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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
杜妈妈想到得来的消息,任是老成,也不由顿了顿才开口:“五军都督府的人说,没安排人巡城。白大总管说,三爷前天夜里一个人在司房里侍了一夜。三爷身边的小厮说,范总兵是大前天回来的,请了侯爷去听戏。侯爷和三爷是酉正三刻到的,戌初走的,亥正一刻回的府。”她尽量简单、不带感情的述说着所听到的一切,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太夫人好像没有听见似的,直到收了最后一笔,这才抬头望着杜妈妈:“把这字裱起来,送给老三。”
杜妈妈恭敬地弯下腰去,尊敬地应了一声“是”。
太夫人伸出手。
杜妈妈忙将太夫人扶起。
太夫人去了佛堂的正堂,给供奉的观世音菩萨磕了三个头,上了三注香,起身依旧和杜妈妈去了暖阁。
“昨天晚上,老三媳妇干什么?”声音很清冷。
杜妈妈跟了太夫人快四十几年,早就知道太夫人的脾气,来前把太夫人可能问的话全都打听清楚了,在心里有了腹稿,这才来回的太夫人。因此这事太夫人虽然没有让杜妈妈打听,杜妈妈却是早就悄悄问了的。现在太夫人问起来,回答的也就不困难了。
“听说一直在做针线,等着三爷回去。到了后半晌才睡。”
“老四媳妇呢?”
“吩咐值夜的妈妈和乔姨娘那边的人给侯爷等门。自己和往日一样,亥初左右歇了。”
太夫人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看,是不知道呢?还是沉得住气?”
“奴婢不知道。”杜妈妈深知此事的重大,自称也变得卑谦起来,“不过,前些日子晚香去见过四夫人,晚上侯爷就去巡城了。今天一早,侯爷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去上朝,而是去了四夫人的屋子,在那里吃的早饭。听说吃早饭的时候,屋里服侍的全都退了下去。”说完,想了想,又低声道,“那边都是陶妈妈训出来的人,只能打听个大概,再多的,就打探不出来了。”
太夫人听了微微颌首:“四夫人对陶妈妈怎样?”
“刚进门没多久,外院的白总管指了马棚喂马的向丑儿的婆子去给四夫人搬东西。没多久,向婆子的孙女,就是那个被称做小芳菲的,被安排在后花园里扫地。没几天就顶了个嫁出去丫鬟的缺,升了二等,如今拿着五百文的月例。向婆子不知道多感激,逢人就说四夫人的好,还做了肉饼送给四夫人。和四夫人跟前的琥珀常来常往的,给琥珀做鞋做袜,很是亲热。”
太夫人嘴角翘了起来:“她倒挺机灵的。”
杜妈妈听不出太夫人这是在赞四夫人还是在赞向婆子,只好含含糊糊地笑着应了一声“是啊”。
太夫人重新坐到暖阁里,拿起案头的一本《金刚经》……
……
十一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做针线,玻璃窗挂着的月白色绸布帘子用银勺勺着,窗外的景致一览无遗。皑皑白雪反射着微兰的光芒射进来,照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如韧柳般纤细却优美的轮廓。
绿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却发现她手里的针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眼睛怔怔地望着绣花棚子上绣了半朵的山茶花发着呆。
她犹豫半晌,还是低声禀道:“夫人,暖房的人来换花了。”
十一娘“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目光也恢复了以往的灵动,露出和煦的笑容:“让她们进来吧!”
绿云低声应“是”,不一会带了两个婆子进来给十一娘行了礼,把屋里快要凋零的山茶花换上了绽放、含苞各一半的腊梅花。
屋子里立刻有若隐若无的清香。
十一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那个婆子:“可有水仙花?”
那婆子笑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还没有结苞。如果夫人想摆水仙花,我这就去跟季庭嫂子说,过两天就能送来了。”
暖房里送花,讲究半放半待,没有结苞的是不能进上来的。
十一娘笑道:“无妨,让她给我送几盆来。我自己照顾也是一样。”
那婆子立刻应了,和另一个婆子在墙角摆上冬青树,在花几上摆了文竹和芦荟。
琥珀进来,手里还捧了一尊插了木芙蓉的青花花觚。
“夫人,您看放在哪里好?”她笑盈盈地望着十一娘。
十一娘看那木芙蓉碗口大,火红火红开得灼艳,让人看着心中一暖,点缀着冬天满是翠竹植物的屋子倒是十分的喜庆。笑着打量了四周一眼,然后指了指身后听炕窗:“就摆在这里吧!”
琥珀应声上了炕,一面将花觚摆在了十一娘身后的炕窗上,一面低声道:“夫人,还真让您给猜中了。那换丫鬟的事,有蹊跷!”
一百三十一
十一娘望着在屋里忙忙碌碌地婆子没有做声,琥珀也没有做声。把花觚摆好了,左右打量着。等两个婆子事完给十一娘行礼退了下去,琥珀这才露出满脸的兴奋。
“大少爷身边有个叫宝蝶的丫鬟,是我们大姑奶奶身边一等丫鬟宝兰的胞妹,长得水灵不说,而且行事十分机敏,是大少爷屋里第一得力的人。”琥珀低声道,“向婆子说,前些日子宝兰出嫁,我们依着府里的旧例给了十两的添箱,大少爷那边却拿了二十两银子去。喜得宝兰娘不住地夸他们家宝蝶有出息了。这些日子下雪,宝兰兄弟身子骨不好,吃上了藕粉。还说,同院的人看见,那藕粉是用纸匣子装着的,隐隐看到内务府的签印。冲出来甜香四溢,好像和太夫人吃的藕粉一模一样。现在家里人都在传,大少爷今年都十四了,宝蝶也及笄了,只怕是要被收房了。”
十一娘听着明白过来:“所以三夫人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却没有将宝蝶收房的意思。想把大少爷身边的丫鬟全换了,却又怕有闲言闲语传出来,索性把二少爷也拉下水。两兄弟一起换人。”
“多半是夫人说的这样。”琥珀低声笑道,“向婆子还说,当初宝蝶能去大少爷身边服侍,是大姑奶奶的意思,当时三夫人就嫌宝蝶的样子太漂亮,不十分乐意。可宝蝶做事十分勤快,嘴又甜,服侍大少爷十分尽心。三夫人渐渐看得上眼了。还曾经赏过宝蝶两枚金戒指,一根镶了红宝石的簪子,一朵南珠珠花。在大少爷屋里的丫鬟里是头一份。”
十一娘不由摇头:“只希望别落得个和地锦一样的下场就好!”
琥珀听着目光一沉,情绪也低落起来。
外面就有银铃般的笑声渐行渐近。
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听在耳朵里十分好声的声音此刻却变得尖锐起来。琥珀突然沉不住气了,嗔道:“这个滨菊,大大咧咧的。这是遇到了您,要是遇到别人,只怕妈妈们的巴掌早就扇了下去。”
十一娘笑道:“大家高兴,这屋子里的气氛也好,横竖侯爷不在,她又是个知道轻重的,不打紧的。”
琥珀不由暗暗后悔,想解释两句,滨菊已撩帘而入,手里拿着一双鞋。
“夫人您看!”
大红色刻丝鞋面,用金丝钱缀了碧玉,做成了只展翅的蝴蝶,华丽的炫目。
十一娘不由一怔。
滨菊已笑道:“是冬青姐姐给您做的,好看吧!”说着,就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要给十一娘穿上,“现在冬青姐姐哪里都不能去,天天在家里做针线。就是我们也跟着沾光了。冬青姐给我做了一双杏黄色的宝相花袜子,可漂亮了。我准备过年的时候穿。”
她的话音刚落,冬青满脸绯红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还没有做好呢──鞋跟还要缀一只小点的蝴蝶!”
说话间,滨菊已经将鞋给十一娘穿上:“合脚吗?夫人!”
十一娘望了望脚上的鞋子,又望了望滨菊和冬青满含期待的眼睛,声音不由冷了下去:“上面还有太夫人,我怎么能穿这样华丽的鞋子。”
冬青呆住:“我,我……以为要过年了,所以……”
滨菊见了也敛了笑容,大气不敢吭声地站了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沉静如水。
就有小丫鬟禀道:“夫人,陶妈妈来了!”
琥珀忙推了滨菊一下:“快把鞋收了!”
滨菊一听,慌慌张张地把十一娘脚上的鞋脱了。夹在胳膊下又觉得不妥,揣在怀里又鼓了出来,塞进袖子鞋又大了些。
琥珀见了就夺过一只鞋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里。
看见她们都这样惶恐,十一娘反倒觉得自己不应该摆脸色给她们看,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就笑道:“好了,以后大家注意一点就是了。”又对一旁垂着头的冬青道,“府里的规矩比在罗家的时候更大,只是太夫人待人宽厚,有些事不大追究。可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自省,越是要自律,越是要循规蹈矩才是。不可让人拿着了把柄。”
冬青听了连忙点头,保证道:“夫人,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已经当着这么多的同级的丫鬟认错了,十一娘怎么也得给她几分体面,说起来,她还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丫鬟呢!
十一娘笑道:“既然是过年,也应该穿双新鞋才是。你给我做双石青底绣满了粉色梅花的鞋吧?”
冬青听了立刻笑起来:“您放心,三、五天就做好了!”
十一娘听着只觉得头痛。
冬青到了徐府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对人和事也没有以前敏感了。
看样子,还是早点安排她和万大显的事吧!
十一娘点头:“大家都散了吧!”
三人忙恭声应“是”。
小丫鬟让陶妈妈进来。
三人鱼贯着出去,和陶妈妈错身而过。
陶妈妈看着奇怪:“这是怎么了?”
十一娘笑道:“帮我布置屋子呢!”
陶妈妈抬头看见十一娘身后的木芙蓉,笑道:“真是漂亮。暖房里送来的?”
十一娘点头,让小丫鬟端了小杌子放在炕前让她坐下,又让小丫鬟给她上了热茶。
“看妈妈这满面春风的,想来二少爷的丫鬟有了着落?”
陶妈妈脸上全是笑,从衣袖里拿了一张折着的纸条递给十一娘:“您看看!”
十一娘打开纸条,上面写了四个名字:“文竹、沁香、桃柳,莲娇!”
“这个文竹,是竹秀的妹妹。”陶妈妈介绍道,“这个沁香呢,是梅沁的堂妹,桃柳是桃蕊的表妹,莲娇是文莲的妹妹。”
梅沁、竹秀原是元娘屋里的二等丫鬟,桃蕊则是三等丫鬟,文莲……她想了一会才记起,是那天元娘在小院里堵住了乔莲房和徐令宜时她让去叫陶妈妈的小丫鬟,都是元娘以前用过的人。
忠心方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到底是对陶妈妈忠心还是对自己忠心,还是个模棱两可的事!
她笑着将纸条随手放在了炕桌上,想起那个十分机灵的文莲,问道:“文莲可还好?上次放丫鬟我倒没有看见她!”
陶妈妈用一种“你应该明白”的笑容笑望着十一娘:“那孩子是个命薄的,去年三月间得风寒死了。”
十一娘听着打了心里一寒,半晌没有做声。
“……所以她娘来求我给她妹妹一个差事,实在是不好推。”陶妈妈并没有感觉到十一娘的异样,解释道,“那孩子我也见过了,一看就是个老实本份的。安在二少爷屋里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错。”
十一娘点头,笑道:“那就下午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吧!”
陶妈妈就犹豫道:“还有一件事!”
十一娘侧耳倾听。
“魏紫昨天来找我了,想为她妹妹桃花求这个差事。”陶妈妈斟酌着道,“可我担心,桃花到了二少爷屋里,会和秦姨娘走得近……您看这事?”
难怪那天有小丫鬟不停地找魏紫!
“也一并带来看看吧!”十一娘笑道,“反正最终要太夫人说了算!”
陶妈妈笑着应“是”,说起另一桩事来:“……三夫人这次要给两位少爷换丫鬟,说起来,起因到是在大少爷身上。”
这件事,琥珀已经对她说过了。但她一方面不想让陶妈妈知道自己另有消息来源,另一方面也想听听陶妈妈的说的与琥珀有什么不同,看有没有自己疏忽的地方。
“这话怎么说?”她一副好奇的样子。
陶妈妈笑道:“大姑奶奶屋里的宝兰您还有印象吧?”
十一娘点头。
“她的妹妹宝蝶,当年被大姑奶奶安置到了大少爷的屋里。几年过去了,眉眼都长开了,十分的水灵。大少爷很是看重。我们三夫人心里不踏实了,想把人撵了,又怕传出什么闲言闲语到太夫人的耳朵里。所以借着二少爷屋里的两个大丫鬟年纪大了,准备把宝蝶给换出去。”
和琥珀得到的消息大致相同,却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她含蓄地问:“宝兰、宝蝶两姐妹很亲热吧?”
陶妈妈就若有所指地道:“那当然。要不,三夫人怎么心里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