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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离他那么近,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她那滴泪若是落下来,就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他愣神的时候,侍卫已经冲过来了,就那么一个瞬间,他的手臂就吃了一剑,划破衣服皮肉,割得很深。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曾放开她,横在她脖子上的剑离开了,刹那间了结了一个侍卫的生命,人被割破了喉咙,剑法好准好狠。
洛青岚就看着攒动的人影,隔着薄雾去寻找北辰烨,他没有看她,侧身对着红纨,而女人正踮起脚,似乎要吻他。
她没看到他们是否亲吻了,因为缠在腰间的手臂突然一紧,再就是一声闷哼,她已然转了个圈,面向悬崖。
她愕然,原来地狱离得这般近,只要纵身一跃,灵魂就会摆脱了这具脆弱的人类躯壳,在天地间灰飞烟灭吧。
司寇彦晞帮她挡了一剑,正从背后抱着她,靠在她肩头喘息,她说不出心头是个什么滋味,就问:“司寇彦晞,你可是喜欢我?”
“羽衣?”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晓得站在悬崖边上与她相拥时,背后的伤痛也并不那么明显,为她受这一剑,他无怨无悔。
“你带我走可好?”
她就笑,他看到她的侧脸,橘色的初阳勾勒出她完美的轮廓,美得让人窒息。
背后又挨了一刀,司寇彦晞呼吸急促了,一手环着她,一手举剑继续拼杀,“羽衣,你可知我多希望听到这句话?可惜,来得太迟了,现在的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们,走不了。”
他的话本就低低的,因剧烈的打斗变得破碎,断断续续的。
她按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望着断崖对面的苍山夕阳,说:“不迟呢,路就在我们脚下,金色的,好美。”
她还是不喜欢他的触碰,可北辰烨离她那么远,自私的妖精,只能紧紧抓住眼前的手。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不属于她的,她也不想要,可是,那又怎样?
比起仁慈和善良,她更害怕孤独。
她身子往前倾了些,司寇彦晞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长臂用力将她往没有侍卫没有危险的方向一推,待她站定,才道:“羽衣,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我不配带你走,该走的人,是我。”
说完,他的剑突然向她飞来,洛青岚怔住,然后就有个黑衣的侍卫定在她面前,胸前穿过那把雪亮的长剑,血流如注。
与此同时,她听到不远处司寇彦晞的话,他说:“北辰烨,本皇不会下诏的,司寇家的江山,绝不会旁落,即便你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注定了要遭人唾弃百世,千世……”
后面的话远了,散了,淡了,只有回音,一遍又一遍的响彻山谷,惊扰了晨曦的安宁。
面前死去的侍卫倒下,她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明黄色的衣角,折射出浅金色的太阳光泽,辉煌的炫目。
司寇彦晞虽负了伤,但他的武功造诣,没有她的拖累,执剑该是能逃走的,可他却把最后的武器,用来护她……
她是爬着去到悬崖边上的,伸手去捞,除了晨雾触手的微凉,什么也没有。
腰上他手臂的余温,似乎发烫发热,灼得她好难受,她在想,他真是个好人,她在想,她对不起北辰琬,她在想,她该下去陪他,把他救的她的命,一并交给他。
在悬崖边上,风舞得发乱飞,她笑得凄美,想最后看一眼北辰烨,又不敢回头,就怕看到了那抹血色的红衣。
她想,就这样吧,假装他还是爱着她……
最后一次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洛青岚闭上眼,就想,至少,她还有宝宝陪着,她不孤独,不孤独。
倾身上前时,耳边想起冷漠的话:“你想跳崖?”
是他,北辰烨。
洛青岚竟然还真就点头了,只是不看他,对面山谷风光如画,金色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只想流泪。
“你想死,可以,”他漠然的扼住她的下巴,道,“但本侯孩子的生死,还有不得你来做主。”
“他是我的孩子。”她说,泪水已经流到了唇边,她紧抿着唇,就怕尝到苦涩的滋味。
他不多言,弯腰将她抱起,薄唇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回府。”
洛青岚盯着他毫无瑕疵的脸,缓缓的伸手描绘他五官轮廓,说:“北辰烨,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他步履不乱,依旧慢慢地走着。
红纨和侍卫们都离去了,他就背着耀眼的朝阳光辉,抱着她一步一步走远。
“北辰烨,你会放我走吗?”她问,有几分冷淡和凉薄。
他飞快的扫了她一眼,发现她闭着眼,这才流露出极致的悲伤,那么无奈,有那么心疼。
他说:“你说过,要等到我成亲的那一天。”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又说:“那要是下雪了,你会不会同我去寻梅?”
他不说话,走得愈发缓慢了。
“北辰烨,等待好辛苦,我不想,再等了,你若不去,记得告诉我,可别让我再等了,好吗?”
他不答,她又继续说:“冬天很冷的,再美的梅花,独赏也失了兴致……我倒忘了,你还有红纨呢……”
“聒噪。”他沉声打断,因为她闭上的眼,已经有了泪痕,也因为他努力冰冻的心,已经有了伤痕。
她流的是泪,他流的是血。
她果然噤声了,抓着他的衣襟寻了个舒适些的位置,睡了。
那熟悉的气息,带着她全部的眷恋,他那般无情,她却还是傻傻地想,这条路要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他们都不用去想别人,只拥着彼此。
她不会知道,他也那么想,所以回定北侯府那么远,他也没有骑马,就那么走着,走得好慢,好慢。
他听到她梦中的呢喃,眼睛酸涩得难受,伤感就散了一地,和那些枯叶一起,被风吹得凌乱。
再次醒来,他早已不在,洛青岚甚至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冰儿……”她轻轻地唤道。
“夫人,你醒了?冰儿姐姐在院里看雪呢,她是个不怕冻的,我却不行,灵水郡分明也是冷的,到底是比不得雪山。”
见她要起身,舒儿忙拿了锦衣和狐裘过来,伺候她更衣。
“雪?”她微愣,木木的任由她摆弄。
“是啊,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呢,都说瑞雪兆丰年,雪来得这么早,还下得那么大,想必是好兆头,听前院的姐姐们说,京都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雪呢。”
洛青岚苦笑,低头看鼓鼓囊囊的肚皮,暗叹一声,她怕是又睡了很久吧?
“梅花开了吗?”她问。
踏【终】踏雪寻梅
“梅花开了吗?”她问。
“怕是还要等上一阵子,不过听说后花园的已经打了花苞,说来绿竹轩院里也有一株呢,只是有些瘦了,先前也不见叶子,还以为是株死的,没想到还结了几个花骨朵,稀稀落落的,也不知道能否开得好。”
舒儿扶着洛青岚起来,到铜镜前为她梳头,道:“夫人这嗜睡的毛病,倒也不是全无好处,睡着不消吃不消喝,还免了受寒受冻,只是这醒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了。”
“不是时候?”
她从铜镜中看她,模模糊糊的,是她打自己嘴巴的小动作,舒儿是个大意的丫头,定是觉得自己又说漏了嘴。
“夫人,这天冷得很,前些日子阿三大人送了貂皮帽子来,我去拿来给你。”
“不用。”顶着那或许还挂了灵魂的死物,她受不了。
“那舒儿去打了热水来给夫人净脸。”这回也不待她回答,舒儿就放下梳子出去了。
她摇头失笑,算日子,他是要成亲了。
也不知,能否赶上梅花绽放之日。
“小姐,你醒了?我还当是舒儿那丫头骗我呢,不想竟是真的,太好了,外头正下着雪呢,绿竹轩里清净,竹叶青青的,衬得那雪妙极了,一点也不比幽迷雪域的白雪红梅差。”
洛青岚眸色一暗,“这世间,哪还有比幽迷雪域更美的地方?”
失去的,总是最让人心牵的。
洛青岚道:“冰儿,若我不曾出谷,还曼舞在那白雪红梅间,那该多好。”
“小姐,是冰儿胡言,净惹你想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洛青岚但笑不语,只是眼中没了执着和期盼的她,好像忽然失去了那股子倔强的骄傲,似乎,变得不那么锋芒了,美得柔和如风,淡得让人心疼。
“小姐可要出去看看?”冰儿试探性的问。
“不了,等梅花开了再出去吧,我怕冷。”
自那天起,她总喜欢问问梅花是否开好了。
无论是舒儿还是冰儿,都会认真地回答,宫中巨变,她不问,她们也没说,定北侯如何,她竟也没问,她们更没说。
她们不知道她为何想看梅花,只是她时时坐在绿竹轩那幅红梅图前,用绢布一遍一遍的临摹着,空气很干燥,那些字迹却还是浸透了,有些是黑黑红红的一片,她也画得认真。
也就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两个月,很晴朗的一个清晨,舒儿飞快的跑到她面前,好大声的说:“夫人,花开了!”
冰儿正给洛青岚磨墨,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冒冒失失的,慢些说,哪儿的花开了,可是我们院里?”
洛青岚被禁足了,两个丫头都知道,花园里的梅花早开了零星的几朵,但她们没敢告诉她,就怕她失望。
她的身子似乎不如之前的好了,虽然每日厨房里的补汤都会送来,变着法儿的给她补身子,她也却是喝下了,有时胃口极好,会喝得一滴不剩,可是除了那鼓鼓的大肚子,就是不见她丰满。
初回府时还圆润些,如今竟是无端的消瘦了,看着叫人又急又怜。
舒儿跑得急了些,被唾沫给呛了,边咳嗽便点头,冰儿给她拍拍背,她勉强说道:“就是我们院里,也就开了一枝,在顶上,红艳艳的,比院里那些都要好看许多呢。”
“竟然,是红梅吗?”
冰儿也有些惊讶,府上有几株梅花,却都是粉白的,落了雪就看不见了似的,不怎么好看。
“是啊,我也觉着怪,听说京都红梅可不多,我瞅着院里那株还是两层花瓣子,约莫过些日子,再多开几朵,定是好看得很。”
“小姐,这花都开了,你为何不高兴?”冰儿问她。
“是啊,夫人不是日日盼着吗?今日开了一支,明儿怕就该开得好了,再等上几日,就能如小姐画中的景致了,虽然那花朵儿少,却是别有一番韵味呢。”
洛青岚埋头作画,又是一点朱砂落下,艳丽的有些触目惊心。
闻言她便放下笔,淡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还是明儿再出去吧,今日虽没下雨雪,但却起风了,小姐有了身子,可不能出去吹那冷风,”冰儿道,“舒儿做事向来急躁,只怕是想要小姐高兴,半开的花枝也拿来哄人呢。”
舒儿虽有些不服,但还是附和道:“夫人就别出去吧,是真的冷呢,那花儿等上两日会更好看些的。”
“不等了。”洛青岚道。
“小姐……”
“再等下去,便没机会看了,说来巧得很,这里是我入世的地方,竟也是我将离的地方,倒也有缘,那花儿也开得巧,扶我出去看看吧。”
舒儿没太听懂洛青岚的意思,冰儿却清楚,她扶着她,问:“小姐,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冰儿哪是藏得住事的?”洛青岚勾唇,明明是在笑,却让人觉察不到有什么喜色。
舒儿满头雾水,“我可是有说错了什么?”
冰儿刚欲言,洛青岚就笑道:“你且不要怪她,是那日她与你说时我听来的。”
是啊,端端就让她听了那话,可不是巧得很?
明日,是北辰烨与红纨成亲的日子,延期的喜事,到底还是来了。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不是一觉睡过头去?
“小姐,你还好吧?”冰儿小声问她。
“好,怎么不好?明日我便要解了禁,出了这乏味的院子,我高兴呢。”
舒儿冰儿对视一眼,皆在心中暗自叹息,小姐那般模样,哪里有半点欣喜的样子?
院子里就那么一株梅树,花就开了顶上一支,果然如冰儿所言,那花儿还没完全绽放,含羞带怯的,却是一枝独秀。
“你们说,这花儿是否是知我要走,方才提早开给我看?”
这么说,她又想起北辰烨来了,他曾说来年开春,桃花山上的花朵便是为她绽放,开得比今年往年都要美……
“小姐,你当真要走?”
“是啊,夫人肚子里还有小世子呢,侯爷他……”被冰儿碰了一下,舒儿赶忙改了口,道,“且说这天寒地冻的,你这么大个肚子,要去哪里呢?”
洛青岚低头,温柔地抚摸大大的肚子,笑道:“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吧。”
她真傻,当初还想着要带着宝宝跳崖,现在想来,真真不是个好娘亲呢。
离开侯府,她想忘了他,带着孩子也要看尽人间芳菲色……
“舒儿,你平日最是讨巧,就叫了人去满宸阁问问他吧,就说,我寻着梅花了,他可愿共赏。”
舒儿愣了愣,点头去了。
“冰儿,你去把小手炉拿了给我,今儿怕是要等些时候了。”她也不顾着,就着太妃椅上的冰雪坐下,火狐裘映得那雪都微红了,却不曾让她的面容看来红润。
冰儿看着心疼,非要拉了她起来,用袖子拂去了雪,让她静站一会儿待凉意散去,方才坐下。
拿了手炉出来时,冰儿见洛青岚抬头望着雪,目光专注,满是柔情,就像极了当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