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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明白情势,我愿赌服输,以后还需要两位姐姐照顾。我不计较以前的事,也希望两位姐姐不要和我计较,也请姐姐代为转告贵妃一声。”蕊仪低眉垂眼的,敏舒和梓娇之间也并非亲密无间,而且敏舒这人还沾了个迂字,只要她有了防范,以后定有机会。
“好。”敏舒头也不回地道,“你看了那么久的瑶光殿,最终无缘得进,也不知是造化上亏了什么。不过我也曾想过,你这人太精明,又浑身都是铜臭味儿,进去了,岂不是污了那里。”
用蕊瑶的话说,面上端庄,背上背着一把算盘,清高的女人都看不上她这样的。可敏舒也不得不说是清高之人中不可多得的一种,才情比班姬,性情却大为不同。当娘班姬不肯向赵氏姐妹低头,转而一心一意地服侍太后,而敏舒却能与梓娇为伍,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害人。
蕊仪微微一笑,眼下不想跟她计较,“看样子,即使我不再深究,姐姐也不打算放手了。可是姐姐有没有想过,我不追究了,贵妃还会追究,可她要追究的未必是我,我猜着许是你了。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急着把福儿要过去,姐姐有没有想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天?”
“我既无子嗣,也无倾国倾城之貌,要活的也不过是一口气。你今日所失,与我被你姐姐所害之失,还差得远。”敏舒没有回头,掀帘而去。
敏舒一早,萱娘、鱼凤就紧张兮兮地进来了,看她无事,萱娘语中带了些不甘,“这么就让她们把福儿带走,以后还不知如何替满月申冤。”
鱼凤向她使了个颜色,“福儿疯疯癫癫的,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政治了她,可是娘娘如今不能再引人注目了。你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满月出了事,众人担心除了因为往日积下的姐妹之情,也是担心自己。她最亲近的宫女身陷囹圄,别人又哪能安寝。蕊仪心知不能回避,因为萱娘所想,也正是外面二十多个宫人所想的,“你们放心,将来除去福儿的,不是贵妃,就是贤妃。满月那儿你们再去打点下,过些天我再向皇上求个恩典。好了,各忙各的去,我想睡一会儿。”
这几日丽春台里里外外都是浓浓的汤药和补品味儿,蕊瑶自来此帮忙之后,只觉得每天一大堆琐事烦心,弄得晕头转向。她在大感蕊仪不容易之后,乐得撒开手不管,不过每日与蕊仪说话,也是功德一件。
萱娘出了丽春台,只觉得鼻尖一阵清新,宫里的花匠开始翻土了,因为丽春台里暂不能动土,也只有到了外面才能闻到这好闻的味道。她此刻也没有心情却享受这些,她掂量了一下啊袖中的银子,去为满月打点了。
进洛阳宫不过半年光影,地牢里没关几个人,管人的老宫女到了年关手头正紧,见有人送银子来,乐得合不拢嘴,“姑娘有话慢慢说,奴婢给姑娘倒碗水去。”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娘娘和小皇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送饭的人说话怪声怪气的,我问了,可都不说。”满月撑起身子来到她面前,袖子上挂着几根稻草。
她还不知?萱娘叹了一声,也不想说,她在地牢里,知道了也是白白担心,“没什么,就是受了点风寒,娘娘和小皇子都等着你回去服侍呢。”
“你胡说!”满月冷得舌尖发颤,哆嗦着抓住她的手臂,“你告诉我,我跟娘娘这么多年,不能说心意相同,可娘娘出了事,我是有感觉的。你不说,我心里更不安。”
萱娘为难,把墙角的小凳子移过来,硬让她坐下,自己蹲在她脚边,“除夕那晚,皇上跟太尉大人置气,就是中书令大人。皇上一不小心,就把咱们娘娘从平台上推了下去。小皇子没了,娘娘身子现在都不好。娘娘也是要强的,要不哪儿能挺过来。”
从凳上滑下,满月面目人色地看着她,嘴里不停地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如今韩婕妤在丽春台照顾着,她陪娘娘说话,娘娘心里能好受一些。”萱娘也不禁流泪,“你在此忍耐些日子,娘娘说皇上怜惜她,她会为你求个恩典。”
满月感激地点头,恨不得立刻能出去,服侍左右,“娘娘晚上爱踢被,你们留意些,不能让她着凉了。”她擦擦眼泪,微微有些欣慰,“皇上疼娘娘就好,见着皇上,娘娘就能快些好起来。”
摇了摇头,萱娘欲言又止,半晌叹了一声,“皇上一次都没来看过娘娘。”面对满月惊讶的目光,她咬着牙道,“韩婕妤说皇上近乡情怯,不敢面对娘娘,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已经有朝臣上书,劝皇上立贵妃为后了。”
“娘娘……一定……很伤心。”满月泣不成声,她被关在这儿以后,想明白了不少事。如果在立后之前蕊仪不能与李存勖重归于好,那蕊仪所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后位了。
那时别说锦衣玉食,恐怕连安然度日都不能。还有对她有救命之恩的韩家,不知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娘娘说,等她好一些就去找皇上,说个清楚。娘娘不怨皇上,只怨天数。”萱娘拉着她的手,试图让她觉得安稳些。
“可是娘娘还要养多久……”满月说不下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还能如何……
“皇上要来丽春台,除非再出些事情,逼得皇上来主持大局。可是,娘娘和咱们丽春台都再也经不起风波了。”萱娘轻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出事,逼着有人来主持大局?满月身上一僵,仿佛已经有了主意。她幽幽地看着墙角,嘴角不经意地有了一抹释然的笑,“你回去伺候娘娘吧,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是啊,走一步看一步,我看娘娘气色越来越好了,一定会没事的。”萱娘安慰着她,也不能多留,门框上敲了两下,老宫人给她开了门,“你安心呆着,再忍几日。”
门吱呀一声阖上了,上面落下几撮灰,满月颓然地坐在那儿,仰头望着房梁含泪而笑,她欠的,就这么还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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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二二章 后位(上)
初八的早上,小风干涩涩地吹着,卷了些几乎不可察觉的暖意。各宫的地龙、手炉都烧得少了些,只有丽春台没有削减。饶是如此,蕊瑶仍然察觉到一些人一日胜似一日的怠慢之意,她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可再义愤难平,也比不上此时的进退不得来得熬心。
“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满月要是看见了你现在的样子,也不会安心的。她已经不在了,你还得保重身子,为她报仇。”蕊瑶端着药碗,坐在床边上,苦口婆心地劝着。
萱娘、鱼凤在侧,眼角都有泪痕,方才也劝了几句,可没说几句就哭了,越发不敢劝了。蕊仪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满月留下的血书搁在床沿上,这丫头不会说话,留下的东西也不长。
“姐姐,已经通报了皇上,皇上一会儿就来。你别伤心了,憋了气,对身子不好。”蕊瑶又劝道,把银勺凑到她嘴边,巴望着她能喝一口。
“啪”银勺被蕊仪用力一推落了地,她忽然猛地向前挣去,想要下床。眼泪先是无声地落了下来,被蕊瑶拦住,又挣了几下,她大哭出声,边哭边喊着,“我要见皇上,见皇上,你们带我去见皇上……”
“姐姐!”蕊瑶惊呼一声,蕊仪已经晕了过去。
萱娘、鱼凤赶忙到偏殿寻太医,生怕蕊仪这一气,来个雪上加霜,再气出个好歹。可是到了偏殿,发现太医竟去了别的宫里,二人又一番好找,赶回来时李存勖刚刚进了内殿。
蕊仪面白如纸,可因天生肌骨剔透,此时看来竟自有一番晶莹。蕊瑶让开位子,李存勖坐了过去,从后抱住蕊仪,搓着她的手,想让她暖和一些,“太医呢?朕不是让崔敏正留在这儿么?”
“臣崔敏正拜见皇上、婕妤娘娘。”崔敏正恭敬地道,额角还有汗,显然是奔波而来,“臣到袭芳苑为赵才人看诊去了,赵才人指名让臣去,臣实难违命。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淑妃娘娘就……”
“行了,快来给淑妃看诊。”李存勖看见蕊仪眼皮子动了两下,觉着她快要醒了。
“臣这就为娘娘施针。”崔敏正赶忙着手施针用药,从药箱最底下取出祖传的醒神香。
李存勖眼中闪过一抹阴郁,声音清晰、冷冽,“赵喜义,传朕旨意,降赵瑜茵为采女,罚例银一年。”
赵瑜茵原没什么家底,一下子降了两级,还没了一年的银子,不仅让她没了面子,也让她捉襟见肘。这是做给六宫之人看的,蕊瑶松了口气。看着李存勖此刻眼中仿佛只有蕊仪一人,她再有不甘,也抵不过对蕊仪的心疼,招呼了萱娘、鱼凤,悄悄退了出去,把内殿留给他们二人。
“啊……”蕊仪惊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她挣扎着想坐起身,“皇上,皇上,臣妾好久没见到皇上了……”
“皇上,娘娘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臣这就去开方子。”崔敏正告了退。
李存勖扶住她,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这几日朕政务繁忙,没来看你。朕以为有朕的旨意,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李存勖歉疚地道,不敢看她的眼,生怕看到恨意。
蕊仪推了他一下,继而绵软的拳头雨点似的打在他胸口上,“皇上不来,他们还以为皇上不再宠爱臣妾了。他们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可臣妾知道,他们就要不待见臣妾了。”
以为她要说孩子,以为她要说他亲手害死了他们的小皇子,李存勖眼中闪过一抹错愕,“是朕疏忽了。”他轻叹了一声,轻轻拭着她的眼泪,“朕不是来了么?别哭了,好好的把身子养好,等天暖,朕再带你到衍藻宫住上一段。”
“臣妾谢皇上体恤。”蕊仪眼中饱含着泪水,目光落落在床脚的血书上。
李存勖也看了过去,拾了过来,看了几眼,连忙放到一边,再也不让蕊仪碰一下,“满月的事他们也报了朕,朕知道她的委屈,也知她在信上为何还要如此说。朕可令内廷除去她的污名,封她为女史,再赐予她家人银两。”
“臣妾代满月谢过皇上。”蕊仪伏在他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满月在人前认了罪,她是怕有人抓着不放,再连累了臣妾,才悬梁自尽的。”
“朕知道,朕都知道。”李存勖无声地叹息,想许诺些什么,又无法开口。
“皇上明白就好,这天下还有人知道她的为人就好。皇上不知道,满月是个心善的,踩死只蚂蚁都得吃两日的斋,也不知她前世造了什么孽,落得如此下场。”蕊仪泪眼朦胧地看着李存勖,眼中没有责难,只是无限的委屈与似有似无的柔情,“臣妾不是故意说这些的,臣妾只是怕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场。”
“有朕在你身边,不会的。你一病了就胡思乱想,朕这就命你不许想了,一心一意地把身子养好。来年,再给朕怀一个小皇子。”话一出口,李存勖就后悔了,立刻别开了目光。
“皇上。”蕊仪轻唤了一声,撑着身子凑过去一些,看着他,“臣妾只顾着想自己了,把皇上忘了。臣妾不怪皇上,也怪不得皇上,只是天意。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是他和咱们没缘分,他也定不想看着臣妾和皇上自责。”
自责的不光是李存勖,更有她,蕊仪此话半点没有责怪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如此,“要怪就怪臣妾不小心、不知回避,刚巧就撞上了。是臣妾没有福气,怪不得任何人。”
日头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在他们背上、臂上暖暖的,李存勖握着那柔嫩如丝却有些冰凉的柔荑,揽着柔弱而微微颤抖的身子,一股子钻心的疼袭遍了全身,“朕也有错,朕不该把你牵扯进来,朕以为你和他……”
“皇上,臣妾明白皇上的苦心。”蕊仪止住了他,那话决不能出口,“天子心中有天下,怎能因为臣妾一介妇人而有所改变。若非臣妾的信,若非臣妾的父亲是他的老师,他也未必会来,皇上的决断没有错。”
李存勖目中染了血红,望着帐顶,也许他不该除去李存勖,可老天不报应在他身上,却报应在最无辜的孩子身上。想到此,他心中更是愧疚难受,“蕊仪,朕和大哥之间的恩怨说不清,也道不明,朕不能告诉你,但朕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把你牵扯进去。”他收紧了手臂,紧闭了眼,眼角滑下一滴泪,“朕会好好待你,好好待你一辈子,年年陪你看花落花开。”
“臣妾永远都记得,皇上亲自为臣妾浇灌了门前的桃林,尽管只有三十六株,但株株都是皇上的心血。”蕊仪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如何也忍不住,但她仍然勉强挤出一抹笑。殊不知这泪中之笑不比花团锦簇,却有如冰天雪地里独绽的一朵红梅,傲凌霜雪,又不失妍丽。
李存勖点了点头,在她的泪眼中看到了自己,“你曾问过朕,可曾给宋军师种过桃树。朕说过只给你种过,你和她是不一样的。”他紧紧搂住了她,让她的纤小的下巴抵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