怪打从两个月前,娘娘就不让皇上歇在丽春台。”她顿了一下,镇定地注视着她,“娘娘不说,自然有娘娘的原因。奴婢也不知崔太医知不知道实情,恰巧奴婢是在太医院挂了名的,就拖住了他。”
“他是知道的,不过我告诉他,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宫中险恶,我想等到麟儿落地时。”蕊仪目中幽然,这当中谋算半点错不得,最终说不准崔敏正也是要除去的。
“奴婢斗胆揣测,娘娘此举并不是要平安诞下麟儿,而是根本不想让人知道它的存在。”鱼凤话一出口就知自己猜对了,“可是生绢早晚有裹不住的一天,皇上早晚要知道的。”
“你的话明明还没有说完,怎么就不说了?”蕊仪阖上眼睛,靠在枕上,如今她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孩子是谁的,你算算日子,我怎么可能将它留在宫里?九死一生地生下来,再送出去,这才是它该走的路。”
鱼凤掐指一算,皱眉道,“娘娘会不会弄错了?奴婢记得娘娘回宫的那晚,皇上是来过了,这日子上错一两日也是常有的。”
“那晚,他最终没有……虽然也许他自己也没有留意到。”蕊仪面白如雪,凄然冷笑,那也许是她在他面前最卑微的一刻了。她睁开眼,嘴角一勾,“其实不让他发现也容易,左右有蕊瑶在,让她独善椒房,难道她还不乐意了?我大不了关上门,清清静静地拜上几个月的佛。”
虽然早猜到了真相,一听之下,鱼凤还是惊得扶住了床沿,好在声音依然镇定,“娘娘打算如何把孩子送出去?”
“本打算过几天就对你说的,现在把话说明了,也好。”蕊仪轻叹了一声,“我想让你给平都郡主带个话,这孩子以后就是她的了。”说罢,她轻轻的抚上了隆起的小腹,眼中有了些暖意。
鱼凤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一定想法子见到郡主,她要是不答应,奴婢就亲自把孩子送到郓州去,交给太尉大人。”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蕊仪眼角泪光闪烁,她长长地出了口气,“还有一件东西得让你送过去,兴许能让他脚下的路更顺遂一些。鱼凤,咱们想法子去一趟穹宝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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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七一章 确定
御花园里绿草茵茵,鸟儿在草间蹦蹦跳跳地啄着草子,一有人走近就要往旁边跳上几步。蕊仪扶着鱼凤的手从花池子那一头绕了出来,远远地瞧见韩靖烈和几个捧圣军的侍卫巡查,明明看见了她们,却硬是没看见一般从另一边走了。
“那不是三公子么?”鱼凤疑道,皱了皱眉,看来有些话不得不说了,“娘娘有所不知,最近韩府送进来的东西,都是给饮羽殿的。倒不是贪那些东西,想必娘娘也不稀罕。可是……奴婢就是不知,这究竟是韩大人的意思,还是三公子的意思。”
“怕是两者都有,他们毕竟才是真正的骨肉至亲。”蕊仪低叹了一声,若只是这样,那是人之常情,她怕的是他们倒戈相向。到那时,尽管她不愿,但也不会手软。
明白她的难处,鱼凤话风一转,笑了笑,“昭仪那边近来太不谨慎,难保以前的事儿不会被翻出来。娘娘把萱娘留在丽春台照应倒是好的,省得她再卷进去。”
“说起来,是我对萱娘有愧。一边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一边是蕊瑶,既然我不能为丽娘母子申冤,就只能保住萱娘了。再过些日子,蕴溪去给二哥守灵,我打算也让她出宫去。”蕊仪下定了决心。
“娘娘自有万全之策。”鱼凤抬头看向园中小径尽头的院落,“刘氏就关在这儿,说来也是报应,当年伊氏就是在这儿自尽的。”
“皇上还没有下废后诏书呢,他一日不下诏,蕊瑶就做不了皇后,就不会消停。”蕊仪一想到蕊瑶就不免烦心,当初她就看出蕊瑶的独占之心,没想到竟是这般无处不在。李存勖每每来丽春台,她都会找尽借口劝他在傍晚前离开,久了,李存勖来的也少了。这还不够,蕊瑶日日派人守在丽春台,生怕她把人留了下来。
“娘娘真的要见刘氏?守王昨晚回宫,在贞观殿前跪了一个晚上,后来皇上只让赵公公出来把他扶了回去。倒是申王本不在洛阳,听了风声,带着人跑了。”鱼凤轻道,宫中的事诡谲多变,说不清谁更干净。
“不见她,我怎么装病。”蕊仪微微一笑,轻敲了敲门,探出头来的是位老姑姑。
“贵妃娘娘?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刘氏。“老宫人低着头,为难地道。
蕊仪笑了笑亲手把准备好的银子塞了过去,“就说几句话,好歹做了这些年的姐妹,本宫不能不近人情。”
刘氏被废是迟早的事,韩氏姐妹登上后位也是迟早的事,老宫人得了好处,哪里还会拦着,连声说好。蕊仪留了鱼凤在门口,自己进去了。门是从外面插上的,她缓缓地打开门,房内幽暗,满地都是麦秆子,角落里放着一张矮桌,上面放着破了口的茶壶、茶碗。
“皇后?皇后?”蕊仪望着那憔悴的背影,难免生出些悲凉之感,假如她的秘密被揭穿,是不是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当不起你这句皇后,要当皇后的不是你,就是你那妹妹。”梓娇凄然一笑,转过身看着她,也不起身,就那么坐着,“说吧,来看我这个废人做什么?”
蕊仪不以为意,轻轻叹了一声,“申王走了,带着他的人。”
梓娇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走了,走了就好,就好……”
“你以为自己有盼头了?”蕊仪又是一叹,饶有兴味地道,“让我猜猜,你与申王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可惜却嫁给了皇上。你虽然已经贵为皇后,却一直难以忘情于他,是不是?别那么看着我,你还该谢谢我,如今蕊瑶正忙着享受她的圣宠,顾不上别的。要不是我,她哪天说不定就想起要说什么,到时候你的儿子还有没有命在,我就不知道了。”
“你让我拿什么谢你?”梓娇冷笑,她们早晚要动她的儿子。、
“说说,你当初把那些画师招进宫来,究竟要干什么?你要他们写什么,仿什么人的笔迹?”蕊仪定定地看着她。
梓娇惊恐地摇着头,冷笑出声,“韩蕊仪,你是来害我的,我要是说了,皇上就会将我即刻赐死,你们再顺势除掉我的儿子。你想得美,我绝不会告诉你一个字。”
“是件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再让我猜猜,你让魏王除去郭崇韬,就是为了他不把这件事传出去。”蕊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梓娇一愣,“你知道?”
“我的确早早地拜读了皇后的教令,还特意让人告诉魏王,说我是看过这教令的。要不是魏王知道此事得到了我的默许,你以为他敢么?”蕊仪挑眉,走近了一些,“告诉我,我就劝皇上尽快把守王送到封地去。他已无缘太子之位,再留在洛阳,一旦蕊瑶有孕,他就会丢了性命。”
“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信我,还能信谁。”蕊仪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当年老王爷说皇上喜怒无常,不是为王之才,还留下了……”梓娇神色不定地看着她。
蕊仪不禁露出一抹惊色,原来那个梦境又是真的,“不要再对别人提起,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
“你会告诉别人么?这样皇上就会……”梓娇捂着心口,担心地道。
“皇上是我的夫君,我怎么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呢?”蕊仪缓缓一笑,推门而出,脚下竟比来时沉稳了。
“娘娘。”鱼凤迎了上来,也不多问,扶着她回了园中,“奴婢这就去找崔太医,就说娘娘受了屋里的阴气,让他看看,要不要静养些时日。”
蕊仪点点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她与存勖真的就这样完了么?也许真的从来没有真正开始过,存勖的宠爱就像天上的游云,一会儿来了,一会儿又走了,她永远都琢磨不透。倒还是始终木讷如一的李嗣源还在等着她,可是他也不同了。
他们究竟会走到哪一步?是兵戎相见,还是生离死别?她从前做事最有把握,可如今却什么都无法预料了。她夹在他们中间,隔着杀父之仇,隔着权力争斗,甚至分不清真假,也许只有到了那一天,才会知道结局。
正文 第一七二章 蕊瑶退让
自从梓娇被囚,饮羽殿门前就越来越热闹了,人人都知李存勖对韩昭仪专宠,而韩家人也日渐支持这宠贯后宫的幼女,前日韩靖烈和卧病多日的韩元甚至去了穹宝寺为她祈福。主持还亲自为她求了签,说是旺主、旺夫、有助社稷之命。
蕊瑶见蕊仪这些日子都在面前做小伏低,心气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可是这一日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只因昨夜李存勖酒后竟宠幸了她的贴身宫女棋芳,一早便封了棋芳为才人。
李存勖一走,棋芳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声泪俱下地求她责罚。蕊瑶冷笑着看着她,好一阵子一言不发后才道,“你既然要出饮羽殿,那就再也不必回来,也不必想着到姐姐那儿让她为你求情。你我主仆情谊已尽,你就好自为之吧。”
“娘娘,奴婢错了,可要不是皇上他……”棋芳苦着分辩。
“还想把皇上扯进来?”蕊瑶瞪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皇上就要选妃了,到时候我一定好好为你再选几位姐妹。”
棋芳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用力摇着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也许会是一条自全之道,“奴婢有要事禀报娘娘,还请娘娘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能知道什么?”蕊瑶不屑地笑了笑,但还是把殿里几个宫人打发了出去。
“事关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可能有了身孕,但是一直密而不发。”棋芳急忙地道,生怕蕊瑶不信,连忙解释,“奴婢跟给丽春台洗衣裳的宫女是旧识,她说贵妃娘娘好像有几个月不见红了。”
蕊瑶一愣,下一刻嗤笑了一声,眼中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