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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她开出条件征求夫婿,说是谁能够在角力上胜过她,她就嫁给那个人,而且呼雅部也会加入那人所属的部落联盟,不过若是挑战失败的话,就得输给她马牛羊各一百。」说到这里,苏勒故意停下来,看看嘉珲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事不关己的表情。
「那关我什么事?」嘉珲懒洋洋地问。
白眼一翻,「别佯装你不懂!」苏勒不耐烦地说。「国相私底下暗示我,因为呼雅族人骁勇善战,所以个个部落联盟都希望能争取到葛卢黛加入,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挑战成功,反而让葛卢黛赢去马牛羊数以千计……」
说到这里,苏勒又故意停了一下,没想到嘉珲竟然打呵欠给他看。
「总之,」苏勒咬牙切齿。「国相说劾里钵希望你能去试试看,他认为你一定没有问题。」
就知道是这种事!
「劾里钵自己为什么不去?」
「超过三十五岁不合资格。」
「那颇剌孰可以。」
「颇剌孰的刀法很厉害,但角力不行。」
「辞不失?」
「他已经有三个老婆了。」
「盈歌?」
「两年前就输了。」
「格布阿勒纪喀?」
「死了。」
嘉珲面无表情,苏勒也面无表情,两人相对眼瞪眼,只有达春在一旁窃笑不已。
「就算我真的赢了,葛卢黛有九成九不会喜欢我脸上的疤。」
「有可能。」
「这种事劾里钵也不能勉强我。」
「的确。」
「所以国相应该只是建议。」
「是建议。」
「接不接受都在我。」
「没错。」
「不接受!」
「好,这个问题解决了。」
两人对答如流的把问题三言两语解决掉,仿佛他们早已演练过上千百次了似的,达春再也忍不住爆笑。
若是在两个月之前,他们可能会百般逼迫……不,鼓励嘉珲去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拐个老婆来暖被窝,不过这会儿他的被窝里已经有人了,而且还是个香喷喷、白泡泡、细绵绵的大美女,即使对男人来讲女人是越多越好,但对安达嘉珲而言,恐怕是再多一根头发都嫌太多了。
「下一个问题是……」苏勒想了一下。「啊!对了,果新。」
「告诉她我已经有老婆了,不要再来烦我。」
「了解。」苏勒继续想。「接下来是……」
才说到这里,蓦见格佛荷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大叫着,「不好了,不好了,完了,完了,惨了,惨了……」
「闭嘴!」
一个哆嗦,格佛荷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瑟缩地瞅住脸色阴郁的酋长大人。
「酋……酋长……」
「什么事,说清楚一点!」
「那个……夫人说……说她要骑那匹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驯服的……」
话声突然停住,因为眼前已经没有半个人听她把话说完了。
嘉珲跑得比风还快,比午睡被骚扰的兽王更愤怒,在狂奔向马厩途中,他不断问自己──
他真的能够放心把他的小妻子留下来吗?
第四章
嘉珲还是把小妻子留下来了。
因为苏勒和达春用生命向他保证,他们绝不会允许夫人出任何问题;也因为他的理智不断警告他,他最重要的责任在于族人的福祉,而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所以琥珀高高兴兴的被留下来了。
是的,她是很高兴,虽然不能和嘉珲一起去狩猎确实很令人失望,但转眼一想,没有那只纸老虎在旁边啰唆,村寨里的老大就是她这个酋长夫人,这是哈季兰告诉她的,依照涅剌古部的习俗,当酋长不在的时候,酋长夫人就是代理酋长。
嗯!不错,代理酋长这个名字听起来真不错,很好,她被压制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她扬威吐气的一天了!
不过,在发威之前她必须先好好学习学习这里的生活习惯与风俗,不然发错威了怎么办?还有,得让族人们更习惯她的丑陋,更习惯与她这个汉人相处,她希望他们能拿她当自己人看,因为她也准备拿他们当自己人看。
从今以后,这儿就是她唯一的家了!
「苏勒,那个……哈莲要生孩子了吗?」望着窗外经过的人,琥珀犹豫地问。
「是啊!夫人,大概在年底吧!」
「可是……」琥珀迟疑的眼神瞥向他。「听说她只有十二岁啊!」
「我们女真人都很早婚,女孩十岁就可以嫁人了。」
「十岁?!」琥珀惊愕地抽了口气。「全都是那样的吗?」
「也不全然是,」双臂环胸,苏勒斜倚在灶房门旁。「我们女真人的婚姻是相当自由的,只要看上眼,男女间相互同意就可以成亲了,然后男的就到女方家去服役三年,生了孩子后,男人才可以把妻子带回自己家里。」
「真好。」琥珀喃喃道。可以自己决定要跟自己相处一辈子的对象,这是一般汉家姑娘所无法想象的事。
「不过……」苏勒再追加。「有时候为了各种部落间的现实因素考量,父母也会鼓励子女和特定对象成亲,譬如嘉珲就曾经因为如此定过亲。」
静默了好一会儿,琥珀猛然回身,满脸惊讶之色。
「夫君定过亲?」
「是啊!」苏勒漫不经心地应道,狐疑地瞧着她两手雪白。「你在做什么?」
「做汉人的糕饼甜食,很好吃的喔!我想你……呃,不,我们族里的小孩一定会很喜欢吃的。」琥珀迅速解释完,再问:「你刚刚说夫君定过亲?」
「对,和鄂托部的布耶楚客。」苏勒依然心不在焉地打量她身后的未成品。「你为什么要做汉人的糕饼给族里的小孩吃?」
「因为我是酋长夫人嘛!当然要关心族里所有的女人,要疼爱族里所有的小孩呀!」琥珀不耐烦地解释。「那他们后来为什么没有成亲?」
深深注视她一眼,苏勒耸耸肩。「起初是鄂托部酋长希望能和涅剌古部形成更紧密的关系,所以鼓励他的独生女布耶楚客来追求嘉珲,咱们前任酋长也觉得如果两族能够联系起来是最好,所以嘉珲就应允了对方的追求,随后便送了三百匹骏马给对方作聘礼,不料在婚礼前夕,嘉珲为了要救父亲,脸上被『老爷子』抓出两道疤,没想到布耶楚客才看一眼就提出退婚,嘉珲不喜欢勉强人,也就答应了。」
「原来夫君是为了救父亲才受伤的?」琥珀惊叹。
「那年他才不过十六岁,眼见父亲被两头『老爷子』攻击,当即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帮忙,可是刚从冬眠中清醒过来的『老爷子』最凶狠不过了,虽然最后他们还是杀了其中一头,但嘉珲的脸也受伤了。」
「夫君这么勇敢,为什么布耶楚客还要退婚呢?」琥珀满眼不解地问。
「因为他的脸受伤了呀!」苏勒蹙眉,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对布耶楚客来讲,重要的不是嘉珲有多勇敢,而是因为那两道伤疤,他的脸看上去有多可怕。」
「可怕?我不明白……」琥珀看似更困惑了。「虽然夫君不似汉人那样端正斯文,可是他的眼眸漆黑又深邃,睫毛也好长,鼻子更挺直,他还有高高的颧骨和有力的嘴唇,当然,最好看的是他的酒窝,迷人得不得了,每次他笑出深深的窝儿来,我都会看呆了呢!」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再严肃地点点头。「没错,虽然他不似汉人那般斯文,但也是英俊的,粗犷又豪迈的英俊,哪里可怕了?」
「可是他的伤……」
「不过是两道疤而已嘛!有什么了不起。」琥珀显得非常不耐烦,无法理解他为什么硬要咬住那两道疤不放?「他的眼睛没瞎,鼻梁也没断,最多断了一条眉毛而已,根本没有多大影响,更不会破坏他的好看,干嘛这么在意它们嘛!」
这回苏勒的深深凝视更久,而后徐徐绽出一弯笑。
「嗯!我想你说的没错,嘉珲仍然是英俊的。」不过这样一来他就更不懂了,嘉珲这样的容貌她都会觉得很英俊,又怎会认为自己很丑陋呢?她到底有没有看过自己?
「我说的当然对!」琥珀断然道。「我认为是那个布耶楚客的眼睛有毛病!」
布耶楚客的眼睛有毛病?
苏勒藏起笑容。「你下午还要去练习射箭?」
「当然。」琥珀转回去继续做她的糕饼。「每天早上我都会做一些糕饼零嘴给小孩子吃,或者去和族里的女人串串门子聊聊天,中午用过膳后练一个时辰射箭,剩下的时间就请格佛荷和哈季兰教我族里的女人应该负责的工作,晚上再做点女红或看看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酋长夫人,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奴隶来伺候你,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
「因为我不想作个没用的女人。」
苏勒睁了睁眼,而后笑了。「我想你会是个好妻子。」她不但人美,还是个勤劳的好姑娘,跟他所知的汉家姑娘全然不同。
「夫人,水缸装满了。」格佛荷从窗外叫进来。
「谢谢,来,进来帮我尝尝是这个桂花圆子或桂花松糕比较好吃?」
苏勒怔了怔。「你哪来的桂花?」
琥珀回眸一笑。「昨天才送到的那七大车货物里。」
「那不是你的嫁妆吗?」
「对啊!副宰相大人的随侍说随便我们开口,无论我们想要什么他都会帮我们准备妥当,权当是我们的嫁妆,我想是因为逼我们嫁到这种关外偏远地区,他们也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我就很不客气的开了一张长长的单子给他,上面列的都是这儿缺少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这里缺少什么?」
格佛荷进来,琥珀拿了一颗桂花圆子给她尝,格佛荷直赞叹好吃,琥珀马上笑开了嘴。
「笨,问问那位教我们女真语的女人就知道了嘛!」
「……你究竟开了什么样的单子?」苏勒好奇地问。
再拿桂花松糕给格佛荷吃,后者依然拚命说好吃,琥珀更是眉开眼笑。
「很多啊!譬如香料、药草、指南鱼(指南针)、纺车、医书、药典和有关建屋的书籍《木经》之类等等,还有粮物和蔬果花草的种籽与幼苗,以及说明如何种植的书籍和各种农具,我是不知道这里能种什么啦!所以叫他们全部都准备,如果能有一、两样能种成功就好了。」
好像屁股突然被狗咬了一口似的,苏勒冷不防跳起来,还尖着嗓子怪叫。
「粮物种籽?」
被他的大叫声吓了好大一跳,手一颤,桂花圆子掉了好几粒,琥珀懊恼地望着地下。
「干嘛啦!吓我一跳。」
「我……」苏勒兴奋地猛吞口水。「可以去看看吗?」
「去啊!干嘛问我?我又没……咦?跑得好快,他什么时候长翅膀了?」
琥珀咕哝着耸耸肩,见格佛荷两眼直流口水,又拿了一块桂花松糕给她。
「哈季兰呢?」
「快下雪了,我们得多储点柴火,她还在忙着,待会儿我也要去帮她。」
「哦!那留点给她,剩下的我要拿去给族里的孩子们吃。」
又过了好半晌工夫后,琥珀拎着篮子准备出门,却差点在门口撞上苏勒。
「天哪!」琥珀猛拍胸口,惊魂未定。「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来去去都好像有鬼在追你似的……」她往他身后瞧去。「干嘛?你老婆在追着要揍你?」
「不是,」苏勒哭笑不得,却依然掩不住极度兴奋,「是种籽,结实又饱满,它们是品质最优良的种籽啊!」他高昂的大叫。
「种籽?」琥珀一头雾水。「所以?」
苏勒唉了一声。「你不知道,除了以采珠和燕窝为生的女真部落以外,大部分女真部落都是以游牧渔猎为生,营帐穹庐四处为家,但自十年前嘉珲运送马匹到关内去一趟回来后,他就决定要让涅剌古部安定下来,好不容易才劝得他父亲让族人在这儿围栅筑屋,而且想要学汉人一样种植粮物,但是……」
他恼怒地咬了咬牙。「种籽得向汉人购买,而汉人一看是我们女真人要买,不但把价格抬得特别高,给我们的还是劣等种籽,又不肯告诉我们正确的种植法,结果如何可想而知,所以我们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回头去买他们的种籽……」
「汉人真奸诈!」琥珀喃喃道。
「可是……」转个眼,苏勒又兴奋起来了。「我刚刚去看过了,你那些种籽都是最好的……」
「抱歉,是我们的种籽,涅剌古部的种籽,」琥珀一本正经的摇摇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