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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四处飘荡。终于你长大了,我便回到这里,安置了这个地方。本来,我还是打算消灭你的,可是那个清晨,你迷惑的眼神,闪着我印记银光的身影,混乱了我的心,我下定决心,要你当我的新娘,永远属于我的。看!中天的星星便是你来了之后,新添上的。你看!一颗天星伴着一钩新月,多圆满!你却偏偏老做些惹我生气的事,居然喜欢上那个温弱的家伙!教我怎么受得了?我从来没有对你用过控心术,虽然我不择手段要你完全是属于我的。况且,感情是无法以控心术操纵的,那是一种特殊的意念波动,精神力无法撼动。
虽然我可以强迫你,非常轻易的——可是我渴望你的灵魂,所以我必须等,等到你那颗心的方向完全向着我。
这些年,我已经渐渐能控制满月的影响。原本我打算对你隐瞒这一切,结果还是失败了。这样也好,让你明白我的心——我已经等了好久,太久了,梦天,我的新娘,不要让我再等下去,答应我……”
长夜漫漫,终于还是过尽。一夜无眠,连带的,思绪也跟着混沌不清。她需要好好的睡一觉,好好的想一想。纳西斯在她额上轻柔一吻,然后起身将门带上离去。恍惚中,她看见自己奔向纳西斯,他笑着伸开双臂迎接。就在双手即将接触的那一刻,一条光带从中间将他们切开,纳西斯的身形越去越远,笑脸也越来越模糊,她听见自己凄声的叫喊。然后,她又看见纳西斯在向她招手。——啊!不要走啊!秋梦天拼命呐喊着,不要走啊!我在这里!你不要走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梦……
又是梦!
秋梦天被自己的叫声喊醒,半起身,一阵阵的心悸令她的心脏如帮浦一般,拼命地蹦跳不停,不顾一切要跳出心房。她捂住胸口心脏地带,缓缓地靠着床头小柜。
怎么会做这种离奇的梦?实在令她百思不解。
纳西斯……她低低咀嚼这个名字,依然是谜一样的人物。他们之间,也仍本着最初的冷淡。可是两人之间微妙玩味的关系,使他成了她生活的轨迹中心,而她,跳脱不出他的引力之外。
秋天来了,她考入纳西斯任教的大学。也就在同时,她知道了“纳西苏斯”的故事。“纳西斯”,“纳西苏斯”——刚读到这个巧合时,她心悸了一阵,明白了整个结局更是呆愣了好久,久久不能自己。神话中的“纳西苏斯”,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可是他谁不理,伤了许多少女的心!可怜众多仙子,暗暗地恋着、追寻着,终是镜花水月,注定成空,注定是永远也不可得的恋情。
两情相悦是这么件难事,神仙们尚且如此,愚蠢的人们又当如何自处?
第一次正视感情这个字眼,没想到竟是这般令人伤感。
某夜。秋梦天走到阳台,解下颈际的星坠,轻轻抚着上头的印记,让它迎着满月的光,紧张地期待着,却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
“你在做什么!”
纳西斯的喝叫声,吓了她一跳。她双手一震,星坠掉落在地上。纳西斯走过来,蹲下去捡起星坠,重新为她戴上。她看着他,他回视她,眼神若有所思,复杂难解。他将双手垂放在秋梦天的颈间上,脸靠得那么近,直要看进她的灵魂里去。
“你是如此的美,我唯一的玫瑰!”
秋梦天迷惘了。纳西斯怎么可以对她说出这种话!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进屋子里去!”他命令秋梦天。
看着他秋梦天总不禁联想到那个梦。那个银色的鬼,会是纳西斯?如果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真的要她当他的新娘?可是他的态度……如果不是,那么为什么梦会如此告诉她?啊!究竟是为什么?
梦里的纳西斯,像温暖的天体,那样柔和地浮现在她飞翔的梦里;可是梦醒后的世界,他是那么地难以接近,她只想远远地躲开他,远离他的视线。
可是另一方面,梦境为媒介,催情的酵素不妥协地促使她意识着纳西斯。有时她会看着他发愣,错当他是梦里的银鬼,为他梦里所说的甜言蜜语脸红。
然而梦毕竟只是梦,梦境之外,她依然还是那个不懂自己内心微妙悸动变化、孤单的秋梦天。
“秋梦天!你是秋梦天吧?”
说话的这个女孩,有着一头乌亮的秀发,洁净的白肤,双颊红嫩得像初生婴儿,高挑的骨架,一副模特儿媚世的绝代风华。
秋梦天停下脚步,平视这一身光芒的女孩。
“你好!”女孩伸出手。“我叫纪莎莉,很冒昧叫住你。一直想找机会认识你,可是你好像都不太跟人来往——哦!我跟你一起上课选课,不过,你大概没怎么注意过我,我注意你好久了。你要上哪?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这个女孩真健谈,又开朗,秋梦天想拒绝,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很特别,和别人不太一样。不过,我喜欢你的型,很有味道,又很别致。”纪莎莉搅拌了一盘的沙拉,大口大口地吞着。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她继续说,又狼吞了一颗鸡蛋。“真佩服你!我可不行,要我一分钟不开口,那简直要叫我窒息!”
秋梦天微笑听着,眼光却被门口进来的两个身影吸引。纪莎莉回过头,手拿着一只鸡腿,边咬边吃边挥动说: “纳西斯,物理系的讲师,满有名气的;旁边那个法文系助教,浪漫得不得了。这两人凑在一块儿,倒也真稀奇。”
秋梦天低下头,专心地吃饭。她不想看到纳西斯,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一切。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已经够了,她不想再在屋檐下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个人。
自从秋梦天大学以后,纳西斯开始反常地和各色才女美人扯出暧昧的流言,先是化学系那个“奇葩居礼”,然后是“中文西施”,接着搭上了音乐系那个“王蔷再世”,再来就是这个“波姬小丝”了,一副情圣的风流倜傥。
没有人知道她和纳西斯的关系,她也绝口不提自己的事。她是她,纳西斯是纳西斯,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和这个人有任何的关联。
奇怪的是,狭道相逢,纳西斯见着了她,也是一派陌生人的冷漠姿态;总算秋梦天避得快,每回在他露出嘲弄的眼波时,就先行掉头离开。纳西斯在外对她这样冷淡,让她自尊受了伤,她说不出那种感觉是嫉妒还是悲伤,只是她知道,她的“自如”装得很勉强。
此时,秋梦天专心地吃着饭,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摒弃一切拉杂的思想,收拢眼角叛逆的余光。
“可以跟你们一道坐吗?”
纳西斯和波姬小丝并肩站在她们桌前,温和地问。秋梦天装作没听见,专心注视盘里的食物,纪莎莉却朗笑欢迎了起来。她清脆地笑说: “当然可以!请坐!”
纳西斯微微一笑,拉开椅子,先殷勤地服侍波姬小丝入座,再拉开另一张椅子,正对秋梦天坐下。
“还没请教两位贵姓大名?”他问。
莎莉神采更明亮了,甩动乌亮的黑发,盈盈笑答: “我叫纪莎莉,这位是秋梦天,我们都是对面那所大学的学生。”
“真巧!我们也都在那所大学。”波姬小丝微笑说。
我们?秋梦天觉得胃壁一阵痉挛,难受得吃不下饭。她丢下匙筷,快速收拾好东西,转头四十五度,半对墙壁半对纪莎莉客气、困难地微笑说: “我吃饱了。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先走,你们请慢用!”
说完,狼狈地,几乎是落荒而逃,丝毫没有听见纪莎莉在身后叫唤她的声音。
什么嘛!她绝不想再在屋檐下以外的地方见到这个人,她咬咬唇,不愿承认其实自己是多渴望纳西斯对她那样温柔地微笑。
纳西斯闲闲地喝了一口水,闲闲地微笑,丝毫不在意秋梦天仓促、失礼地离开。他问纪莎莉: “你这个朋友很特别,不过,好像挺冷淡的!”
“她是很特别。”纪莉耸耸肩。“其实我跟她也算是今天才认识的,还是我主动打招呼的呢!她不太理人,也不太爱说话,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大家都对她很好奇。”
“哦?”玻璃杯如浮镜,糊映出纳西斯浅笑的嘴角。“你们慢用!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他转身对波姬小丝说:“我会再打电话给你,好好享用!”
“纳!”波姬小丝不依,轻声抗议。
“听话!宝贝!等我电话!”
纳西斯挥挥手。买了单,从容离开餐厅。
路口华灯初上,霓虹七彩,缤纷明亮如梦。秋梦天游荡在繁华街头,丝毫不察随后已赶上的纳西斯。
“为什么还不回家?”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一改先前餐厅里作戏的温柔,纳西斯含冰微腻的语声,从她鬓旁刺进耳膜。
秋梦天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个恶魔,她不懂纳西斯究竟要对她如何作弄,忽而冷淡如冰丘,忽而暧昧若情种。有时她会觉得他似乎意图挑逗她,可是他在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她真是不懂他,他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如何看待她的呢?她往前移开几步,挣脱纳西斯的手。
“正要回去!”她垂着眼说,不想正视纳西斯。“你还有事忙吧?我先走了。”
“等等!”纳西斯挡住她的去路。“抬起头看我,你讨厌我?”
“没……没……”秋梦天呐呐地回答,她其实也分辨不出自己内心那种暖昧的感觉。
她对他的感觉是复杂的,她恨他,又怕他,却又常会在昏暗微明的夜里,为他莫名的心动。纳西斯是属于夜的动物,等到夜幕低垂他便周身的光华,像满月高悬在中天,凝聚了所有仰慕的视线。如今晚,像现在,在此刻,他便毫无道理地,莫名地让她心脏怦怦然地跳动。她并不想要有这种心情,也讨厌发现自己这种脆弱,可是纳西斯却像磁铁一样,吸去她每一次的心跳。
“没有?那好,来!陪我去吃饭,我还没吃晚饭,饿透了!”
他牵住秋梦天,往另一个方向投入霓虹七彩中,经过一家家门庭若市的餐馆,只随便瞄一眼,随即拉着秋梦天跨步走开,嘴里诅咒着: “该死!到处都是人,看了就心烦!”
秋梦天甩开他的手,半疑半惑说: “你刚刚怎么不在那里吃饱饭再走?何苦出来找罪受。”
“那些东西不合我的胃口。”纳西斯索性靠着骑楼的墙站着,双手裤袋,留下秋梦天在他面前的空旷中孤单。
秋梦天下意识地提了提背包,有一种孤立不安感。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问纳西斯。
“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再说,让我想想……”纳西斯皱着眉回答,抬头看了秋梦天一眼,伸出手拍拍他身边的墙壁说:“来!过来这里。”
秋梦天安静地走过去,他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这样大概静默了五分钟,纳西斯突然问秋梦天说: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这样站着,你有什么感觉?”
“很奇怪。”
“奇怪?为什么?”
“人来人往,好像都很匆忙的样子,却不知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想忙些什么,正要去忙些什么,好像大家过日子,都必须这么拼命、义无反顾似的。”
“唔……”
沉默在他们之间撒了种,秋梦天觉得有一点尴尬,她今天是怎么了?竟会对纳西斯说出这些话。
“你肚子饿吗?”话题又变了。纳西斯仍将手环在秋梦天腰际上。
“有一点。”
“我饿坏了。”
“……”
“想吃东西吗?”
“什么?”
“我问你想吃东西吗?”
“或许吧。”
这样的对话真令人莫名其妙,连夜树也忍不住在偷笑。
“想吃什么?”纳西斯认真地问。
“都好!热的。你呢?”
“我想吃你。”
“什么?”车水马龙,风声、人声、树声、引擎声,一波波伏袭盖住他们的对话声。
纳西斯突然紧握住她,强迫她跟着他,疾行的脚步,宛如负气一般。
他带她一家标榜所谓气氛浪漫、格调高雅、纯欧式风情,菜香看来精致诱人,很可口、很昂贵的法国餐厅——“枫丹白露宫”。秋梦天感到微微一股不自在。
她最怕这种地方了。整个气氛、装演,暧昧又慵懒,杯觥交错、烛影昏缈,这是恋人们才有特权来的地方。她,实在不自在。
气氛实在美极了!别人看他们,也许是一对郎才女貌,然而真相只有两人彼此心知肚明。这对秋梦天来说,不啻是一种苦刑,不自在到了极点,甚至连那醉人的香槟入口,都反效成股刺鼻的呛喉。
别人究竟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她不敢四处张望,只好看着纳西斯。可是纳西斯深潭无底的黑眸,却让她禁不住颤寒,她只好专注于烛光双双。然而,烛泪热辣烫人,注视久了,烙入眼瞳里的一圈圈光亮,已慢慢涣散成一颗颗金星乱冒,她只好转而善待盘里的食物。
垂着头,灯光掩映下,泄露出秋梦天弧度姣好柔美的脖颈。
纳西斯啜着香槟,眼神一直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