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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能误了吉时,请登辇。”女官悄声催促着。
倾泠最后看一眼王府,看一眼父母,转身登上七凤玉辇。车门合上,车轮滚动,晃晃悠悠前行着。
寅时四刻至宫门,下辇车,换乖肩辇,穿行于层层宫阙。
寅时六刻至纯素宫。
纯素宫里灯火通明,内侍、宫人跪了满满一殿。当女官为倾泠取下遮喜帽,一宫的人皆屏息静气,满室无声,便是前去迎接的女官与内侍也是怔在当场。先前在王府里,灯光暗淡不曾看清,此刻明灯相映,才惊觉这位宸华公主之容貌,耀如皓月美胜繁花!
“孔昭呢?”倾泠环顾一圈皆是陌生之人,不见从来形影不离的孔昭。
这一声问令一宫的人醒转过来。
“回公主,孔昭姑娘暂留宫外。”女官上前回话,“公主在宫中时由奴婢等服侍。奴婢方珈,陛下指为公主家令伊,这位穆悰,陛下指为公主内邸臣。”说着指了指侍在公主左侧一同往王府迎接的那位内侍,“奴婢两人及此殿中两百宫人皆为公主陪嫁,随侍在侯府。”
倾泠目光扫过殿中满满的人,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但随即道:“都起身吧。”
“谢公主。”满殿的人起身。
“公主,卯时需拜祖,请让奴婢们为您着衣梳妆。”方珈引倾泠入内殿。
内殿里,吉服、凤冠、首饰早已准备着,珠光宝气耀人目。
先梳一个繁复的龙凤同心髻,再净面上脂粉画盛妆,妆成后换上正紫镶金吉服,最后戴上七凤朝日冠。凤冠前密密垂下三层珠帘,既阻了新娘看向外界的视线,也挡了外界所有欲窥新娘真容的视线。
妆成时已是卯时,左右宫人扶着倾泠至太无殿拜祖,此为“别宗”。
卯时三刻至纯孝殿拜父母,此为“别亲”。
纯孝殿中,安豫王夫妇正襟上坐,接受女儿拜别大礼。相比其他父母这刻的又喜又悲,安豫王夫妇显得太过平静淡然,令宫中众人不解之余暗自猜测。
卯时六刻,至龙章殿拜皇帝、皇后,此为“别君”。
辰时,凤仪殿行礼。
那一日,晨曦初绽,晓风微凉。
秋意遥一身正紫镶银吉服,头戴紫缨帽,手提金络鞭,悠然穿于繁华锦绣,如风过月行,富贵的皇宫,明丽的宫人,顿作苍白平淡的背景。从太华门往凤仪殿行来,一路上无数的侍卫、宫人、内侍*地看着他,侍人走得远远的,后才回过神来,然后不约而同地想:若这人就是新郎……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伍 繁华锦绣庆盛典(7)
已至许多年后,每每宫里有公主出嫁,便会有人想起那一个晨风晓月似的男子。
凤仪殿中,帝后双双就座,皇亲在左,百官在右,待太音一声“吉时到”,喜庆的乐曲奏响,宫人、内侍们引着新人入殿,无数目光齐齐移注。
当看到那个一身华贵吉服依然风姿清逸的男子一步步缓缓行来时,众人无不眼前一亮。再看到并肩而行虽不见真容却身姿纤雅气韵清华的公主,心中原本对“代迎”一事存着疙瘩的,一下全都消了,看着这样一对璧人,只觉得悦目怡心,再无他想。
便是玉座上的皇帝也暗暗惊讶这位侯府二公子的出众,耳边听得皇后以极细的声音道:“光看模样,这位二公子当得‘神仙人品’,配公主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不由低声反驳道:“那是因为你不曾得见大公子。”皇后一笑,未再语。
一拜天地。
二拜帝后。
夫妻对拜。
在当朝帝后、满朝王公的见证下,两人三礼成婚。
“金玉相会!”
随着太音一声高唤,秋意遥在宫人的牵引下将手中金鞭递向对面的公主,金碧辉煌满目华光的凤仪殿中,他有那么一刹的恍然。金鞭的另一头由一只素白纤长五指尖尖的手握住,那是他对倾泠的第一个印象。那时他想,这是一双很会弹琴的手。
礼成后,便是筵宴。
起身的那一刻,皇帝的目光似不经意地落向左侧,隔着千百人,隔着十数载时光,他看到她,容华如初。她向他微微垂首,一礼致谢。他淡淡颔首,敛目步下玉座。
那短短的交会无声无息地掩于喜庆之下,唯有安豫王眼中如落霜雪。
皇帝率王侯、百官和合殿筵宴,皇后领妃嫔、贵妇庆华宫筵宴。秋意遥以金鞭引倾泠先至和合殿受百官敬贺,向百官谢礼敬酒,再至庆华宫受众贵妇敬贺,向众贵妇谢礼敬酒。
皇家盛宴,佳肴如珍,美酒如琼,殿则有丝竹袅袅如天籁,殿前有宫人轻歌曼舞,觥筹交错,斗酒对饮,皇宫里一派喜庆欢乐。
未时四刻,公主仪驾离宫。
那一日,帝都万人空巷,帝都的百姓也永远都记得那一日的盛典。
公主的七凤彩辇自太华门缓缓而出,秋家公子骑枣红骏马在前,前后左右无数的侍从、卫队相拥,那长长的队伍绵延几里长,满目的朱红紫棠,满目的金辉玉耀。
当真是富贵如炽,繁华胜锦。
申时,公主仪驾至威远侯府,合府接驾。
申时四刻,公主升座受礼。
酉时,侯府宴宾客。
戌时,公主入阁。
亥时,宾散。
至此,一日的婚礼算是真正结束。
新房里,众侍女服侍倾泠卸妆。
凤冠最先取下,掩在珠帘下的双眼终于能看清东西了,身前正是一面人高的铜镜,琉璃宫灯下,几乎纤毫毕见。铜镜中映着一名盛装华颜的女子,她亭亭而立,目光却有些空茫,直到镜中又添数道身影时,她才恍然醒悟,这是自己。
这便是成亲,嫁为人妇?
看着头上的钗环一件一件取下,身上的吉服一层一层解下,一身的负累也慢慢减去。当所有披挂皆除去时,倾泠松一口气,移眸看一眼旁边摆放的嫁衣、凤冠、首饰,暗想以后再也不要用了。
“公主,你饿了没?我给你做了好吃的。”房门推开,孔昭一脸欢笑地跨步而入。
见到孔昭,倾泠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淡笑,“饿了,这一天几乎都没吃东西。”
“宫里都不给东西吃的吗?陛下这么小气?”孔昭闻言,不由得眨着那双栗色大眼问道。 txt小说上传分享
伍 繁华锦绣庆盛典(8)
“孔昭不得无理!”一旁的方珈叱她一声,转身对倾泠笑道,“公主,成亲的新人都这样过来的,大喜这一日礼多客多酒多,反倒是吃不到什么东西了。”又对为倾泠换装的侍女们道,“你们手脚快一点。”
孔昭吐吐舌头,接着问道:“方令伊当年也这样么?”
方珈一笑,摇头对着孔昭答道:“我十岁即入宫,若不是此次公主大婚被陛下指为家令伊,这一辈子估计都是在宫里,哪里能嫁人呢。我只是曾侍候过两位公主出嫁,所以知道一点罢了。”
“喔,”孔昭应一声,接着又问道,“方令伊为什么不嫁人呢?”眼前这位方令伊看模样已届三旬,但形貌端秀,大方得体,何以未成亲呢?
这话一问出,方珈未答,倾泠先皱了眉头,“孔昭,去泡一壶茶来。”
“好。”孔昭闻言,立马去泡茶了。
见已换好了装,倾泠一边移步桌前,一边道:“孔昭不知宫制,方令伊莫怪她失言。”
“公主多虑了,奴婢岂会不知她言者无心。”方珈随她走至桌边,为她打开孔昭带来的食盒,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不由赞道,“孔昭好手艺。”
“方令伊也辛苦了一日,可饿了?要不一起用吧。”倾泠坐下道。
“不敢,奴婢等另有饭食。”方珈将食盒中的菜食一一摆在桌中。
“你们这一日也跟着受累了,都去用餐吧。”
“是,公主慢用。”
方珈领着众侍女退下。
不一会儿,孔昭托着茶壶回来了,见倾泠正用餐,倒了杯茶端过来,一边好奇地问道:“公主,你今日成亲,欢不欢喜?”
倾泠回想起这一日的喧闹,摇摇头,“太累人了。”
“喔,”孔昭听得也不奇怪,又道,“我今日一早就随王府里的陪嫁到了侯府,公主又没到,没啥事要做,也没人管,所以就四处走了走,发现这侯府呀,差不多都有咱们王府大了,只不过府里的人没王府的多。可到了傍晚,这人却一下子多了起来,来了好多的男人和女人,都说是从宫里来的,后来大半都进了这园子里。我就奇怪,府里的人不是说这园子为了公主才建的么,怎么他们都来了?后来拉住一位姐姐问,她说他们全都是公主的人,以后侍候公主的。公主,你不都有我侍候了么,为啥还要那么多人?”孔昭盯着倾泠,眼中有些担忧,那模样似怕公主给别人抢去了。
“明日让方令伊给你说吧。”倾泠一句话打发了。
“噢。”孔昭倒是乖巧地点点头,静了一下,又说道,“晚间府里宾客很多,我都一天没见你了,所以就想去找你,走着走着,给迷路了,也不知道到了哪儿,谁知转到了一处假山倒是见到驸马了……啊,是二公子,就是代替驸马将公主迎回来的秋家二公子。”
孔昭的双眼亮晶晶的,一脸兴奋地看着倾泠,“公主,那二公子长得真好看。他好像被灌太多酒了,脸红红的,还时不时地咳着。他看到我,就问我是谁,为何在此,我就告诉了他。他便告诉我只要在这园子里等着,就能见到公主,还给我指路。于是我就回园子里来,可走了一段,二公子又叫住了我,让我带些热的饭食给公主,又告诉我厨房的路怎么走。我到了厨房一看,饭菜差不多都冷了,所以就自己另做了些。到这才知道,原来公主你真的饿了。”
倾泠听到这儿,不由得有些讶异,这位二公子倒是十分细心的人。
可能饿过头了,倾泠略略吃些,便吃不下了,主仆两人闲话了会儿。方珈又领人搬进了沐桶、热水,服侍她沐浴、洗漱。
弄完后,又服侍她上床就寝,最后才与孔昭等人退下,歇息去。
这一日的喜庆喧闹,终沉寂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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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清秋雾影似梦逢(1)
当那人转身,指间夹一枝蓝花,侧脸如玉雕般优美,仿似画中之人蓦然回首,她倏忽间觉得心口动了一动。
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在奔跑着,身后有什么正追赶着,穷追不舍……于是只得一直往前跑,一直跑,耳边只有嗖嗖的风声,脚下看不清楚,时而有颠簸,非常的累,可不能停,心里又急又慌,就那样跑着,急着,慌着,仿佛是无止境般……忽地,一脚踏空,似摔下了无底洞,人蓦然一惊,然后便醒了。
倾泠睁开双眼,看着纹云绣凤的帐顶,轻轻喘息一声,坐起身。房中有朦胧的光线,撩起帐帘下床,屏风前留有一盏纱灯,隐约照见房中摆设,环顾一圈,却是无比地陌生,几乎怀疑还在梦中。待看到妆台前的吉服、凤冠,才恍然忆起自己已嫁入威远侯府,已离开了王府,离开了集雪园。
看看漏壶,不过寅时三刻,时辰还早。思及刚才的梦,心头的慌、乱、急似乎还没有全消,空空荡荡的,甚是难受。披上长衣,走至窗前启一扇窗门,外边依然是一片沉暗,一股晨风吹入,顿觉沁凉一片,心头顺畅许多。
吹了片刻,将窗门合上一半,走回房中,看着陌生的床榻,却是了无睡意。走至琴案前,古琴静卧,手指拨向琴弦,却忽然顿住。这里不是集雪园,这里是威远侯府,此刻若起琴音,怕不是要惊断许多人的甜梦。于是打消了抚琴的念头,再次环顾屋里一圈,发现连一卷书都没有。微微叹了口气,转身,一眼便瞅见半开的窗门,心中一动,她移步至门前,轻轻地开了房门。
踏出房门,待双眼适应了黑暗,借着天光,隐隐绰绰可视物。于是脚下便随意而行,悄悄漫步在这寂静的侯府。暗淡的天光里,一切都如隔纱相望,模模糊糊,却添了一份朦胧神秘之美,一路走,一走看,静幽幽的,除自己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仿佛整个天地只有自己一人,虽有些寂寥空旷,却更多的是自在。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道高高的围墙和一扇紧闭的门,那刻也不知是什么使然,她走过去,拨开门闩,嘎吱一声开了门,然后跨门而出。
门外,依旧是园林亭楼,想来还是在侯府。她顺着脚下的石子道一路走下去,时辰一点点过去,天光渐渐明亮了些,也不知何时起,周围渐渐有白气,先是淡淡的,后来逐渐变浓,最后三尺之外不可视物。
原来是起雾了。
她停步环顾,周围白蒙蒙一片,人在其中,云缭雾绕似的,倒有几分神游仙境之感,不由得微微一笑,脚下继续前行。
秋意遥这一夜睡得极不舒服。
白日里的婚礼看着风光无限,可当事人与操办人估计没一个不觉得累的,更何况他天生体弱,那烦冗的礼节,满朝满府的客人,还有那些似乎无休无止的喜乐喜宴喜酒,只让他倍感辛劳。可这样喜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