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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如果你懂得尊敬要人,你会有前途的。”牙医的口齿不太清晰,但相当神气。他穿着前交叉式的缠腰布、豹皮制的紧身上衣,颈间接着大项链,手腕上还戴着手环,贵气十足。“我们坐吧。”他说。只见他坐在他的彩绘木椅上,帕礼尔坐的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座椅。他和牲畜记录员面前,摆了一张放置书写用具的矮桌。
帕札尔求证道:“根据你的说法,你总共有一百二十一头中、七十只绵羊、六百只山羊和六百头猪。”
“没错,上一回,也就是两个月前清点的时候,少了一头牛!你要知道,我的牲畜可都是价值非凡,就算瘦一点的,也还能换到一件亚麻长袍和十袋大麦,所以我要你把小偷给揪出来。”
“你自己调查过吗?”
“这个我可不在行。”
法官接着转向坐在席子上的牲畜记录员。“你在记录册上写了些什么?”
“动物的数目。”
“你问过谁了?”
“谁也没问,我只负责记录,不负责质问。”
帕札尔没有再问出什么,他生气地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无花果木板,木板表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石膏,接着又拿出了一根二十五公分长的灯心草杆笔和一个调制黑墨水的小碟子。他准备好了之后,喀达希打了个手势,让牧牛工头把牲畜赶出来。
只见工头轻轻拍了一下带头大牛的颈子,大中便带领着笨重温驯的牛群,开始缓缓前进。
“了不起吧?”
“你应该称赞饲养的人。”帕札尔这么建议。
“小偷应该是赫梯人或努比亚人,孟斐斯的外国人实在太多了。”喀达希说。
“看你的姓,你的原籍应该是利比亚吧?”
牙医脸上立刻露出不快的神情。“我已经在埃及住了很久了,而且跻身于上流社会,我这儿的富庶,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别忘了,朝中许多大臣都是我照顾的患者,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仆人搬着各式各样的水果、一桶桶的大蒜、一篮篮的葛筐和一罐罐的香料,伴随着牛群走过。很明显地,这不只是单纯的清点作业,喀达希还想借机向新任法官熔耀自己无尽的财富。
勇士静悄悄地钻进了主人的座椅底下,注视着成群走过的牛只。
“你是哪一省的人?”牙医问道。
“这里问话的应该是我。”
有两只上了套的牛经过台前,较老的那只突然趴倒在地,不愿再往前走。“别装死了。”牛夫说。被骂的牛畏缩地看了牛夫一眼,却还是不动。
“打它。”喀达希命令道。
“等一下。”帕札尔制止他,并一面走下台子。只见法官轻抚着牛的腹侧,柔声安慰,并请牛夫帮忙把牛拉起来。老中听了法官的话,安心站了起来。帕札尔也重回到位子上。
“你倒是很有同情心嘛!”喀达希讽刺地说。
“我不喜欢暴力。”
“但有时候暴力是必要的,不是吗?为了抵抗外人入侵,那些埃及人为了替我们争取自由而死,难道他们该受谴责吗?”。
帕札尔专心看着中只队伍,记录员则在一旁数着。清点的结果真的比主人中报的牛数少了一只。
“太过分了!”喀达希的脸气愤地涨成紫红色,“有人偷了我的东西,而竟然没有人愿意举发。”
“你的牲口应该打了烙印吧?”
“当然!”
“把那些打印的人叫来。”
总共来了十五个人。法官一个一个地询问,并把他们隔离开来,以免他们串通。
“我抓到这个小偷了。”帕札尔对喀达希说。
“是谁?”
“卡尼。”
“我要求立刻开庭。”
帕札尔答应了。他挑选了一个牛夫、一个看管山羊的人、牲畜记录员和一名庄园管理员当陪审员。而卡尼也未打算脱逃,爽快地来到台前,面对一旁喀达希愤怒的眼光,显得十分坦然。被告长得矮矮壮壮,褐色皮肤上刻着深深的皱纹。
“你认罪吗?”法官问道。
“我?认罪?不。”
喀达希用手杖重重敲了一下地板。“这个狡猾的强盗!你要马上治他的罪。”
“住嘴!”法官命令道,“如果你再出言干扰,我就马上中止审问。”牙医只得愤愤然转过身去。
“你是不是曾经帮喀达希的牛只打过烙印?”帕札尔问。
“是的。”卡尼答道。
“这只牛不见了。”
“它逃走了。你们可以到附近的田里找。”
“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我不是放牛的,我是种菜的。我的工作是一块地一块地地去浇水,白天我要用扁担挑着很重的水罐去帮作物浇水,晚上也没得休息,还要帮一些比较脆弱的菜浇水,还要清理垄沟,还要把士堤填厚。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看看我的脖子后面有两次脓肿后留下来的疤。这是菜农才会有的毛病,牛夫不会有的。”
“那你为什么要转业?”
“因为有一次我挑菜的时候,喀达希的总管强迫我的,他要我丢下菜园去帮他看牛。”
帕札尔传唤了证人,证明卡尼所言不虚,于是将他无罪开释。为了补偿他,不但将走失的中判定归他所有,并且命令喀达希以为数可观的食物,赔偿他这几日荒废了菜园的损失。
菜农向法官行了个礼,从他的眼里,帕札尔看出了他内心的感激。
“强行逼迫农民可是很严重的过失。”他提醒庄园的主人说。
牙医这下可是愤怒欲狂了。“这怎是我的错!我又不知情。该罚的是我的总管。”
“你应该知道刑责吧,要罚杖打五十板,还要再度降级为农夫。”帕札尔转向总管说。
“当然依法行事了。”
被法庭提讯后,总管并不否认,于是他被判了刑,并且立即执行。
法官帕扎尔离开庄园的时候,喀达希并未前来送行。
第五章
勇士睡在主人的脚下,正做着丰盛大餐的美梦;北风饱餐一顿新鲜草料之后、便站在门口当起卫兵来。帕札尔则天一亮就待在办公桌前校阅卷宗,堆积如山的工作并末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反而更让他下定决心要把延右已久的进度赶上,一件也不遗漏。
书记官亚洛快接近晌午时才来,一副萎靡的模样。
“你好像很累。”帕札尔看着他说道。
“刚跟太太吵了一架。唉,我娶她是要她帮我准备美食。怎知她竟然不做饭i我实在不想再见到她了。”
“你想过离婚吗?”“没有,因为我女儿的缘故,我希望她成为舞蹈家,可是我太太却偏偏另有计划。我们两个谁也不肯让步。”
“这事恐怕不太容易解决。”
“我也是这么想。你到喀达希那儿调查得还顺利吗?”亚洛换了个话题问道。
“我刚写完报告。中找到了,菜农无罪释放,总管判刑。我觉得那个牙医也有责任,但是我无法证明。”帕札尔有点遗憾地说。
“别得罪这个人,他关系广得很。”
“是吗?”
“很多显要都是他的患者。最近还有谣言说他失过手,如果想要牙齿的话,就别找他。”
勇士低声吠了一声,被主人安抚了一下才安静下来。往常它这样的叫声,一定是含有某种程度的敌意,偏偏见到书记官的第一眼。它就不喜欢他。
帕札尔在中只失窃案的判决报告上盖上了自己的章。亚洛对法官那秀气工整的字迹赞叹有加,只见他流利地写着象形文字,毫不犹豫地记下自己的想法。但亚洛有些揣测不安,“你该没有对喀达希提出告诉吧?”
“当然有。”
“有?这样做很危险的。”
“你怕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把话说清楚,亚洛。”
“司法这个东西实在太复杂了……”
听书记官说得吞吞吐吐,帕札尔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不这么想,一边是真相,一边是谎言,径渭分明。要是我们向谎言投降,即使只是一句谎言,从此司法就再也无立足之地了。”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还年轻,等你经验越来越多之后,你的想法就不会这么直接了。”亚洛意有所指地继续劝他。
“希望不会有这一天。村子里,很多人也都这么对我说,但我觉得这种说法并不正确。”
“你想忽视阶级制度的重要性?”
“难道喀达希就可以枉顾法律?”
一来一往几句话过后,亚洛叹了一口气,“帕札尔法官,你应该很聪明也很有胆识,不要装作不懂。”
“如果阶级制度不公允,国家就等于走向灭亡了。”
亚洛看看他说:“如果硬是要向阶级制度挑战,你也会跟别人一样一败徐她的。
解决你有能力解决的问题,棘手的案件就交给上级处理吧。你的前一任法官就很懂得避开这些麻烦。你好不容易获得这次升迁的机会,可要好好把握!“用前人的经验警告,或升迁机会等利诱的说辞,显然影响不了帕礼尔的固执。
“正因为我的办事态度,今天我才会调任到这里,现在我又何必改变呢?”
“还是那句话,我劝你遵循既有的制度,珍惜你的机会。”
“我所认识的惟一制度就是律法。”
亚洛说得烦了,又急又气地捶胸顿足,“你是自取灭亡,到时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明天你就带着我的报告到省府去。”
“悉听吩咐。”亚洛赌气答道。
“还有一件小事,我并不是怀疑你的工作热忱,只不过,我想问的是,你就是我唯一的下属吗?”
亚洛有点尴尬,“可以这么说。”
“这是什么意思?”帕札尔顿生好奇。
“其实还有一个人叫凯姆……”
“他的职务是……”
“警察。你下令之后,由他负责抓人。”
“好像是很重要的角色!”
“前任法官从来没有逮捕过人,每次一有嫌疑犯,他就会向武力较为完备的法庭声请援助。凯姆待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干脆出去巡逻了。”
“我可以见见他吗?”
“他偶尔会来。”随即亚洛又战战兢兢地说,“对他要客气一点,他那个人脾气很不好。我很怕他,所以可别指望我去跟他说一些会惹他生气的话。”
“要想在这间办公室重建秩序,似乎也并不容易。”帕札尔心想,同时也发现纸莎草纸快用完了,便问道:“这东西什么地方有得买?”
“美锋,孟斐斯最好的纸商。价钱贵了点,可是纸质绝佳,又不容易损坏。我强力推荐。”
“你老实告诉我,亚洛。这个建议,完全没有利益牵涉在内吗?”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亚洛见法官怀疑起自己,不禁涨红了脸。
“抱歉,我失言了。”
帕札尔翻了一下最近呈递的诉状,没有一件是特别严重或紧急的。随后他又看了受他监督和需经他同意后任命的人员名单,千篇一律的行政工作,要做的只是盖章罢了。
亚洛左脚盘起坐着,右脚则高举在前,他腋下夹着文具台,芦苇笔嵌在左耳后,手里忙着清理笔刷,一边看着帕札尔。“你很早就开始工作了吗?”
“嗯,天一亮就开始了。”
“好早。”亚洛有点惊讶。
不过帕札尔却只是淡谈地回答:“在乡下养成的习惯。”
“是……每天的习惯?”
“我的老师说,只要一天的懈怠就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只有双耳开启,理智清明,心灵才能够学习。要做到这一点,还有什么比养成习惯更有效的方法? 否则我们内在沉睡的猴子,就会开始作怪,心殿也会失去了元神。”
亚洛不禁流露出些许黯然,“这种生活方式并不舒服。”
“我们可是司法的公仆啊,不是吗?”
“那么,我的工作时间……”
“每天八个钟头,工作六天,休息两天,依照各个节庆,全年共有两到三个月的假期,这样可以吗?”
书记官点点头。虽然法官没有明说,但他知道自己上班的时间得要注意一点了。
案头有一份简短的文件让帕札尔起了疑惑。话说负责看守吉萨金字塔斯芬克斯的卫士长,刚刚被调派到码头仓库去了。这样毫不相干的职务调动,想必是犯了严重的过失,但文件上却一无注明。然而,省大法官已经盖了章,现在只缺帕札尔的章子,因为该名士兵就住在他的辖区内。简单的例行作业,原本应该只是个反射动作便可完成,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斯芬克斯的卫士长是个肥缺吧?”
“有意争取的人的确不少。”书记官坦承说,“但是目前在职的人却劝他们打消念头。”
“为什么?”帕札尔反而觉得奇怪。
“这名士兵经验丰富,服务纪录辉煌,而且是个正直的人,他兢兢业业守护着斯芬克斯,可是这尊古老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