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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来有点无奈的转头对萧焕:“萧兄……如今的小姑娘都这么直接吗?”
萧焕“哧”得笑了出来,立刻撇清:“这个问题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苍苍煞有介事的认真点头,不打算谦虚:“可能只是我比较直接而已……”
几个人说得正热闹,堂外就走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身雪衣的刘怀雪笑着站在厅中:“三位好热闹啊……”他接着甩袖拱手,脸露肃穆:“萧公子,鄙教主有请。”
徐来和萧焕同时静了一下,苍苍倒是站起来,拍了拍衣衫,手还是自然的拉着萧焕的手:“好啊,终于见人了,萧大哥,咱们去吧。”
刘怀雪有礼的笑:“凌小姐,鄙教主要见的只是萧公子,还请您在这里稍等。”
“为什么只见萧大哥一个?”苍苍皱了眉,“你们教主又不是见不得人,多见一个少见一个有什么大不了?”
有些哭笑不得,刘怀雪只好解释:“凌小姐,这是鄙教主的吩咐……”
“你们教主很厉害么?把我们叫来摆什么架子啊?要拿身份压人是不是?皇族就可以高人一等了?”苍苍冷哼了声,立刻顶回去,她只知道对方是萧焕的长辈,还以为是什么皇室的长辈宗亲。
“凌小姐……”刘怀雪无奈苦笑。
“苍苍,”萧焕这时站起来,笑着拍了拍苍苍的肩膀,“没关系的,你在这儿等着我好了。”他又笑了笑,“我不会去很久。”
见了他的微笑,苍苍气鼓鼓的神气就缓了下来,不怎么情愿的嘟了嘟嘴,接着才向他点了点头:“……不准去太久!”
又轻拍了她的肩膀安慰,萧焕笑着点头。
松开拉着的手,让萧焕跟随着刘怀雪进到内堂,苍苍的目光一直追随到那个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
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徐来在萧焕和刘怀雪离去的一瞬间,蓦然眯了眼睛。
眼前仿佛还留着刚才入内的一刹那,刘怀雪从他身边经过时递来的眼神,徐来暗暗握了握拳。
他跟刘怀雪的默契,早就已经到了无须赘言的地步,方才刘怀雪的意思,分明是“凶多吉少”。
教主终于要动手了么?她真的会下得了手?她会怎么办?
烦乱的心中找不到一点头绪,徐来抬头,正看到还把目光执拗的停留在回廊上的苍苍,不由笑了笑,随口打趣:“怎么?一刻也舍不得你萧大哥?”
“我不要再看他受伤,”出乎意料的,苍苍并没有跳起来和他斗嘴,而是静静的说着,“上一次看到他受伤的时候,我做噩梦了,梦到我把他丢了,无论怎么跑,都再也找不到。结果我醒来跑出来找他,就看到他和那个黑衣人在比剑,胳膊被伤流了很多血,后来还咳嗽得都直不起来腰。
“这次也是,我本来隔了这么久都没有见他来救我,气得不行,但是才见面,你就说他病得吐血了,我一下子就觉得不生气了。他没有来找我又怎么样?跟他生病比起来,简直一点都不重要。”
她说着,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其实我真的打算再见面了不理他,也气气他,要等他好好求我的时候才勉强原谅他的。不过算了,我让他难过的话,我自己一定也会更难过,就像那次看到他流血,我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难受。我宁愿上一百天我最讨厌的乐理课,抄一百遍我最讨厌的佛经,把手都抄烂了也行,也不要再看到他那个样子。我才只离开他了几个时辰而已……这次也是……我才只离开他了这么一个多月而已……”
她说着,抬头看着徐来笑了,“我害怕看到他离开,再去受伤。我那么喜欢他。”
她上一次对萧焕说“我这么喜欢你”的时候,夹在谈话里的,还有一只叫做小贝的京叭。那个时刻徐来笑了,拍着萧焕的肩膀笑得幸灾乐祸。现在她又这么说了,在灯光下微抬着头,晶莹的大眼睛中映出很亮的光,安安静静的说:“我那么喜欢他。”
挑动嘴角,徐来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却很温和,他冲她点头:“不要担心,还有我。”
隔了大半个池塘和一面影壁,那些笑语声还是传了过来。
空荡的水榭内,陈落墨伸手挑亮了眼前的那盏琉璃灯,坐下等。
堂中的笑声里很快加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那是去邀请那个人前来的刘怀雪。堂内的人都沉默了一瞬间。接着声音又大起来,似乎是那个小姑娘争执着也想一同过来。
吵闹了也不算很长的时间,像是被一两句安慰说服了,那个小姑娘很快安静下来。
陈落墨不由得挑起嘴角笑起来:怎么可能会有小姑娘抵挡得了那种温柔?
含着淡淡笑意的唇角,柔和低沉的声音,当他亮如夜空的眼眸中映出你的身影时,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很轻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在门外略微停顿了一下,显出一丝踟蹰。
嘴角含着的笑意并没有收起来,陈落墨开口:“进来吧。”
明珠穿就的珠帘被轻轻掀开,随着细碎的响动,走进来了一个青衫的年轻人。
熟悉的容颜,温和的神情,那个年轻人走到灯下,抬起头笑了,语气恭敬:“母亲。”
母亲,他一直是这么叫自己的,记不得是在他几岁时见到他,那个秀气苍白的孩子在看见她的身影之后立刻笑起来,清脆的叫:“母亲。”全然不顾那时她正用杨柳风指着他父皇的胸膛。
淡淡的也笑了,陈落墨仔细的打量,叫他:“焕儿,你这次出来有多久了?”
“已经近三个月。”他马上回答,淡笑着。
她笑,继续说:“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身子怎么样?”
“近来发作了两次。”他的语气依然恭敬。
她点了点头,用毫无担忧的语气:“那毒接连发作两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你自己要小心。”
他笑着低头:“谢谢母亲,我会小心。”
一问一答,全都是很平常的对话。
“谢我做什么?”又淡淡笑起来,她还保持着那种平和的声音,“我也只不过是不想你在我没防备的时候就死了而已。”
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那个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依旧用温雅的声音:“我不会死的,我还不能死。”
有些熟悉的一句话,微愣了一下,陈落墨想起八年前,只有十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站在奉先殿的巨大梓宫前,对自己平静的说:“母亲,你不要杀我,我还不能死。”
彼时那个少年直视着她,纯净的黑瞳澄澈如水,除了深敛的悲伤之外,无惧亦无怖。
蓦然失声笑了出来,陈落墨扶着椅子站起,轻薄的纱衣随着步履的动作飘扬翻飞,一步一步的走近那个年轻人,她嘴角的笑容中凝出一抹凛冽:“不能死么?你是不是觉得,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很悲凉很可怜?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可以令你显得很隐忍很重情?你是不是想说,我很狠毒无情,竟然口口声声地要令我的亲生儿子去死!”
一声低沉过一声的追问,她的眼神中,已经凝聚起冰冷的杀气!
“没有。”坚定而平静的回答出声,站在她面前的年轻人依旧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觉得我悲凉可怜,也没有认为自己隐忍重情。母亲也从未狠毒无情过。”淡淡笑着,他字句清晰,“自我记事以来,每次相见,母亲都曾问我,愿不愿放弃皇位和萧氏,跟随母亲去玉龙雪山。母亲要为我清除寒毒,许我一生康乐无忧,是我自己固执己见,不肯珍惜。”
她冷冷的笑起来:“原来你还记得啊!萧氏朱雀支的大族长,大武的德佑帝!你可真有本事,逼着自己的母亲来杀你,还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才是无情无泪的那一个!好,你真狠!不愧是自绝经脉而死的睿宗皇帝萧煜的好儿子!论到绝情狠辣,我连你们父子的半分都及不上!”
“我没有逼迫母亲来杀我,”面对她的怒气,年轻人波澜不惊的语气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母亲认为大武气数已尽,索性及早亡国才好,而我以为国运尚有转机,不愿见到江山飘零,百姓离散。所以只是母亲和我的见解不同,立场相对而已。至于母亲要杀我,只是母亲为了自己的目的所出的手段,焕儿从来没有认为这是母亲的狠毒。”
冷笑着认真看他,陈落墨淡淡开口:“是,你是没有认为我狠毒,你只不过是认为我比别人冷漠无情而已……”她绝色的容颜上竟像忍耐不住,流露出一丝悲哀,“焕儿,你还没有做过父亲,或许还不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境,但是如果你有了挚爱之人,那么就将你守护爱惜她的心情,一模一样的拿出来,切肤的体会一次。我可以告诉你,焕儿,”她笑容里有哀凉,“父母爱护子女的心意,只可能比那更多,不会更少。”
静静的注视着她,面前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终于掀起袍角,双膝跪下:“焕儿不孝,万死莫赎。”
笑着摇了摇头,陈落墨并不俯身看他:“这次见面,我原本打算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和我一起回玉龙雪山,让我治好你的毒伤,从此后你可以不问朝政和恩怨,做一些你喜欢做的事情,开怀无忧的活下去,你还这么年轻,我希望能看着你像阿来和阿雪一样,潇洒张扬,快意红尘。”她微顿了一下,“现在看来,这句话我是不用问了。问出来之后注定要伤心失望的问题,还是不问得好。”
近乎雪白的纱衣在微凉的夜风中起伏,陈落墨转身从他身前走过:“不要再说见我了,除非有一日你死或者我死,我们这一生,不再相见。”
在她要走到门口时,有很低的声音传来:“母亲,真的没有回转了么?”
再次摇头,她冷冷的声音,再也不带方才的起伏:“你该明白,焕儿,你的固执,很像我。”
又在门口顿了一下,她开口:“凌家的那个丫头,你很喜欢她吧?”
不再回头的抬步走出水阁,她的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再贪求别的。你什么也守不住,无论多么想要守护的东西,谁叫你是萧家的人,萧焕。”
在她的身后,青衫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背影挺直,久久不动。
“萧兄?”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等走了教主,徐来立刻从珠帘后探身进来,看到萧焕跪着的身影,连忙走过去扶他,“你也真是,也不说句软话,我还没见老师生过那么大的气。”
握着他的手站起来,萧焕略笑了笑:“你都听到了?”
“别的地方可能听不到,不过我方才躲在门外听墙角。”徐来笑着,接着叹了口气,“老师是真心为你好的。”
“我知道。”抬头笑笑,萧焕接着轻咳了一声,“是我太不孝,总让她伤心。”
“你……”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徐来也停了停之后,才又叹气,“算了,我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
笑着咳嗽了几声,萧焕没有接话,咳声却越来越沉闷,他用手掩住口,一声一声咳的弯下腰。
徐来看着他,脸色突然变了变,不由分说地把他扶住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拉开他的手一看,果然一手鲜红。
徐来气得跺脚:“真够人操心的!我看老师真该抬手废了你的武功,把你绑到总堂去关着!”
靠在椅子上,萧焕还不住的咳嗽,却挑起嘴角笑了笑,看着徐来:“徐兄……你回教中吧……”
徐来一愣,见他病成这样还硬撑着本来心里就有气,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皱了眉头:“怎么?萧大公子才气走了我们教主,就来赶我走了?”
没介意他的口气,萧焕笑笑:“母亲现在正伤心……有徐兄陪在身边,会好些。”
徐来说了句气话,立刻就有些后悔,抬头看见他苍白却依然带笑面色,无可奈何,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哎……”
“萧公子说得对,你该回来了。”门外默默转出了一身白衣的刘怀雪,说着,向萧焕微拱了手,“方才没有来得及和萧公子见礼,灵碧教光明圣堂刘怀雪。”
萧焕也笑着站起来拱手:“刘兄客气了,徐兄常向我提到刘兄。”
“这个人提到我时,多半不过是揭我老底罢了,让萧兄见笑。”刘怀雪也改了称呼,笑着不再见外。他接着转向徐来,说话毫不客气,“萧兄说得你还不明白?你现在不能再站在那一方!你之前不尊教主禁令,也还是只能说是轻慢渎职!你现在还不回来,是想要教主治你个叛逆之罪,还是想要教主真正发怒,对你和萧兄再不容情?”
徐来给他喝骂的愣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只是想到萧焕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不能心安。
看出了他的疑虑,萧焕又笑起来:“你只要不是把我当成弱不禁风要人保护的女子,就干脆点回去!”
给他说得也忍不住笑出来,徐来还是蹙了眉:“你当然不是弱不禁风要人保护的女子,你可比弱不禁风的女子折腾人多了!”
他说着,就伸出一只手臂:“各自珍重!”
也笑着把手伸出来握住他的手臂,萧焕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温和:“各自珍重。”
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徐来也再不犹豫,当即潇洒的一拍刘怀雪的肩膀:“训我训得尽兴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