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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出门的时候,顾成卉的老毛病几乎已成了惯例;反正本来同行的人就少,她对面就是顾成宛,因此也不在乎什么了,大咧咧地让半夏将帘子抬起了一半,往座椅上一靠,悠闲地享受起一路上的景致来。
马车穿过西城区,一条条景象各异的街道在眼前鱼贯而过;走着走着。忽然顾成宛指着不远处一座牌坊笑道:“五姐快瞧——那不是铁帽儿大街么!”
“哦?”顾成卉也来了兴致。忙眺目望过去——虽说马车离得远。可层层楼阁依旧依稀在望;她认真的模样,仿佛还能看见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走廊一般。
车子行驶的速度不慢,很快铁帽儿大街也从眼前溜了过去。
铁帽儿大街上,有一家极尽豪奢之能事的酒楼。
所谓物极必反。或许是太过豪奢了,整间酒楼反而呈现出一种清雅出尘的气质来:大块大块打磨平滑的水晶石被用来铺作了地面,浅紫晶白淡粉色彩相间,不显凌乱,只有一种错落的趣致。酒楼中央留出了一大块空心处,从二楼开始,变作一小片的空中花丛,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啾啾鸟鸣,黄鹂或画眉的影子在花丛中扑腾而过——虽不绑铁链。却也不飞走。
二楼汉白玉的栏杆上,此刻吊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
“哎——起来啦。”一个华服公子来到桌前,看见那软趴趴的人就忍不住要笑,“一向知道你不拘小节,可是也不到这地步……恐怕到了明天。你又要声名远扬。”
那裹在一身月白浣花燕服里的人动了动,没有抬头,只发出了一阵闷闷的、沉郁的声音,叫人听了简直忍不住要为他叹息一声:“……你娇妻美眷,自然不会懂我的心情……”
华服公子终于忍不住了,踢了他的椅子一脚,笑骂道:“少胡说了,快起来!”
那人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脸——正是许世岚。他本如朝日春华一般灿烂耀眼的俊俏面容,此时却好像被人兜头洒了一斗炉灰似的,神情灰扑扑的,打不起精神来。唯独一双桃花眼,却比往日更加水润了,仿佛湖水泽波一般——以至于那华服公子仔细地盯了他半响,才呼了一口气:“哎呀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哭了呢。”
许世岚理都没有理会他,懒懒地倚在栏杆上——一抬眼见那华服公子手里端着一杯酒,劈手夺过来,自己吃了。华服公子也不恼,笑嘻嘻地坐下道:“致斋,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你瞧,我只比你大两岁,可是已经妻妾成群,每一个我都爱如心头肉似的……”
许世岚毫不避讳地翻了一个表示“老子不想听”意味的白眼。
“……为什么令堂不答应你与那位神秘姑娘的亲事?”华服公子改口问道。
这一句话,勾得许世岚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回想起了那一天晚上。
——“母亲,可是因为我们家已与他们有了亲,所以您才不愿意?”
“不是……母亲也不是那样迂腐的人。”许夫人面容发冷,叹了口气。“倘若你真心喜欢顾家另一个姑娘,我舍了这张老脸试试他们家的口风,倒也罢了;可只有这个丫头,不行。我也不是不喜她……”
“那又是为什么?”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管这么多作甚!”不过才多问了一句,许夫人竟像是恼了,当即拂袖而去……
望着华服公子的脸,许世岚有些郁闷地道:“我也不知道。问了几次,我母亲只不肯说。”他软软地趴着,只有一双乌黑的桃花眼闪着光泽,像只小狗似的。“其实……如果她也有意,我便是豁出去,也要努力尝试一把……只是她——”
他突然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不说了。说说你罢,堂堂郁阳王世子作甚突然好心请我吃酒?”
华服公子嘿嘿一笑——他正是当之无愧的皇室子弟,郁阳王世子赵远齐。
赵远齐生性爱花好美人,对待美人的态度有如收藏家见了珍贵古董,一定要收回家里去,日日勤擦拭爱护,不叫美人儿们受半点罪过——从这个角度来说,说赵远齐家中是飘零女子所向往的安身港,倒绝不算错。
说到今日自己来的目的,赵远齐的眼睛亮了。“我母亲那边有一个亲戚,打算给我娶一房小妾,说是这个小妾姿容绝佳,我见了一定会爱入骨里……”
许世岚瞪着他,满脸都写着“你还没有娶够啊”——赵远齐眼界虽高,可也架不住京城美人多,如今已有一房妻室,九房妾室了。然而他对美人的收藏之路,似乎仍然在继续。
“我今日得了信儿,要偷偷去看那姑娘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形容那般美……”赵远齐说到了心爱之事,整张脸都在散发光彩。“致斋,你陪我去罢!”
许世岚眯着眼睛想了想,神态明明又恣适又慵懒,却不知是哪儿透出一股优雅。——看在赵远齐眼中,不禁叫他十分羡慕:若是自己也生了这么一副仪容,收起美人儿来那还不是如虎添翼?
“好吧。”许世岚想了想,应了。“去哪儿看?你莫不是要闯进别人家后院去?”
“离这儿有点远,不过我早就安排好了,你只管上马车就是。这儿的酒不错,咱们多买一些,我车上又准备了吃食和唱曲儿的,这样一路饮酒取乐过去,岂不快活?”赵远齐一脸的跃跃欲试。
想了想,反正手上一时无事,许世岚点了点头。
就这样,郁阳王府那稍嫌过于华丽宽大的马车,一路飘扬着软软的小曲儿声,卷起身后一溜黄尘,直奔往源山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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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又有粉红了~~哇哈哈,热烈谢谢nono小姐的一票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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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还记得我都保证过什么——
不就是今天还债吗!
谁怕谁!!(擦一把眼泪)
我写文写得都快昏倒了,这种小事怎值一提!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
把红牛倒进瓶子里,挂点滴!!
今天下午给太后娘娘的桃花扇上加更~~!!
(明明拖了一个月才终于加更上,为什么还有如此雄壮的气势,这个问题你们谁都不许问)
第202章 所求无望
一张不大的桌台上,排开了好些样香气扑鼻的斋菜。
源山寺的斋饭,在京城、隶北等地境内都算是十分有名的——炒白雪菇鲜润诱人、百叶金针嫩黄柔软,另有几小碟叫人看了就馋虫大动的炒年糕。桌子中间一只还滚热着的砂锅,孜孜不倦地向屋子里飘散出香气来。
透过蒸腾而上的热汽,屋中三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地方。
过了好半响,赵远齐才瞪着两只眼,望着许世岚打破了沉默:“原来,她就是你向许夫……”
话没说完,一块白雪菇已经横空飞来,一头扎进他的嘴里,把剩下的半句话给堵了回去。赵远齐真不愧有一副出了名的好脾气,连许世岚也因此沾了光——白雪菇入嘴,他初时脸色还有点难看,随即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笑道:“这蘑菇不错……!”嚼了一会儿,竟吃了。
顾成卉努力忍了一会儿,才保持住没有笑出声来——她强拉着一张脸,有几分郁卒地向许世岚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这是谁呀?”说着,她手指了指赵远齐。
她是被司马珠给骗进这间屋子的。
一刻钟之前,在众人参拜上香过后,即将要走的时候,司马珠忽然摆出了一副天真任性的模样来,对顾成卉一通死赖活缠,要她陪自己再消磨一会儿时间——她磨人的功力非凡,加上一旁司马音、顾成华等人帮腔,总算把顾成卉磨得点了头,跟着司马珠逛起了偏殿。
明明老夫人、司马夫人等人早已回客房去休息了,可司马珠却偏偏突然对平凡无奇的佛殿起了极大兴趣一般,走了一圈又一圈,只不肯放顾成卉回去。
佛殿对她一个小姑娘来说,有什么好逛的?这个司马珠不管算计的是什么,做得都未免有些太明显了——顾成卉心里嗤笑一声,等着瞧她接下来的花样。
又逛了一会儿。就在顾成卉满心警惕之时——没想到,司马珠突然毫无预兆地笑着说了一句“哎呀,我逛腻了。咱们走罢!”便又挽起了顾成卉,也不问问她是不是也想走,直直地冲出了佛殿。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儿,倒叫顾成卉有些摸不准了;司马珠也不与她搭话,一路疾走,到了客房所在的院儿里,笑着指着一个房间闭着的门道:“卉姐姐的屋子就是这儿了,你快进去罢!”不由分说。猛力把她往前一推——
若不是顾成卉眼明手快。一把先推开了门。只怕现在鼻子也撞肿了——她心头火起,马上回头要找司马珠算账,不想却只看见她一个一溜烟跑掉了的背影。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出了一个她再熟悉的不过的嗓音:“——怎么是你?”语音特殊。音调微微上挑,勾人魂魄。
顾成卉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子来,见自己面前正站着两个华服公子——一个长身玉立,俊俏出挑的自然是许世岚。而另一个生了一张圆脸,一副温柔好脾气模样的人,她可就不认识了——
不过那圆脸好脾气长相的公子一见到她,却比一旁的许世岚激动得多了。他颤着双手,两眼透出无限快乐、惊喜的光芒,几步走上来——又在一个规规矩矩的距离上停住了。满足地笑道:“姑娘不愧是上佳之品貌——请姑娘嫁给我罢!”
神态表情,有如收藏家见到稀世罕有之藏品时的心痒难耐。
顾成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许世岚,意思很明显:这是你没栓好放出来的?
许世岚有几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不知为什么目光有点躲着顾成卉。低声对圆脸公子道:“世子、世子!你别闹了,她是我之前提到过的那个……”
赵远齐一愣,随即圆圆的、温柔的一张脸上,浮起的尽是遗憾痛悔之色:“啊……啊……你小子忽然眼光这么好了……原来,她就是你同许夫……”
许世岚的反应堪称神速——白雪菇飞来、堵嘴、吃掉——顾成卉不为所动,依旧拉着脸瞪着两个人,等他们的答案。
“在这儿见到你,我也很意外。他是郁阳王世子,别看这副模样,可是皇亲国戚呢。”许世岚第一个坐了回去,懒洋洋地伸手指了指赵远齐,挑起一边红唇笑道。后者一点也不觉得“别看这副模样”六字有何不对,谦虚地对顾成卉点头笑了笑。“至于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明白,你叫世子说罢。”
虽然许世岚口中称世子,可瞧他口气神态,却没啥恭敬之意。
赵远齐毫不介意,仍旧带着欣赏美珠宝玉一般的眼神,望着顾成卉笑道:“哎呀……顾姑娘请坐,咱们边吃边说嘛!”
谁跟你边吃边说!顾成卉瞪了许世岚一眼,语调凉凉地道:“世子,我不同你,是有名节要维护的。莫不是世子串通了那将我哄骗来这房间的人,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想将你我堵在一间屋里,好叫我百口莫辩?”
“哎?”顾成卉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顿时叫赵远齐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他忙转头望向许世岚求助,不过后者却慢悠悠地夹起了一块豆腐吃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不不,不是……我从来不对女子用上这等下三滥手段……”赵远齐擦了汗,忙解释道:“家母的一个远房表妹,也就是我的表姨,近来忽然说她遇见了一个姿容绝佳的女子,说我一定喜欢,安排我今天来这儿与她会面……接着,我便见到姑娘了。”
“你那表姨,不会就是忠渊伯夫人罢?”顾成卉扬起一边眉毛,冷冷地问道。
赵远齐嗫嚅了一会儿,终于在她迫人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顾成卉随即冷笑一声:“真是好样的!我瞧她一把年纪也没有白活,这等子蝇营狗苟的下贱手段真是学了一个全。”
房间里的气氛,仿佛突然随着她的话语而降到了冰点。顾成卉走上一步,忽然一把抓住赵远齐的领子,语气几乎可以称之为凶狠:“转告你那个为老不尊、满脑子下流念头的姨母,以后胆敢再登顾府大门一步,我立刻将她谋害良家女子,讨好自己侄子的事传遍京城!听清楚了没有!”
她个头儿比赵远齐还矮一些。可赵远齐只觉自己好像被冻住了似的,慌得连连点头:“啊、啊……是……”
这个世子瞧着倒是一副老实模样,顾成卉也无意为难他,松开了手便要走。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咯、咯”声,好像有人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
顾成卉轻轻转身一瞧,只见那个永远都穿得略嫌过于庄重的司马夫人,正站在门口。她一双手掩在袖子里直发抖,连带着袖子都微微地颤动起来;一张脸雪白,可嘴唇又发着紫红——似乎是气恨太过。眼睛仿佛要掉出来一般瞪着顾成卉。
顾成卉冲她微微一笑。抬步走到门口。对她柔声道:“司马夫人,你又是什么时候偷偷摸摸过来的呀?”
看着司马夫人气得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