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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要把她的后半生交给那个人高马大,却只有六岁智力的低能儿吗?
想到这里,她开始觉得累了。
身体累,心更累,好累好累!
她也觉得厌烦了。厌烦她自己,厌烦这个世界,好厌烦好厌烦!她累了、厌烦了,却还是一直往前走,因为她不知道除了往前走之外,她还能如何?走着、走着,她觉得行李好重好重,就把它们丢掉了,谁要就谁拿去吧!
走着、走着,她觉得不想再走下去了,就在一旁的行道椅上坐下,松懈身体,脑袋放空。
现在,她只需要一个答案。
她不想再走下去了,所以她就停了下来;那如果是生命呢?倘若她不想再继续了,也可以就这样停止了吗?
是她自己的生命,应该可以由她自己来决定吧?
“回来得正好,这给你,快,要出发了!”
“咦?”刚踏进家门半步,身子滴溜溜一转,康桥又被拖出门去了,手里还多了一把点三八,他啼笑皆非的举举枪。“喂,这是干什么?我……”“南部的人闹事闹到我们地盘上来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还以为我们的地盘很好吃呢!”
“可是我……”
“你是不是康家的人?”
“当然是,但……”
“那就给我闭嘴!”
“……”闭嘴就闭嘴!
康桥不甘心地瞪表哥的背影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随后跟上。
午夜时分,北投某处山区公路上轰轰烈烈地展开一场南北帮派大干架,千军万马,枪林弹雨,直到差不多干出个结果来之后,姗姗来迟的警车才摇着车屁股赶到,现场却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摊摊的血迹,连半个伤者也没有留下来给他们探听,大家只好鼻子摸一摸,又回警局里去抓蚊子了。
“桥廿,介勇喔!”
“哇尚某爱替郎‘乔’,拜托麦叫哇‘乔’。”康桥喃喃道。
虽然康家是外省人帮的角头,但也有不少台湾郎手下,耳熏目染之下,康桥也能说得一口正港A台湾话,尤其是三字经,保证一流的难听,最高质量的脏。总之,要混帮派,不会台湾话一定混不下去的啦!“走,大家到定来去林一杯!”
“……”
就像干架一样,康桥又身不由己的被拖去“林一杯”,这个人敬他一杯,那个人敬他一杯,杯杯都是“厚达啦”,到最后,他也开始敬这个人一杯,敬那个人一杯,杯杯见底,直到他见底见到地上去了。
“啧,捺A加某量!”
“虾郎麦加伊扛返去困啦!”
默默的,他的表哥康健把他扛到肩上,麦扛返去台,不,困。
不过,一回到家里,康健就像扔米袋一样把康桥丢在地上,然后径自转去开冰箱拿冰水喝。
“不用装啦!”
“下次换你!”
康桥咕哝着从地上爬起来,甩甩头,晃了一下,苦笑,转身进浴室去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每次回来都这样,下次谁敢回来!”他嘟嚷着抢来冰水,仰头大口灌。
“你敢不回来,爷爷会拆了你的骨头!”康健嗤之以鼻地道。康桥哼了哼。“他们呢?”
所谓的他们,是指康桥的外公、舅舅、舅妈和康健的老婆、儿子。
“下台中去喝‘周董’他儿子的喜酒了,大概要一个礼拜左右才会回来。”
“喝个喜酒,干嘛喝那么久?”
“因为他们要……”康健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顺便和‘陈董’谈谈你的婚事啰!”
噗!
康桥又咳又笑!因为他喷了表哥满头满脸的水―又气急败坏地把冰水丢回给康健。
“他妈的‘陈董’又是谁?”
“海线的。”
“可恶,就知道你们会催我回来,都他妈的没安好心眼!”
“你们?”
“外公和老爸啊!”康桥愤怒的大步回到自己的卧室,“老爸也说要替我安排婚事,现在外公也要替我安排婚事,”一边怒吼,一边翻找换洗衣物。
“是怎样?他们以为我有两根鸟吗?”
康健失声大笑。“一根就够用啦,老弟!”康桥怒气冲冲的横他一眼,懒得再找衣服了,直接走向浴室,“他们哪一个也别想操纵我的‘鸟’事,那是我的人生,又不是他们的筹码!”吼完,砰一声浴室门关上。
“鸟”事?
康健斜肩靠在门上,大笑。“那你想怎样?”
“我要抢先结婚,看他们能怎样!”康桥的怒声从门缝里钻出来。
康健漫不经心地喝着冰水,想了一下。“假结婚?你骗不过他们的啦!”
康桥冷哼。“当然是真的结婚!”
康健讶异地挺直了身子。“你有女朋友啦?”
“没有,不过……”浴室门突然打开,康桥的脑袋探出来,贼笑嘻嘻的。“有个女同志找我结婚,好混过她老爸、老妈的催婚,过两年后,我们再离婚。”话落,脑袋缩回去,门又关上了。
“你不怕她后悔不离婚了?”
“结婚前,我们会先签好离婚证书的。”
康健耸了耸肩,“随便你,不过……”他走回冰箱,把冰水瓶放进去。“就算你真的结婚了,也不一定能够解决这件麻烦。”
刷一下浴室门又打开,脑袋再度探出来,“你不会说出去吧?”康桥眯眼问。
康健笑了。“当然不会,我也不赞成这种事啊!”
“那你又顺从外公的操纵,和他替你安排的对象结婚?”
“没办法,我跟你不一样啊!”康健无奈地撇了一下嘴。“幸好,你表嫂算是个不错的女人了,起码,她很听话。”
听话?
他是在养狗,还是养猫?
康桥摇摇头,脑袋又缩回去,门关上。“那二表嫂呢?”
他所说的二表嫂,并不是二表哥的老婆!康健也没有兄弟,而是康健的小老婆。
“那个女人……”康健呻吟。“就真的很麻烦了!”
“哦?怎样麻烦?”康桥的声音透着十分明显的幸灾乐祸。
“既野蛮又凶悍,老是跑来这里吵吵闹闹,连爷爷都有点受不了,老是叫我赶快想办法搞定。”
“谁都可以受不了,就是外公不行,这件事可是他安排的喔!”
“是没错,但是……”康健苦着脸喃喃道。“你敢这么跟他说吗?”
“当然敢!”气势万丈的说完,顿了一下,再追加一句弄话。“一说完我就跷头!”
康健怔了一下,爆笑。“原来你也很弄嘛!”
“对上外公那副蛮不讲理的大嗓门,谁不弄?”
“说得也是。”
“算了,那也是你的问题,你自己搞定吧!不过,刚刚你为什么说,就算我真的结婚了,也不一定能解决这件麻烦?”
“还用问吗?想想你怎会有二表嫂的吧!”
“可恶,那就……就……到时候再说吧!”
浴室门开了,康桥腰部围着浴巾出来,一边用另一条浴巾擦拭头发,看样子是清醒多了,不过两只眼皮却反而更沉重了。
“你拿我的手机干什么?”
“帮你换新的手机铃声。”康健贼笑兮兮的把手机扔还给他。“每次我来,你就帮我换新的手机铃声,”而且都是康健自己录的一堆无聊东西。
“你真的很无聊耶!”
“让你随时都可以‘怀念’老哥我的声音啊!”康健一脸令人恶心的笑。
“最好是怀念!”康桥嘲讽地咕哝,随手将手机扔到脱下来的衣服堆上。“我要睡了,拜托,就算台湾要陆沉了也不要再来找我,我真的很累了!”
“好好好,你去睡吧!”
于是,表兄弟俩各自挥挥手,一个回自己的房间,一个转向自己可爱的的床。
直挺挺的往床上倒下去之后,康桥暗暗发誓一定要睡到饱才要起来,天要塌就塌,地要陷就陷,他照睡不误。
可是……
一阵“豪迈”的手机铃声就在他阖上眼的那一瞬间开始愉快的念起来,“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为女人可以插兄弟两刀……”
尽管插,不关他的事!
他把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
康健的声音继续在手机里乐不可支的念个不停。“为朋友可以赴汤蹈火,为女人可以把朋友丢进热汤火堆里……”快丢,丢了就别再吵他了!他抓来另一个枕头往头上压。手机愈来愈兴奋的持续扰人安眠的任务。“人生有一知己,可以不恨……”恨你妈的×!
他抓狂地丢开枕头,爬过床,在另一边的衣服堆上抓起还在“为了女人,可以把知己扫进垃圾桶里……”念个不停的手机,本想关机就好,但想想又不甘心,于是按下通话键,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对着手机发飙。
“干你××操××,林刀死郎喔,三更半瞑卡三小电为!”
第二章
“我们结婚吧!”他……他说什么?邝求安错愕地拿下手机来瞪眼看,强烈怀疑是不是中华电信接错线路了,不然就是有插播……
“喂,小安安、听见没有?我们结婚吧!”
又是小安安!
“跟你说我二十六岁了!”邝求安有点孩子气的叫回去。
“好好好,大安安,明天,不对,再……呃,五个钟头后,就十点,我在台北地院门口等你,记得把证件都带来喔!”
“咦?可是……”
“一定要去喔,我们不见不散,你要是不来,我就一直等在哪里,等到我变成人干……”
“但……”
“好,就这样!”
邝求安再次拿下手机来瞪眼看!手机那头收线了。
就这样?
哪样?
十点前,台北地方法院门口,邝求安还是来了。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也许是因为康桥说了不见不散,而她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也或许是因为,当她想要再给自己一个最后的机会时,结果就真的出现了一个机会,虽然不知道这个机会究竟是真的,或只是老天爷开的另一个玩笑,但,她想试试看。
因为,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她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差十五分十点,他应该还没到吧?不过,就算他到了,她也不认得。从头两句粗暴凶狠的圈圈叉叉台骂来判断,他应该是个起码四十岁以上的台湾郎,但之后,他那低沉温和的嗓音又像是三十来岁的外省人,老实说,她根本猜不出他到底多少岁,更别提他是什么样子的,就算他已经到了,她又该如何认出他来呢?
环眼搜寻四周,她问自己:到底哪一个会是他呢?
突然,她的视线定住了,并不是因为她认出康桥来了,而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对象”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个笑容灿烂得就像个大男孩的年轻人,最多二十一、二岁,一身随性的休闲上衣和牛仔裤,是个非常迷人的年轻人,但这些都不是吸引住她目光的原因,而是他有一股说不出的帅劲儿。
无论是他的五官、笑容,或是穿着、举止,都十分的帅气,就连他就地坐在台阶上的姿态都帅得不得了,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帅气的年轻人,帅得她明明知道这样盯着人家看很丢脸,可偏偏就是拉不开眼。
真的好帅喔!她暗暗赞叹着,就在这时,那年轻人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使她忍不住瑟缩一下,赶紧移开目光,以至于她没注意到那年轻人的视线在扫过她之后又马上拉回来,并定定的盯在她身上。那年轻人虽然十分吸引人,但围在他身边的人却又令人无法不退避三舍。
一个是高头大马,手臂上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红龙刺青,表情严厉、目光凶狠的彪形大汉;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纤指夹着一根烟的妖娆女人!怎么看都像是干那一行的;再加上一个黑西装、黑墨镜、三分头,标准日本黑道分子打扮的男人。
至于最后一个是最令人讶异的,那是个高鼻子、蓝眼睛的阿兜阿,手上拎着公事包,就像我们在美国电视剧集里看到的那种白领阶级,他正在滔滔不绝地对年轻人说着什么。
那年轻人十分吸引人,但除了阿兜阿之外,其它那三人却又非常之吓人,虽然眼睛的健康很重要,但生命更宝贵,因此周围的人都顾不得养眼,脚下先拉开一段安全距离再说,再趁他们不注意时偷瞄几眼就好。
邝求安连偷瞄也不敢,一旦拉开了眼,她又开始专注在寻人这件事上,并思索着她要等待多久……
他会来吧?就在邝求安东张西望忙着找人的同时,康桥也双眼发亮,目不转睛地盯住她,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能够确定!就是她!
凌晨那通电话,第一句话他就听出她在说谎,她并不是无聊,而是已然失去生存意志了;她也不是想聊天,而是希望有人能帮帮她、救救她,因此,他才会按捺下怒气来安抚她,之后,虽然他们的对话并不多,他也很快就明白,她并不是只因一时冲动就觉得活不下去的,而是……
她是真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