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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顿时心软,弯腰想去抱它,唐辰睿沉静如水的声音忽然传来,示意小兔:“过来。”
向晚微微尴尬地抽回手。
呜
小白兔乖乖地放开她的裤脚管,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跑去唐辰睿身边。辰辰的话不能不听,衣食父母啊。
向晚讪讪地走进卧室,关门的时候终究因为心里那一丝愧疚感而抬眼向他望去。唐辰睿弯腰抱起小兔的画面立即落入她眼帘,她看见他的表情,冷静自持而温和。唐辰睿专情的样子很动人,然而这种样子他不是单单对她才有的,甚至对兔子他也会有,分不清真心在哪里。这样的男人哪里像是会受伤的样子?远不必她担心。
于是向晚关上了门睡觉,错身的一瞬间错过了唐辰睿抬眼望向她的视线。
因为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席向晚这一晚没有睡好。
下午那三个人的态度,她看在眼里。席家的态度就是席母的态度,这么泾渭分明的做法,无非是要她明白,她不可再犯一次年少时代的错。
其实她怎么可能再犯呢,阿姨明显是多虑了。
事实上席向晚并不惊奇当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给不出热情,也给不出眷恋和感伤。她只是一再地想着,过去犯过的错,她切切不可再犯了。
十六岁,她单恋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认识程亮,也没有认识检察长,更加没有认识唐辰睿。于是席向桓,只有席向桓。席向晚生命里只剩下席向桓这一个男性。
如果席向桓像童话故事中的恶毒父兄那样,整天给这没血缘关系的妹妹穿小鞋的话,那么事情反而好办多了。该打就打,该恨就恨,无论恨得如何牙痒痒,也远远要比喜欢上他好得多。
要说,席向晚的运气真是很不好,席家生出了一个席向晴这样的变态,可席向桓却偏偏是个君子。君子是个什么概念?就是他不是对她好一天,而是对她好每一天。试想,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男性,硬件过关软件够硬,并且把你当做他的生活重心,这对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而言是个什么滋味?席向晚再不开窍也还是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敌不过青春期生理心理的微妙诱惑。
于是,思想不坚定的后果是什么?很简单,小席同学毫无意外的,早恋了。
失恋是头痛,暗恋是偏头痛,这话不假。
喜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看见他会开心,看不见他会想念,看见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会神伤。反反复复,如此而已。
十六岁的席向晚单恋席向桓单恋得情真意切,但一味搞地下活动有个毛用,反而加速空虚和精神损耗,最后席向晚咬咬牙做了一个决定:崛起吧!铤而走险吧!
——凭心而论,小席同学的胆子不大,脸皮也不够厚。
所以她注定无法成为‘郎怕女缠’典故里的那些悍女,所谓的崛起也无非就是铤而走险写封情书而已~~~
说起来,那个时候的民风还是很朴素的,情书的流行方式也趋向于保守型,很少出现‘某某某,我爱你爱到好心痛!’这种叫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话,也绝不会出现‘老子看上你了,做我女人吧?’这种让人虎躯一震的话。
席向晚这种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写起情书来就更朴素了,全文很短,只有十二个字。
‘晚上六点,后山脚,单独来,面谈。’
咳,不得不说,连一封情书也可以被她写成这么像警察卧底联络暗号式的留言条,可见席向晚的确是天生吃公检法这碗饭的料,再加上如此拙劣文笔,也几乎可以想象多年之后席检察官痛苦写检讨的样子了。
但在那个时候,这仅仅二十个字的情书却当真是她两个星期的呕心沥血之作。其间经历的思想斗争、矛盾运动、批评与自我批评,不亚于一部逻辑缜密的博弈论。
写好之后,又思想斗争了三天,席向晚这才鼓起勇气,工工整整地把情书放在席向桓的书桌上,她甚至还做贼心虚地对它拜了拜,就像是在拜神,然后飞也似地跑了出去,脸上完全没有少女羞涩的红晕之类的表情,倒是惨白得像刚做了杀人放火的恶性。
那么,如此费劲心思的一番表白,结果如何呢?
很显然,是相当不好的结果。否则,席向晚也不会早早地就对席向桓死心,从此不抱任何非分之想。
那天晚上,她等在后山脚,没有等来席向桓,只等来了席母,她的手里,拿着她的那个白色信封,上面还清晰可见她画上去的一个很狗血的红心。
席母的表情很淡然,把情书递给她,只说了一句话:“你虽不是出身席家的人,但如今和向桓之间仍有兄妹名分,流言可怕,百年席家,承受不起乱伦之名,荣辱羞耻四个字,可懂?”
一句话,如冷水浇头,自此叫席向晚打消所有非分之想。
脑中回忆停留在一个很不美好的画面上,硬生生结束,拉回当下。
想起往事,向晚翻了个身,心里不是滋味。
不就是搞一个对象么?大惊小怪!她都只是暗恋还没搞呢!恋爱自由,她不就是喜欢个男人么,那又怎么了,证明老子情商高好不好?
这十年里,每每想到这件事,席向晚都是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但很明显的,这理由完全安慰不了她,只能掩饰住她内心的羞耻心而已。
是的,这段感情对向晚而言是一段很不堪的回忆,近乎难堪。
如果在那时,席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拿出普通悍妇的气势拉开架势对她骂一句‘小小年纪就早恋?要脸不要脸!’,那么,以席向晚正处于青春期容易冲动的年龄,搞不好真会就在‘年轻人就是要叛逆!’的逆反心理下,顶一句‘就不要脸怎么了!’,索性和她对着干,干脆豁出去轰轰烈烈爱一场~~~
可是席母不是普通家庭主妇。
她甚至没有对她说一句重话,没有骂她一句。
她的态度,沉稳、冷静,透着一丝不言而喻的身份感和尊贵感,她完全是用一种气质在跟她谈,这是完全成人的谈话方式。就是在这种谈话方式下,席母仅仅用‘荣辱羞耻’四个字,就让席向晚不言自败,完全抬不起头来。
谁说年少不知愁?青春时的难过恰恰最绝望,治不好,便是伤。
这段少年时代纯纯的感情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以至于成年之后的席向晚对感情完全失去了任何敏感性。就连简捷都忍不住感慨过的:“哎,你在小时候就差点早恋,怎么现在那些律师和同事对你有意思,你反而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呢?”
外人自然不懂她经历过的心理历程。
她丢脸过一次,实在不想再丢脸第二次。
向晚钻进被窝拉高被子遮住脑袋。
至于唐辰睿
她分了下神。想起刚才唐辰睿对她说的那句‘我只重视你’,感动也不是没有,但更多的却是怅然:和席向桓相识相处整整十三年,对他的感情都以那么难堪的方式说了结束,更何况是唐辰睿
这个人,比起席向桓,背景更庞大,性格更复杂,深不可测。她见过
25、小任性(2) 。。。
他温和的样子,搞笑的样子,冷然的样子,也隐约听过他危险的样子。这种男人,她不想惹,也惹不起。命运让她以那么不寻常的方式认识了他,和他相处半年,他对她很好,于是她也在日夜的相处中渐渐挺喜欢他,分不清是感情多一点还是道义多一点,总之他对她好,她就一定也会对他好。但除此之外,也再没有其他的了。像十六岁那年写情书告白的冲动,她是没有了,也实在是怕了
因为伴着杂乱的思绪入睡,所以这一晚向晚睡得不太好。半夜忽然醒来,一摸身边,竟然还是空的。向晚愣了愣,支着手坐起来,拿过床头的闹钟看了下,已经凌晨两点了,唐辰睿还没睡?
一想到她刚才那么明确地拒绝了他,还在深更半夜想了一晚上和席向桓之间的感情,怎么都觉得有一种精神出轨的嫌疑。这太不好了,太不道德了,向晚当下心生愧疚,连忙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穿好睡衣,拖着拖鞋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在阳台。
说是阳台其实是朴素了,唐辰睿这套公寓的阳台堪比一个小型花园,在喧嚣繁杂的都市中心不失为一个优雅惬意的栖息地。
他喜欢绿色植物,养了很多草木,有名贵的,但大部分都是寻常作物,一眼望过去,绿茵茵一片,舒心不已。他甚至还养了两盆番茄,果实结出来,水淋淋的样子,晨昏时分,唐辰睿都会打理他们,有时向晚看着他半跪在这一片绿色之中修修剪剪的样子,着实会被他那种耐心而惬意的样子吸引。
相比之下,她就朴素多了,看见番茄结出果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摘了往嘴里放,吸引得嘴馋的小兔子也跟着她一起咬了一口,结果这一人一兔同时被酸得捂着嘴团团转。
向晚向他望去。
却看见一片昙花。
月光下,白色昙花静静绽放,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它眼前的欣赏者绽开全部的美丽,一瞬间的生命力,不可抵抗的美,正印证了一句古老的传说:昙花一现,只为韦陀。
旁边一台摄影机正在静静工作,安静记录每一个花开的瞬间。唐辰睿屈膝半跪在白色香花前,整个人沉浸在月光里,清越、沉静,不真实的眩惑。衬衫袖口被解开,拉高至手肘处,手里一架莱卡相机,精密、沉重,有日耳曼民族独有的严谨气质在里面。调整焦距,对焦,修长手指按下连续快门,一瞬间定格一场花开的美好。
没有作伪,没有人性的矫饰,只有注视,只有等待。
这是一种极致的享受,这是一种极致的挥霍。
这是,禅。
原来,傍晚他说的看电影,原来是要她陪他看一场花开。
向晚想起,某一次他圈子里的那些好友在唐辰睿公寓聚会的时候,纪以宁和他在阳台上聊天的样子。
也是这样的夜晚,夜风沉醉,有点凉意,却更多几分欢喜的醉意。纪以宁独有的柔声响起来,对他讲:说到愿望的话,我希望唐易平安宝宝健康,不过其实,我也有很近的愿望,是剪一枝昙花来养,据说有福之家才养的活,见的到它花开,所以我很羡慕你这里呢。
唐辰睿温和地笑了下,随手拿起一旁的工具,剪下一枝昙花嫩枝给她,陪她聊:你不用担心唐易,每一个人的存在,皆是由时间给予,只需索取,不必无措,我们的在场,都是由一些不在场控制,既然这样,倒不如静心欣赏一场花开更好。
纪以宁莞尔,难得打趣:你是海德格尔的信徒吧?
之后两人便一同笑了起来,不约而同俯□侍弄花草,自有会心之人才明白的幽默与默契在里面。
而现在,向晚看着他,意外地发现一向早睡的小兔子竟然也没睡,乖乖地蹲在他身边陪着他,每当唐辰睿拍完一场停下休息的时候,小兔子就蹦向镜头前,摆出美少女的姿势,眼巴巴地看着他:辰辰!拍我拍我!要把我拍得美美的!
向晚当下立刻重重地自我反省:她还有没有道德了?身为他的未婚妻,居然丢下他一个人去睡觉!比不过人家哲学系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也就算了,竟然连只兔子都不如!
唐辰睿听到身后有声音,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一抬眼,就看见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挠着头无措的样子。
“怎么忽然醒了?”他放下相机,随手拿过一旁的西服外套,走过去披在她身上:“夜里比较凉,多穿点。”
她看见他朝他走来,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她闻到他身上的桉叶香,知道是他,这索然世间,除了唐辰睿,无人再会有如此清冷而激烈的气息。
“刚才对不起”她伸手拉住他,表情很无措:“我不该心情不好对你发脾气的”
唐辰睿微微笑了下,没说什么,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拿起一旁的莱卡,塞进她手里,问得随意:“有兴趣玩这个么?”
向晚看着他,以为他还在生气,忍不住朝他怀里靠了靠,口吻里也不自觉带了点撒娇意味:“哎,不生气了吧?”
唐辰睿没有说话,平静如水的样子,专注地为她手里的相机对焦,半晌,弄好之后,他才直起身子,摸了摸她的脸,温和地问:“说到底,你为什么怕我生气?”
向晚无语,沉默,低下头没说话。
唐辰睿笑了下,漫不经心说一句:“你现在这样,是因为对我乱发脾气而抱歉,还是因为,你刚才在心里想了不该想的人和事所以对我感到愧疚?”
向晚‘唰’地一下睁大眼睛,惊异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