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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忙把手抽出来,却抽不出。于是,她停在那里,冷冷道:“请你放开我的手。”陈少卿回过头来,望着她,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疲惫的神情,挤出一丝笑意,道:“对不起,林小姐,是我失态了。”他松开她的手,顿了顿,又道:“这里人这么多,我怕你会走散。”林雅书鄙夷,她知他只是不想让她乘乱逃跑。这么多便衣在他们周围,她哪里有机会逃跑。
这样的情景,根本无心看灯。林雅书偶尔瞥陈少卿几眼,他却是一副甚有兴致的模样,笑吟吟地东张西望。林雅书的心沉了下来,是的,她确实想逃跑。每一天,每一刻,她都想着要离开他,她想要回家。
被人潮被挤到路旁,林雅书一个踉跄,几乎摔倒,陈少卿护住她,不让别人撞到她。她站稳了身子,舒了一口气。路边的店铺还在营业,灯光映到大街上。林雅书见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便走进店铺,躲避人潮。
这是一间卖字画和古董的铺子,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字画,又有些许放着古玩器皿的柜子。有几位客人正在挑选,伙计在一旁招呼着。林雅书走进去,随意地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字画。她见其中的一副字,不免一笑。
“什么这么好笑?”陈少卿问。他最喜见她的笑,她一笑,他也便欣然。
林雅书指了指那一幅字,笑着让陈少卿看。陈少卿一看,也笑了。那副字的落款,写着他的名字:陈少卿。
“老板,那副字多少钱?”陈少卿调侃地问。
店老板正忙着招呼一位买古籍的客人,没有注意到来者是谁,随口答道:“墙上的字,一律是五块钱一幅。”
“五块钱?”陈少卿笑道,“看来陈将军的字只值这个价啊。”
店老板回转身来,见一个穿着军官服装的年轻男子陪同一位衣着素雅的小姐站在那里,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似是他们的随从。店老板他猜他们的来头不小,必定是达官贵族家的少爷小姐,他不敢得罪,赶紧走过来招呼。“这幅字不是我店里的。是别人放在我这里卖的。不关我的事。”店老板怕惹麻烦,点头哈腰,赔笑着解释道,“我不过是提供一间铺子,替别人买买而已。”
“那我给你写一幅字,如何?”陈少卿懒懒地笑道。
“这……请问您是?”店老板听陈少卿的口气,再看他的神情,心里的疑虑和不安更加增强。
“这就是陈少卿将军。”徐顺走上前,喝道,“真是不知好歹。“
“原来是陈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该死。将军稍后,小人去给您取纸墨。”店老板吓得脸色苍白,微微哆嗦着,原本就弯着的腰压得更低了。急急忙忙地跑到柜台后,也不唤伙计,亲自去取笔墨。
文房四宝具备。店老板原想替陈少卿磨墨,朝着砚台伸出手,又缩了回去。徐顺上前,添水,磨墨。陈少卿提笔,沾了浓墨,挥手在纸上写下苍劲饱满的几个大字:“将军奉命即须行”。
林雅书知道他想写什么。“将军奉命即须行,塞外领强兵。闻道烽烟动,腰间宝剑匣中鸣。”这是唐朝的一首柘枝引。在这一瞬间,她有莫大的感触,仿佛是浪潮一般袭来,令她措手不及。她红了脸,内心尴尬,连忙撇过头去。
一旁卖古籍的客人付了钱,抱着刚买的几本古籍,转过身来。林雅书无意中看到他的脸,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轩哥哥。”林雅书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敬轩转头,看到林雅书,亦是一脸的惊讶。“雅书,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王敬轩道,“我听说你被陈少卿囚禁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还没有逃出来。”林雅书压低声音道,她使了一个眼色,让王敬轩看在一旁写书法的陈少卿。
“来。雅书。我带你走。”王敬轩一把握住林雅书的手。
“不行。他们有枪。很危险。”林雅书轻声道。
这时,陈少卿写完一副字,在众人的夸奖声和鼓掌声中,得意地笑着。“林小姐,你觉得这副字写得怎么样?林小姐……”陈少卿转过头,看到林雅书和王敬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乌云阴沉沉地布满着他的脸。
“陈将军。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王少爷,是我的菰城老乡。他家离我家不远,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林雅书赶紧装出一副笑脸,语气温和地对陈少卿说道。
“你好。”陈少卿冷傲地点了点头。
“轩哥哥,你在北平的这个年过得怎么样?”林雅书装着拉家常,想要缓和气氛。
“我并没有在北平过年。我是大年初八到的北平。年前有几笔生意,因为战事而耽搁了,所以急着赶回来处理。”王敬轩道。林雅书知道,家乡的风俗,大年初五是财神爷的生日,各家放鞭炮,迎财神,随后商人们便开始新一年的生意。大年初八,是复工的时候。但是,林雅书心里存有疑问:“你回家去了?现在不是在打仗吗?你怎么穿过前线回到南方的?”
“你难道不知道吗?早就不打仗了。”王敬轩道,“在过年之前就已经停战了。”
什么?已经停战了?林雅书听到这话,立刻明白,关于战事,陈少卿也一直欺瞒她。
“林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陈少卿怕王敬轩说出更多他不愿让林雅书知道的事,赶紧拉住林雅书的手,想带她离开。
“你不能带她走。”王敬轩抓住林雅书的另一只手。
徐顺和士兵们立刻拔出枪,对准王敬轩。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店老板、伙计和其他几个客人吓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你说什么?”陈少卿冷笑着问道。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冰寒之气,仿佛一只野兽,立即就要扑出去撕咬。
王敬轩没有退缩。他不像陈少卿那样锋芒毕露,而是一种含蓄而沉稳的坚定。
“轩哥哥。不要冲动。”林雅书怕陈少卿会伤害王敬轩,她改用菰城的方言对王敬轩说道:“听我说,不要跟他发生争执,他若是发火,是会杀人的。等过几天,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王敬轩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他看林雅书的眼神充满了担心和关切,明白她的处境,也明白自己手无寸铁,无法斗过那么多荷枪实弹的军人,于是他松开手。
“轩哥哥,你住在哪里?”林雅书笑着问道,神情自若,仿佛不曾看见旁边的枪。
王敬轩把自己住的饭店名字告诉了林雅书。
“那过几天,我和陈将军一起来看你。让陈将军请你吃饭。”林雅书转过头,笑着对陈少卿道,“陈将军,你不会小气到连一顿饭都不肯请吧?”
陈少卿看到林雅书的笑脸,顿时心情好了起来。其实他在本质上不过是一个孩子,她对他好一点,对他笑了一笑,他便开心起来,笑道:“区区一顿饭而已。我一定请王少爷吃最好的。”
“那我们先走了。轩哥哥,再见。”林雅书跟着陈少卿走出店铺,回头望了王敬轩一眼,王敬轩依旧站在原地,旧式长衫,布鞋,手中抱着几本古籍。她微笑,看到王敬轩,她就觉得有了安全感。
回小公馆的路上,陈少卿问林雅书:“刚才你用方言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林雅书心里一紧,她想陈少卿应该听不懂菰城方言,抿嘴一笑,说:“你猜?”
“我听不懂,又猜不到,所以才问你。”陈少卿说道。
“那……”林雅书笑道,“我不告诉你。”
陈少卿见林雅书笑盈盈的模样,知道她此时心情很好。是因为遇到了那个姓王的男人?那个姓王的,与林雅书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这么亲热地叫他轩哥哥?他想到王敬轩阻止自己带走林雅书时的眼神,那个姓王的,居然敢这么盯着他看。他有些窝火,想到姓王的与林雅书的熟识,他又有些妒忌,很想一枪把那个姓王的给毙了。可林雅书说过几日要请王敬轩吃饭,陈少卿便只得把气忍了,且留姓王的几日性命。
“你在想什么?”林雅书见陈少卿的脸阴郁下来,便试探地问。
陈少卿笑道:“你猜?”
林雅书把头转向窗外,她才没有兴致去猜测陈少卿的心思。
陈少卿见林雅书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他笑了笑,道:“你说江南的方言,真好听。吴侬软语,听着就很舒服。”
第二十一章
日本军方派人来与陈少卿谈日本特务被杀的事件。
在陈少卿应付日本人的时候,林雅书心觉获得契机。她让如意买了一盒西式糕点,支开身边的仆人,偷偷地写了一张小纸条,塞进一块糕点里。又唤来如意,道:“把这盒糕点送给王少爷。告诉他,这盒糕点味道很好,让他一定要尝一尝。”
待如意离开后,林雅书在窗前的沙发上坐下,心里忐忑不安。为了平定心境,她拿起昨日没有看完的书。一打开书,一张纸落出来。是她画的速写,陈少卿熟睡的脸。很快,她就要离开她了。即使失败过两次,但她相信,这一次她一定能够逃脱。
把画夹回书里。林雅书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院子。如果能够回到南方,她再也不要到北方来了。她也不要再见到陈少卿。可是,为什么呢。一想到自己将永远都见不到陈少卿,她的心仿佛空缺了一块。是被他纠缠得太久,她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一定要逃离这里。回到南方去。做回自己。
林雅书盘算着该如何行事。她的手提包被那几个大汉夺走,里面的钱和手枪都失去了,如今她又变得一无所有。不过,有轩哥哥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她相信,轩哥哥会救她出去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当她一个人孤单地被遗忘的时候,轩哥哥总是会出现,带她回家。
想起王敬轩,她内心温暖,露出微笑。
“林小姐。”如意回到屋里。林雅书惊异,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如意答道:“方才我捧着糕点走出去,雪娟姐姐便接了过去。她说会替您送到王少爷手中。”林雅书有不祥的预感,雪娟不比如意这般单纯。林雅书站在那里,觉得双手的手心渗出了冷汗。在心里默默祈祷,愿一切顺利。
“这盒糕点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美味。”陈少卿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他将那盒糕点扔在桌上,一步一步向林雅书走近。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他举起手,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小纸条。
“我打算在宴请那日出逃,望你帮忙。”陈少卿一字一句地把纸条上的字念出来,然后撇过头,盯着林雅书。
林雅书见纸条被陈少卿发现,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就算陈少卿发火,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她只是担心陈少卿会对王敬轩不利。她的眉头蹙了起来,紧紧的抿着嘴,沉默着。
“你还是想走,对不对?”陈少卿苦笑着说道。
“我一直都想走。你也一直都知道。”林雅书回答道。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也一直都知道。”陈少卿说道。
“不错。你现在打足了吗啡针,你有精神也有力气把我继续关在这里。”林雅书冷笑道,“我哪有力量逃出去呀?”
陈少卿仿佛在瞬间被打倒,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声音也没有了底气:“你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你说你戒了鸦片,但其实你开始打吗啡。不过,你是不是吸毒,与我无关。就算你吸毒吸死了,也与我无关。你是怎样的人,你做怎样的事,我根本就一点都不在意。”林雅书冷笑道,“你不仅仅是一个瘾君子,你还是一个骗子。当初你说过,等我身体好了,就放我回南方。待到我身体康复时,你骗我,借口前线在打仗,还是不让我走。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让我走,你就是想把我关在这里。使我失去自由,让我做你的囚犯。”
“是。你说的对。我就是想把你关在这里,我不会让你走。”陈少卿咬牙道,“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非要逆着我的意思,你存心想折磨我。”
“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我,但我看不出你哪里喜欢我。”林雅书愤愤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欺骗她,囚禁她,限制她的自由吗?更何况,你只顾你自己的感受,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甚至,我讨厌你,从来都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讨厌我?”陈少卿苦笑了几声,垂头道,“是啊。你一直都讨厌我。无论我多么喜欢你,你还是会讨厌我。”
他站在她的面前,他距离她这么近,可是他却觉得她很远。近在咫尺,却又似在千里之外。她说话的语气冰冷,神情淡漠,他始终无法靠近她。远远地观望,费尽力气,依旧无能为力。他笑,他只有笑,他只能笑。他不知道,除了笑以外,他还能做什么。也只有笑,才能把他内心的绝望和痛楚释放出来。他嘲笑自己,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的书房,陈少卿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四周静得可怕,悲伤似海水,仿佛要将他淹没。他抬起头,环视着这间书房,忽然觉得这间房间很大也很空,却又是那么满,填满了寂寞与空洞。他快要被这无声的海洋所淹没。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