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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莫不是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望苏睨着他,语气颇为不逊。
自征讨东勒起,二人在言语上这么私斗了不下千回,每回任子衡都敌不过望苏那张利嘴。他心知再与望苏争辩亦是徒然,索性不再理会他,传令邀方才那些部将至此商讨军情。
“要拿下苏妩固守的凤郡,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做到。如今东勒既要协助北齐进犯尚国,又大派兵马固守凤郡,内部定然兵力不足,属下认为,我军该绕过凤郡,直取梁阳。”一名部将在地图上比画之后,大声说道。
任子衡低头研究路线,心下倒觉得此计可行,他还未说话,便被另一名部将抢了先。只听那部将说道:“苏妩兵力不小,若舍凤郡而去,若不能直取梁阳,退时必为敌军所乘而陷人腹背受敌之境,此举万万不可行。故而属下认为,我们必须先取凤郡再行军梁阳。”
“待我军拿下凤郡,早己入冬。入冬之后,粮草资源匮乏,并不利于持久战,如此一来,敌方便占尽优势,届时我们恐怕很难寻得机会一举攻克敌方。”
“李副将,若是草率进军,一旦遭遇伏击,定然会对我军造成重创。你难道要拿我们帐下这些兄弟们的性命来开玩笑?”
“可是这么死攻凤郡并非长久之计,再这么下去,若是粮草接应不畅,不也是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
各部将在行军路线上产生分歧,一时之间争论不休,激烈的争吵之后,众人决定听取任子衡的意见。
待众人都安静下来后,任子衡转向望苏问道:“右相听了这么久,可有什么看法?”
望苏悠闲饮茶,道:“本相不擅领军作战,不过倒也知道何谓有所不争。”
他的话让方才主攻梁阳的部将咧嘴笑开。任子衡沉思片刻,便道:“.现下梁阳防守不牢固确是事实,但若让他们顿兵坚城,对方便可从容应战,届时我们要攻下梁阳怕是要耗时耗力。” ——。
“大将军言之有理。”有人道,“ 咱们这是在行军作战,怎能前怕狼后怕虎?苏妩那娘们再厉害,能比得上咱们将军?”
众将又商讨了一番部署,待任子衡作了决策后,便各自回了营帐。
外头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营寨内燃起了熊熊篝火,四周早已荒无人烟,唯有鸟鸣兽吼声声不绝,为这寂静的郊外添了几分清冷之意。
平时关押俘虏的营帐四周重兵把守,十分森严,连只苍蝇都无法飞进去。营帐中关押的那个俘虏自失手落网至今,用尽了办法都无法让他开口。任家军欲从他口中探查到敌情,故而这一路一直都带在身边。
半夜之后,有守卫进去巡视时那人尚且安在,不想到次日早上再去查看,那人却早已经断了气。
任子衡得了消息后,亲自去确认过,见那俘虏断了气,便让人将尸首处理了。
负责处理尸首的两个小兵有些漫不经心,直接将那尸首弃在荒山野岭后便回了营寨。待他们走远之后,悄悄尾随他们而来的蒙面人靠近尸首,在他口中喂了一粒药丸。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那原本已经死去的人竟奇迹般活了过来,那人死而复生感激涕零,道:“多谢阁下相救之恩。”
“你回去之后,只许将此信递到你们主帅手中,她自会知道该怎么做。”蒙面人将信递到他手中后,也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
那人将信收好,立刻往深山而去,另辟道路往凤郡的方向而去。
日上当头之后,营寨之内大军整装待发。任子衡命部将左元领兵两万继续围攻凤郡,率余下亲信主力东渡白马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进发,途中迫使东勒官吏纷纷投降,一路直逼梁阳。
牵羊谷再往前,过几座小城镇,便可到达梁阳。前方侦察兵侦查归来,道前方一切无恙,大军便朝牵羊谷挺进。
牵羊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许是近来几战连连告捷乐坏了这些将士们,任是任子衡治军严谨,军中上下多少也有些松懈,大军方进牵羊谷,就被事先埋伏在此处的敌军杀了个措手不及。——。
两军对阵,死伤难免,一且今日敌暗我明,根本无法预测敌人的人数,一时之间大军陷人了混战。
大军退到谷口之时伤亡人数众多,马蹄踏过之处多是自家兄弟的尸首,士气大跌。好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任子衡迅速稳住了军心,军中上下恢复了秩序。
敌军逐渐在谷中现身,只听嗖嗖几声,敌军将领三箭齐发,朝任子衡身旁的望苏射去。望苏一时躲闪不及,幸亏任子衡纵马上前,挥剑砍断了其中两箭,其中-支箭被打下后稳住马后,直直坠在任子衡的马上,战马受到惊吓,险些将他从马上摔下。
稳住马后,任子衡正要挥令大军朝前进发时,后面突然有部将策马疾奔上前道:“大将军,不好了,后方突然出现了大批的敌军朝我们杀来——”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十分震惊。他们此行行军神速,本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敌军智不及谋,勇不及断,现在看来反倒是己方陷入了困境。
“大将军,看来我们军中有叛徒。”
军中上下都意识到有人透露了行军图,全都愤怒不已。
“大家冷静些,当务之急是杀出重围——”任子衡一剑砍下一名敌军的脑袋,血淋淋的头颅在地上翻滚,眨眼便被马蹄践踏。
埋伏在牵羊谷中的东勒轻骑纷纷现了身,兵马之多尚在任子衡预料之外,又听后方将士来报,道后方领军主将是本该防守凤郡的苏妩。
一直以来都对大毓军队十分有利的局势在瞬间颠覆,全军上下受到前后两面夹击,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如此境地,只得强攻,再寻求安全之所。然而前方牵羊谷,对大军而言已毫无优势,唯一的选择便是后退,后方虽有强敌,但在如此危急情况下任子衡别无选择,只得下令全军后退,与苏妩所率领的大军正面冲突。
苏妩策马追击任子衡,随身而佩的弯刀早已出了鞘,寒光一闪,便见她一刀朝任子衡挥去。任子衡顾虑到身旁毫无防备之力的望苏,自马上腾空而去,十分惊险地避开了这一刀。
苏妩并不死心,招式连发,刀刀致命,虽是如此,却都一一被任子衡避开。
战马践踏之地惨叫声连连,许多将士葬身马蹄之下。
军中上下所有人都对此次出征充满了信心,都以为自己可以凯旋而归,去见父母妻儿,但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再也回不去,只能沉睡在这异乡的土地上,任由鲜血染红这块土地。——。
一名部将见苏妩的刀转而挥向不远处的望苏,忙策马而上,虽是将望苏救了下来,却没能精准地避开这一刀。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轻薄弯刀瞬间割破了他的咽喉,刹那间,鲜血有如水柱般喷涌而出,喷满了苏妩那一身银色盔甲,也溅落在四周将士的身上。
“李兄——”其中一名素来与那部将交好的将士嘶喊着避开了迎面劈来的一刀,奋力朝苏妩杀过去。
将士们见同伴一一葬身在此处,纷纷杀红了眼,刀剑挥过之处必见血,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鲜血,而地上,早已血流成河。
任子衡麾下多为精兵,征战沙场多年,军中上下将有必死之心,而兵无贪生之念,全军奋力厮杀,倒也冲出了一条血路。
苏妩的军队早已与方才伏击在牵羊谷的兵马会合,心知大毓军队后头并无援军,遂一直紧追不舍。
军中上下在生死场上拼杀惯了,撤退也十分迅速,然而这却是望苏随军而来第一次吃到败仗,一时之间落在了人后。任子衡怕他受伤,只得策马回头去寻他,而命令前头将士继续撤离。
策马来到望苏身侧后,任子衡见他神情不大对劲,误以为他受了伤,忙问道:“你没事吧?”
望苏抬头,忽然朝他露出笑,那笑在阳光之下显得妖媚诡异。
任子衡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望苏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剑,利剑在下一瞬穿破了盔甲,刺进他的胸口。
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盔甲,烈日当头,却让他觉得莫名的寒意。他的手指着望苏,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你,居然是你……”
望苏却大笑出声,道:“的确是我,看来将军很意外。”
任子衡手中的佩剑朝望苏刺去,却见望苏一手紧握着马缰,整个身子向后仰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的攻击,再看向他时,眸中多有嘲笑的兴味。
与此同时,军中不知谁帐下的几个士兵持剑护送望苏,与他一道退到了苏妩身侧。
前头撤离的将士见任子衡被望苏刺伤,忙策马上前保护他,一时之间军中上下又陷入了混乱之中。——。
“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右相他怎么——”
冷汗自任子衡的额头一颗颗滚落,他忍住伤口上钻心的疼痛,打断了部将的话,咬牙道:“赶紧撤。”
。
大毓战马脚力非凡,一阵你追我赶之后,终于将敌军远远地甩在了后方。
苏妩等人追了一段路后,便停止追击,这一战不单是任家军伤亡惨重,占据了地理优势的他们亦损兵折将,若再追上去,其实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她偏头看骑马行在身侧的望苏,心下不解他为何要帮东勒。
望苏并非没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只是不愿搭理她,他深深凝视了任家军消失的方向一眼,转身策马离去。
望苏那一剑刺中了要害,好在任子衡的盔甲做工十分精良,挡住了大半的冲击力,故而那一剑虽刺得深,却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牵羊谷一役损伤惨重,加之主帅身负重伤,素来晓勇善战的任家军不得不停止进攻,退居早先攻下的衡阳休整。
军中上下皆对右相的叛国之举十分震惊,震惊之后咒骂不已,纷纷主张上书嘉庆帝,甚至用血书写望苏的罪状。
远征在外的他们尚不知道现在的燕京早已和他们出征前不同,就如牵羊谷这一战那般风云变幻。
第六十三章 寻子
怀和之变后,嘉庆帝景珣被囚于云霄殿,四周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人内。他被囚禁之后,朝中大小事务便压在了琳琅的身上,久未涉政,诸多事务她都必须仰赖朝中大臣。
摄政之初,朝中异声四起。
幸而,死去多年的秋家家主秋无心却在世人面前露了面,言长公主此举乃天命所归,大毓传朝数百年,上下皆迷信那句“得秋氏者得天下”,他的支持让朝中上下异议之声消去一半。加之怀和之变后雍州水患瞬间平息,神乎奇迹,朝野上下便信了那句“天命所归”,再无异议。
朝中也不乏异心者,譬如宫中后妃的娘家。景珣当政带给他们的利益是琳琅所无法给予的。然这些人纵有再大不满,也奈何不得,故而平日明着阿谀奉承,暗里却想尽办法为景珣谋出路。
朝中大臣多次奏请废嘉庆帝而拥琳琅为大毓首位女皇,一切都在匆忙中准备妥当时,她却犹豫了。
而后,大臣日日奏请,她不堪其扰,以登位需“天时、地利、人和”为由,将登基之日定于来年开春。
秋末的最后一是,霍妩疼痛了三天三夜,终在凤栖宫里诞下了景珣的第一个孩子,孩子出生时九斤半,是个男孩,眉清目秀。
皇子诞生,本该是欢天喜地的事,霍妩抱着孩子,面上却毫无喜色。——。
怀和之变至今,也不过月余,这孩子虽名义上是皇长子,明眼人却都心知今时不同往日。
宫中唯一为这孩子出生而喜悦的,似乎只有琳琅,她为那孩子准备了许多东西,举凡能搜罗到的名贵药材更是一样接一样往凤栖宫送去,却并未能让霍妩展颜一笑。
转眼入冬。
皇城景色依旧,人却来来往往替换了一批,如今这四下的侍卫都是铁军卫的人,可琳琅却全然无喜色。
几乎是翻遍了整座皇城,也翻遍了燕京城的每个角落,她仍找不到景姮,那年岁尚幼的孩子仿佛在空气中消失了那般,遍寻无踪。
琳琅慢吞吞地朝飞鸾宫的方向走去,路上那些过往的宫人们见了她,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头多少也在腹诽。快到飞鸾宫时,在拐角处遇到了曲莲,曲莲见了她问安之后,态度倒与从前的进退得度相差无几。
“奴婢见公主气色不佳,怕是近来过于劳碌?”曲莲温和一笑,道,“今冬天寒,还望公主多保重身体。”
琳琅回之一笑,温声道:“劳曲侍中挂念了,想来你这是打算去探望长歌,不如与我一道同行吧!”
曲莲低头看了手中挽着的篮子一眼,含笑点头后紧随琳琅身后,道:“曲侍中不妨与我并肩而行。”
曲莲听了,遂上前两步,与她并肩。她毕竟上了年岁,步伐较慢,琳琅怕她跟不上,便偷偷放慢了脚步。曲莲看在眼里,走了一小段路后,笑道:“公主仍像少时那般贴心。”
琳琅微微一笑,却未答话。
与曲莲一道进了飞鸾宫后,就见飞鸾宫中的宫人们上前问安。
领头的仍是明素。琳琅回宫后,住的仍是飞鸾宫,受了重伤的长歌也从将军府移居至此,每日有太医令上门就诊,伤势也开始逐渐好转。飞鸾宫中服侍的宫人们仍是从前那些,明素从前可以是景珣身边的人,那么现在自然也可以成为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