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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怔了怔,蹙眉注视邝求安片刻。“好,我答应你,放弃报仇,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你可以相信父亲的话。”康桥马上低头对邝求安保证老人家的话是可信的。
“我知道,”邝求安放心地松了口气。“你说过,父亲是最重承诺的。”
“那么,你可以说了吧?”康桥问,他也很想知道实情。
“这……”邝求安想了想。“其实,要了解最真实的原由,我想还是由大姐、二姐来亲自解说应该是最详细的了。”
数秒的绝对寂静,继而两道异口同声的惊叫。
“是她们?”
邝求安颔首,老人家马上对再度守候在门口的管家扬了一下手,后者再次转身离去。
“是她们?竟然是她们?”康桥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你怎会知道?”老人家问。
“我在无意中听到她们的谈话。”邝求安老实承认。
“为什么不告诉康桥,由他来告诉我?”
邝求安瞥一下康桥。“我怕他会和父亲您吵起来,您的年纪又这么大了,如果有什么万……”
深沉的目光凝住邝求安片晌,老人家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康桥则很没有耐性地追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好先用中文向康桥大略解说一下,然后她转注老人家。
“父亲,大姐、二姐认为您只关爱大哥,根本不在乎她们,这不是真的吧?”
但老人家没有机会回答,康桥的大姐、二姐就到了,她们的神态一如以往般倨傲,冷冷地蔑视康桥和邝求安一眼后,即面对老人家恭谨地行礼,再跪坐下去。
“父亲,找我们有事吗?”康桥的大姐以她那特有的沙哑嗓音问道。
老人家凝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好半天,方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为何要害死你们的大哥?”
两声惊喘,姐妹俩跪坐的身躯立刻吓歪了,一张脸是白的,一张脸是青的,唇瓣抖颤,半声也吭不出来,连想否认一下都没那种勇气。
她们知道,父亲既已当面问出口,真相便再也隐瞒不住了。
见状,邝求安忙道:“你们放心,父亲已答应,他不想报仇了,现在,他只想知道真相。”
姐妹俩相觎半天,终于认命地相对苦笑,然后,真相娓娓道出。在述说期间,老人家始终安安静静的聆听,不插任何语句,也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她们说完好半晌后,他才转头望向康桥。
康桥颔首。“她们说的是实话,没有半个字谎言。”
老人家这才深深叹了口气。“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康桥的大姐怯怯地偷觎父亲一眼。“我们说了,父亲会相信吗?”
老人家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他坦承,无法确定当年的自己是否能够相信女儿的控诉,“不过……”他眼色深沉地目注大女儿。“你真以为我不在乎你们吗?”
康桥的大姐瑟缩一下。“我……”
老人家再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何要提拔征夫做我的义长子,又未经你同意便把你嫁给他?没错,他是个人才,但也不是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才,可是我选择了他,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了呀!”
康桥的大姐愣了一下,“父亲?”她惊讶地瞪圆了眸子。
老人家转注二女儿,“你也是啊!”他慈爱的望住她们。“把你们嫁给喜爱的人,希望你们能够得到幸福,提拔你们的丈夫,让你们的未来有保障,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啊!”
自己的亲生女儿,怎能不关爱,他只是没有明确的说出来而已啊!康桥的两个姐姐先是张口结舌,然后两个五十岁的老女人彷佛五岁小女孩一样扑进父亲怀里,“父亲!”又惊又喜更感动地放声嚎啕大哭。
原来父亲也像疼爱大哥一样的疼爱她们呀!
老人家眼眶润湿,一手一个慈祥地拍抚她们的背,同时,他回眸望向康桥,见他怀里的邝求安也哭得一塌糊涂,是感动,也是喜极而泣。
“你娶到了一个好妻子。”他轻轻道。
“那当然!”康桥得意地咧开笑嘴。
邝求安生平第一次赌博,她赌赢了!
第六章
“慢着,慢着,你们这几个小鬼又想把我老婆带到哪里去了?”康桥气急败坏的捉住差点被好几个从十六、七岁到二十几岁不等的外甥女偷走的邝求安,一把扯到身后,不让她们抢走。
“舅舅,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娱乐方式,我们要带舅妈去品味一下呀!”
“那就不必了?她很纯洁乖巧的,你们可不要把她带坏了!”
“舅舅好过分,我们才不会教坏舅妈呢,我们是要教舅妈如何享乐嘛!”
“那也不必!”
可是他拒绝他的,那些女孩子们还是硬把笑个不停的邝求安捉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那边懊恼不已。打从他大哥被害的真相披露那天起,在他大姐、二姐得知那是邝求安赌命为她们求得的机会,好让她们能够和父亲把话说开了之后,她们对他和邝求安的态度便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见了他们总是亲亲热热的有说有笑不提,又派她们那几个活泼好动的女儿们来带邝求安到处去玩,有一回还背着他远征到北海道去,三天不见人影,半点音讯都没有,害他差点跑去报警。
“怎么了?康桥。”
康桥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姐夫征夫,征夫现在也对他极为友善,常常找他泡茶聊天,不然就下棋厮杀。
这么友善,他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我老婆又被抓走了!”他不甘心的咕哝。
征夫失笑,拍拍他的肩。“就让她们去吧,她们女人玩的方式,我们男人可不一定能接受。”
“那我呢?”康桥可怜兮兮地嘟嘴。“我会寂寞耶!”
征夫哈哈大笑,“我们男人也有我们男人玩的方式啊!”他转身就走。“走,我带你去!”
“到哪儿?”
“跟我去了就知道!”于是男人玩男人的,女人玩女人的,皆大欢喜。
可是两天后,康桥那些外甥女带回家里来的,不是玩疯了的邝求安,而是一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吓坏了的女人,只见她容颜惨白,双眼瞪得比钢珠还大,脸皮更是僵硬得好像再也无法恢复正常,连神智也不晓得飞到哪里去游荡了,痴痴傻傻的只是瞪着前方。
“怎么回事?”康桥气急败坏地把邝求安搂入怀内,怜惜地拍着她的脸颊,却怎么也唤不回她的神智来。“怎会这样?”
康桥的大外甥女!尤子瑟缩一下。“又不是故意的,是意外啦!”
“对嘛、对嘛,谁知道他们会故意来找我们的麻烦嘛!”另一个外甥女―幸子也委屈地道。
“谁?”康桥咬牙切齿地问。
“还会有谁,不就山口组的手下嘛!”尤子忿忿道。“他们跟舅妈搭讪,舅妈不理他们,他们就生气了,硬要舅妈陪他们去喝酒开房间,那我们当然就跟他们吵起来了呀!”
“后来吵着吵着……”幸子瞥一下邝求安。“双方就干起来啦!”
“拳头?”
“对。”
“那……”
“可是拳头打不够,就变成枪了。”
康桥抽了口气。“枪?!”现在,他能理解邝求安为何会吓成这样了。
头一次处身在枪林弹雨之中,她没吓昏倒就很了不起了。
“对,枪。”尤子倒是习惯得很,一派满不在乎的样子。“结果很不幸的,有一位保护我们的手下中了弹,死了,又那么恰恰好倒在舅妈身上……”
更糟糕了,居然有人死在她身上,难怪她会吓坏了。
这回,邝求安没有昏睡,她是躺床上睁两眼瞪天花板,整整两天,她不敢踏出房门半步;而康桥也一直握住她的柔萸陪伴在一旁,不做任何空洞的安抚,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第三天,她终于离开房间用早膳,却是笑容平静,安详如故,彷佛前两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似的。
“舅妈,今天我们去涩谷好不好?”
“好啊!”然后,邝求安继续让康桥的外甥女们带着她到处玩、到处疯。凝住她纤弱又坚韧的背影,康桥胸口有一股痛!怜惜的痛,他知道,她再次以她异于常人的韧性,成功的消化吸收了两天前所经历的恐怖梦魇。
不同的是,这一回……
他好心疼!
进入九月,康桥那些调皮又顽皮的外甥女们终于不再出现,因为各级学校陆续开课了,她们要上学,没空再到处玩、到处闹了。
这天,又是康桥一个星期一次单独外出办事的日子,往常他都是在近晚餐前才回来,但这日他在下午两点多就回来了,由于恰好是午觉时间,唯恐邝求安也在睡午觉被他吵醒,因此他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以为还有时间和她一起睡会儿,没想到却瞧见一幕令人震愕的景象。
长廊边的塌塌米上,穿着家居和服的邝求安跪坐在那里,正聚精会神地替他擦拭手枪。
“小安安,你在干什么?”他吃惊的走到她身旁坐下,见整把手枪已被拆开来,零件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面前,旁边还有一罐保养油!她正在替他保养手枪。
“替你保养手枪啊!”邝求安柔柔的漾笑,手上仍忙碌地工作着,“父亲跟我说,手枪是你们最重要的保命工具,最好要时时保养,免得要用时出问题,那可就不好了。可是……”她嗔他一眼。“你都懒得保养,那我只好替你保养啰!”
“……”康桥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你放心,父亲仔细教过我了,我会很小心保养的。”邝求安一边说,一边放下保养好的零件,再拿起另一样零件起来仔细擦拭上油。“父亲还说,哪天有空,他会教我用手枪,这么一来,真有必要的时候,我就帮得上你了。”
“……”听她说得好像只是在保养机车似的,康桥张嘴想抗议,却依然吭不出声音来。
“我想,哪天有空,你可以帮我挑一把适合我用的枪吗?父亲说……唔!”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康桥猛然抱住了她,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邝求安甚至隐约感觉得到他似乎在颤抖。
“怎么了?康桥,你怎么……”
“嘘……不要说话,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好吗?”
“……喔。”温驯地,她顺从了他,就像古时候那种以夫为天的女子,夫婿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毫无反抗的念头。
他更是满怀激动。
她是柔弱的,弱得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吃定她,把她踩在脚底下,但,她的韧性也是真的很强悍。
从跟着他踏入黑道世界那一刻开始,她就深深为这个世界的残忍无情而震骇、而惊惧,但是她总是一而再地拿出女人的坚强韧性来吸收、接受,再平静地陪同他继续往前走下去,尽全力帮助他。
凭良心说,他跟她那个前男友对她所做的实在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一个是身体上的辛劳折磨,一个是心理上的考验折磨,两者都是折磨,都让她很不好受。
但是,起码他懂得感激、懂得回报。
她的付出,他都看到了,也因此而深为感动,但再多的感动也比不上这一刻的心灵撼动。
在这一刻里,他才真正了解到,她不仅仅是努力在嫁给他之后,勇敢地面对所有必须面对的现实,无论是残酷的,或无情的,费尽心思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不管是在台湾,或是人生地不熟的日本。事实上,她根本是竭尽全力要让自己完全融入他的家庭之中,纵使他的家庭是属于黑道世界的一分子,那么,她就期许自己能够成为一个称职的黑道媳妇。
她明明是那么排斥他的黑道背景的!
当初如果不是他承诺会远离黑道,给她一个正常的生活,恐怕她也不会答应和他结婚吧!
但最后,她还是全盘接受了这种她最抗拒的环境。
就算他说要留在日本继任住吉会会长,只要不会引起任何纠纷,她大概也不会反对。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是黑道媳妇,她接受这种在嫁给极道男人之后的命运。
她的努力比他所希望的多更多,她的付出也比他所期待的加倍再加倍,她的信任早已超过极限,她的表现已经不是完美可以形容的了。
她,是他愿意用全心去爱怜的女人,也是他愿意用生命去珍惜的妻子。
“小安安。”
“嗯?”
“我得告诉你一件很严重的事。”
“什么事?”
“恐怕我已经爱上你了!”
“……呃?”
九月中旬的第一个周六,邝求安又被康桥那些外甥女们抢走了,奇怪的是,这回康桥丝毫没有反对的表示,甚至还笑嘻嘻的要她玩得尽兴一点。翌日中午,全家人,包括康桥他三位姐姐的家人,难得二十几个人全数聚在一起享用了一顿格外丰盛又热闹的午宴,然后在用罢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