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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逞强,我、我……”
她已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挣个道理。打从重逢后,她就处于劣势地位,任他召唤、调动,再被迫当他的秘书,她从来就是不乐意也不情愿。
她是表达过没有意愿,但立刻被他强势否决。现在回想,若是她坚持留在会计处,或是去人事处据理力争,强烈表达她不愿意调动的心志,那么,是否这一个月来,她仍是在会计处过她太平清静的好日子?
甚至,她可以故意出错或不听话,让他不得不撤换她;可是她又不愿意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公司,避免造成笔电事业处的忙乱,二来是——她的确具备他所要求的能力。
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工作过,他对她的了解全部来自过去,有的是他本来就知道的,有的可能是他从报纸或产业新闻报导侧面了解的。
那些全是过去式了,他却不断地拿他所认知的她来要求她!
第3章(2)
车内静默无声,她的思绪已然澎湃。
“我想……”她开口说:“我过去会什么,不代表我现在仍然会,请你不要以过去的观点来要求我。”
这是两人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提到了过去。
“你的意思是,我要求太多?”
“工作上的要求我做得到,但有的要求不合理。”
“不合理你为什么不反对?”
她心头一突,他又将问题转回原点,归咎于她的沉默和……懦弱?
“你、你……你不让人有反对的机会……”
“你反对过吗?你争取过吗?你完整表达过你的意见吗?”
没有!她全身发寒,完全没有!
因为她怕他,眸中难以言喻的惶恐让她逆来顺受。
“当我问你的工作经历,你没有否认,也没说我讲的不对。即使你说谎,也行,毕竟你该考量自己的感觉,也要保护自己,我不能强迫你。”
那么说,是她自己傻傻地裁进他为她挖的坑了?
“我录用你当我的秘书,不为别的,只为你有一张出色的履历表,你的经验和能力完全符合我的需求。”
她履历表又没写出他所提及的工作经验!
她好懊恼当初怎么没有否认到底,说来说去,仍是她那莫名奇妙的恐惧作祟,让她怕到无话可说。
为何怕他?不敢说,不敢看,甚至不敢争取自己留在会计处的权利?
难道是一种补偿心里?
过去,是她不好,是她欠他,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熬过一巴掌后的难看场面,在她甩出耳光的那一瞬间,她赢了,但她赢得很不痛快。
这些年来她几乎不愿意想到他,只因为一忆及他那受伤忿怒的眼神,她就心虚、害怕。
这个恐惧没人知道,她也藏得很好,直到一个活生生的盖俊珩再度出现在她的生命力。
若两人不共事,她远远地看着她也就罢了,偏偏他将她拉到他身边,对她发号施令,即便看不出他报仇的意图,但她怎能不延续那股积累多年的恐惧,任命又认分地认他奴役驱使呢?
说来说去,还是他们的过去害她失去了自我:或是简单地说:这就是她的报应。
她一直低着头,扯转包包的带子,满脑子就是她的活该、她罪有应得、她恶有恶报……
车子向前行进,并没有停在过去的一点。
但遇到红灯还是得停下来,盖俊珩抬眼望向后照镜里的她。
“好,如你所说,你不要我以过去的观点来要求你,那你自己能不能放掉过去,只是以一个具备优秀工作能力的程小薇来担任我的秘书?”
放入黑暗里突然跳出一颗明亮的太阳,她尚且纠缠难解的心结,他几句话就打发了?
只是担任盖俊珩副总经理的秘书那么简单?
没有过去,起点就是从共同为立星可及工作开始?她手里揪成一团的带子送了开来,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
“是……是这……这样吗?”
“你再结巴,小心我fire你。”
后照镜里的他快速移开凝视的目光,踩下油门继续往前走。
哇哈哈,她好想大笑。所以,那些报仇啦、轻伤啦、怨恨啦全是她以“受害者”自居而衍生出来的自虐清洁?人家盖先生身心健康,心胸狂打,不屑计较旧恨,她却白白担心受怕了这些日子!
今天,她以小小的受伤换来彼此的开诚布公,绝对值得;就算他还是摆出一张冷脸,但此刻看来,竟是酷到帅呆了。
既然都讲开来了,她目前的工作上已是渐入佳境,又能领到更高的薪水,她当然不会傻的想要逃开了。
而且——嘿,是他说的,有意见就要表达。
“副总,麻烦前面再过去一点点,有一间屈臣氏,我去买酸疼药布。”她说出她的第一个意见:“然后我在这边搭公车就行了,谢谢副总。”
“你脚受伤,我帮你买。”
“可是我还要买面膜。”
“我去买。”
“副总?”她只能眼睁睁看他下车。
留在路边临时停车的车子上,她度秒如年,一下子就怕警察来开单,一下子又怕后面的车叭她,等了又等,张望了又张望,他终于回到扯上,递给他一个袋子。
她打开一看,里面有面膜、酸疼药布和OK綳,她心脏怦怦跳,这个大男人真的帮她买面膜?
“我叫店员帮你挑的。”他发动车子,主动告知。
“喔,谢谢,一共多少钱?”
“等一下再算。”
车子继续往前驶,她仍是安静地坐在后座,他则打开收音机听音乐。
相安无事,很好。她将药布的成份看了十遍后,开口说:“副总,我住的地方快到了,前面有一家自助餐,我那边下车买便当,再回去。”
赶在他说话前,她又强调说:“我走得动,而且我要挑自己喜欢的菜,我自己去买。”
他静默一会瞄了仪表上的时间,五点四十分。
“是该吃晚餐了,你顺便帮我买一个便当。”
程小薇以为他会回家跟父母吃饭,还是他已经另外买房子自己独立生活了呢?
他停车,给她一百块,她买好便当出来后,他刚把车子挺近路边的停车格。
“副总,这是你的鸡腿便当,加卤蛋九十五块。”她递出袋子,再将五块钱丢进他的掌心。
“你吃什么?”他盯着她手里的袋子。
“卤肉饭便当。”
“没加蛋?”
“没——”
下一刻,年薪千万的盖副总当街抢夺她的便当,再将他鸡腿便当的塑胶提袋塞进他手里。
她被抢的措手不及,只能结结巴巴地:“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我不想吃鸡腿,不行吗?”
那凶恶的口气立刻令她放弃换回便当的念头。
“我给你差额三十五块……”她拿出钱包。
“不必。你今天辛苦了,算我请客,刚买的东西也算送你。”
唉,她好哀怨。忙了一整天,就赚到这三五块、一包酸痛药布、一盒OK綳、一盒面膜;她随即想到那个传言,当他和女生吃完饭后,是否就在街上掏起钱算起账来了?那场景不就跟现在一样?只是她不必忧郁地掏钱给不解风情的他。
她想笑了,心头却是蓦然一酸,一股热流直直往眼里冲去。
明明是一个活动量大、食量也大的大男孩,每回他们一起吃饭,他却总是拼命将好吃的炸鸡腿、卤牛肉、嫩鱼片夹给她吃,她嚷着吃不下,也将自己的白饭拨了三分之二给他……
不想了,不是说不再谈过去了吗?
她眨眨眼,刻意挤出微笑。“副总,谢谢你,我回去了。”
“嗯。”
走了两步,回过头,他显然没有开车离去的意思。
“副总,你、你不用送我……”
“我没送你,我在散步。”还是一成不变的冷调调。
他是怕她走不动,还是又会抽筋吗?她硬着头皮,拐进了巷子。
巷子两边是看起来有点年纪的五层楼公寓,从巷口第一间屋子的围墙便开始拉起白布条,像条白龙似地连绵到巷尾;而中间的一栋公寓更是从上到下像缠綳带似的挂满了白布条。
……抗议黑心房东!擅自变更格局!
……市长打人,这种房子你敢住吗?
……官员无能,百姓悲哀!
盖俊珩边走边看抗议文字,最后瞪住站在绷带公寓大门前的她。
程小薇无处可逃,她总不能闯进别栋公寓蒙混他吧。
“这是怎么回事?”他寒着脸问。
她诚实说明:“以前房东将三楼隔成出租套房,邻居本来也没说什么,后来是新闻说,这样做恐怕会影响建筑结构,刚好房东又买了五楼和隔壁四楼,准备改装成八间小套房,邻居发现就抗议了。”
“没去检举?”
“有。只是人家来看了以后,不了了之,大家气得跑去找市议员,开记者会,房东好像有去申请许可,不知道结果如何。”
她上到三楼屋子,开了门锁进去,走过短短的阴暗走廊,来到最后一间房间,开了铁门锁和门锁两道管卡,打了开来。
他都跟到这边了,她还能不让他参观吗?
约三坪的小房间,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一个塑胶衣橱,再加上两个大纸箱,剩下的空间只容一个人站在里面。
“没电视?没网络?外面也没客厅?”他站在门外说。
“阳台有洗衣机啦。”她笑笑地说:“这里租金便宜,又是自己的独立空间,窗户这么大……”
“肖查某!”紧闭的窗外传来吼声:“乎我钱啦,凭爸抹饮酒!”
“不给!不给!你有才调自己赚钱自己饮!”
“呵,后面的防火巷距离比较近。”她赶快说:“他们常常吵架,吵一吵,男的睡着了,就没事了。”
盖俊珩握住拳头,再将这间小房子从上到下看一遍,那表情有如在审视她的化妆穿着,脸孔綳得像块石头。
“一层房子可以隔成八间小套房,三楼已经隔了,五楼还要再隔,老公寓承受的住吗?”
“这是大家担心的,其实我们这层的管线已经出问题,造成楼下经常漏水。”她嗫嚅说着:“我租约就要到期,正打算搬家,免得天天看邻居脸色。”也免得看他那副很不高兴的脸色。
“找到新房子了没?”
“正在找,没那么赶。”
“怎么不赶!万一房子倒了,压死我的秘书,你叫我怎么办?”
“不、不会的……不会说倒就倒……”
“我有个朋友,整年往大陆、美国跑,他的新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去跟他说,叫他租给你。”
程小薇相信,这个朋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就是盖俊珩本人,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脏又开始咚咚作响,恐惧心情也死而复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强烈而坚决地表达她的意见——
“我不要。”
第4章(1)
“刘协理,这个专案就请你follow up。”
“没问题。”刘协理是笔电事业处的第二把交椅,点点头,又说:“盖副总,有关那个……”
他还要再谈业务,却见该副总一双眼睛瞄向了前方,原是俯身靠向他桌沿的身体往后倚靠椅背,双手叉到胸前,好像准备看好戏。
刘协理也看过去,那边程小薇站在施美桦的桌边说话。
“美桦,麻烦跟你要九月的市调报告。”程小薇客气地说。
“你好烦,我下午再给你。”施美桦撇了嘴。
“你不是写好了吗?”程小薇微微一笑,瞄准敌人桌上市调小组专用的咖啡皮档案夹,直接抽走。
“喂喂!你怎么随便拿我的东西,还没写好啦!”施美桦伸手去抢,却拿不回来,猛地站起身叫嚷。
“你写完了,不然你不会有空整理你的客户资料。”程小薇指向桌上文件。“如果你真的赶不完,可以告诉我一声,我会帮忙,毕竟我也不想挨副总的骂,否则,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呦,仗着是副总秘书,会说教了哦?”施美桦冷笑一声。“帮忙?你来这里有多久?我可是打从一开始就做notebook,足足有四年丰富的经验,你在这里只是菜鸟!”
“是的,我经验不足,还请你多多指教。”程小薇依然保持微笑。
“你……”施美桦无法再对着一张笑脸发作,也找不到着力点“欺负”她,只好用力坐下来,唠唠叨叨地说:“英文好?我英文也很好啊,托福还考六百分……”
同事们看完两个女人的战争,笑着继续工作。
刘协理笑说:“美桦似乎对于不能当上你的秘书还在耿耿于怀。”
“她工作表现值得肯定,就是个性娇,还需要时间磨练。”盖俊珩淡淡地说。
“小薇进步很多。”刘协理有感而发。“说实在的,副总你当初用她时,我还担心她不能胜任,没想到现在做得很好呢。”
“她可以的,人的潜能无限大。”
盖俊珩将目光转回刘协理桌上,拿笔在纸上轻轻点着。
他无意激发她的潜能,事实上,她目前的表现只能说是“恢复正常”。
那个见了他就低头、讲话结巴、唯唯诺诺、不时流露出惊恐神情的程小薇,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她。
再看她的外型打扮,讲好听一点是简单朴素,他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黯淡,褪色,没有精神,像一朵凋萎中的蔷薇。
时光飞逝,人会改变。现在的他也绝对不是她印象中的他,他又怎能要求她非得重回过去光采亮丽的模样?
况且,是他自己说了,他要她放掉过去——
可恶!他妈的见鬼了撞邪目耳被塞糊住才能放掉过去!
“呃,呵?”刘协理向来对盖世太保副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