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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由他照料长大的年轻人,张着的嘴巴几次开合,郦铭觞最后还是笑了笑,拍了拍萧焕的肩膀:“你觉得幸福就好。”
“萧大哥!”窗子突然就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苍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好了碗筷,重新跑到了厢房外。一袭鹅黄的身影,背着手,俏俏的站在铺了金黄落叶的湿润花径正中。
“萧大哥!”眯上了大眼睛笑,她把头转过去,给他看插在蓬松垂肩发髻上的嫩红花朵,“园子里有菊花开了哦……”
轻轻笑了起来,萧焕点头:“很漂亮。”
“真的啊!”蹲在廊下吹了一下午秋风,显得有些红的脸颊上很快就跑出大大的笑容,激动地拔腿就跑进去的苍苍却还是偷偷往旁边瞟了一眼。
意识到这是在看他同不同意,郦铭觞轻咳了一声,抚须点头。一个头还没点到底,窗外的鹅黄身影就飞速的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个总是精神很足的少女飞一样的扑到软榻前,看着那块沾血的丝帕被不动声色地收起,看着她抓起他的手,咯咯地笑,把柔软的头发蹭到他的脸上,看着他淡笑着注视着她,神情温柔安宁。
不知道为什么怔忡了一下,郦铭觞慢慢起身,没有再和谁打招呼,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外。
很长的回廊里,他一个人走着,足音在微雨的天气里,显得分外空旷。
他经过刚才曾经驻足的水阁,紫檀木的桌上,只留着两杯冷掉的残茶,方才在这里曾和他说过话的那个秀丽女子,已经走了。
我的皇后 前传:天之苍苍 天之苍苍29
章节字数:6646 更新时间:080317 19:29
“……比武两场之后,对方退走,此役得胜,我营一兵卒未出。”垂手站在低垂的茜纱帘前,一身藕色轻衫的顾吟歌低头一句一字的报告。
“知道了,辛苦你了,吟歌。”帘后的人轻声开口,声音雍容柔和,她顿了一下,接着问,“那么……皇帝呢……什么时间回来?”
“回太后娘娘,或许还需耽搁几天。”顾吟歌答了,停了一下,又说,“万岁爷旧疾复发,身子不大好。”
似乎是皱上了眉,良久,帘后的人才轻叹一声:“真是胡闹,一国之君,就这么在江湖上抛头露面,还耽误这么久。”她又顿了一下,“吟歌,你去通知方远,叫他速速去接皇帝回来,务必赶在腊月之前。”
“可是……”顾吟歌沉吟,腊月马上将至,如果从江南赶回来,行程很紧,只怕要舟车劳顿。
“就照我说的办。”有些动怒了一样,帘后的人语气转厉,“以往的我就不再追究,这次居然抛下政务,让听馨顶替着在外游荡了三月有余,还想浪荡到什么时候?再不快速回来,等着大武亡国么?”
躬身低头说“是”,心里居然有些发凉,悄悄握了握拳,顾吟歌再次开口:“这次吟歌回来时,郦先生让吟歌带一句话给太后娘娘。”
帘后静默了一下,接着问:“什么?”
“郦先生说,别把焕儿逼得太紧。”复述完毕,顾吟歌低头。
只沉默了片刻,帘后雍容的声音就再次传来:“知道了,下去吧。”
“是。”倾身行礼,顾吟歌退出厢房,转身向东。
“等等,”帘后的人突然出声叫住她,“你背上的东西是什么?”
“回太后娘娘,”抽出背后腰带里因为行礼不变塞上去的那叠东西,顾吟歌回答,“是吏部年底需要着重考核的官员名单,吟歌回京时,万岁爷命吟歌带回来交到养心殿的。”
近百个官员的司职籍贯资历能力,每个人还有简明扼要的评语。工整隽挺的小楷细致地列满了长长的书折。把这些交到自己手中时,那个人脸上还有着彻夜未眠后的倦意。
其实这么久以来不时的行走江湖,没有一次,是和那些重要的政事冲突着的,除了每天在呈上来的票拟上批朱这样的例行公事,不曾有哪一次真正延误过朝政。反倒是因为担忧政局,他们这些暗卫,会时不时的被联络出来,受命送一些询问或指示的信函到易容在养心殿顶替皇帝的杜郡主手中。
静了一会儿,帘内传来的话声依旧冷淡:“你下去吧。”
顾吟歌再次道下万福,退身出去。
“萧大哥!萧大哥!”清脆欢快的声音瞬间充满车厢,苍苍兴致勃勃,“我们到汴梁了!”
慢慢拿下盖在脸上的那本书,萧焕轻咳了一声,才坐起身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笑起来:“到汴梁有这么高兴么?”
“当然有了!”苍苍用力点头,“我是从洛阳到武昌再到苏杭的,就是汴梁没来过,我早就想来这里看看了!”
“那咱们今晚就住在汴梁好了。”萧焕笑着。
“太好了!”苍苍高兴得一下跳起来,差点撞到车顶,“咱们去吃天下第一楼的灌汤包!”
赶了一整天的路,现在已经是暮色四合了,马车穿过即将关上的汴梁城门,走入到青石铺就的街道中。
六天前雨还没停,他们就从苏州出发,这几天日夜兼程,总算到了汴梁。他们走的时候那个神医郦铭觞脸色不是多好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也没有一起跟着来。于是同行的人就只有她、萧焕,还有两个随行赶车以及安排食宿的黑衣御前侍卫。
车子在完全不同于苏州狭窄街道的宽敞道路上穿行,还没在天下第一楼门前停好,苍苍就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还不忘站在台阶上向车内的萧焕招手:“萧大哥!”
笑了笑也跳下马车,转眼间,萧焕却突然愣了一下。
“萧大哥……”有些奇怪的去拉他的手,苍苍就觉得自己的肩膀上猛然搭上一只手掌。
紧接着,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毛丫头,你是不是想让你哥哥我找你找到死啊?”
苍苍连忙回头,果然就看到了一张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的巨大脸庞,呲牙咧嘴。
“啊!”地跳开,苍苍喘气都顾不上,一溜烟钻到萧焕身后,扯住他的袖子,冲对面大喊,“不准再打我屁股!”
一面撸着袖子,俊挺的黑衣年轻人努力呲牙做出狰狞的样子:“不打你屁股?不打你屁股你能记得住我是你哥?不打你屁股你能记住我在外面风餐露宿找了你整整一个月?”
“嘁!你风餐露宿,”不客气的吐舌头努力和他同样狰狞,苍苍指着面前天下第一楼的巨大金字招牌,“你风餐还来吃灌汤包!”
“好你个狠心的毛丫头,真让你哥喝西北风是不是?”恶狠狠的挥拳,黑衣年轻人却在下一刻,就换上爽朗的笑容,长长的手臂伸过来,拍上萧焕的肩膀,“云从,好久不见。”
笑着同样拍上他的肩膀,萧焕脸上有乍见老友的惊喜:“好久不见,绝顶。”
“啊?”苍苍给面前的一幕搞的有点糊涂,“哥,萧大哥,你们认识?”
她哥哥,凌府的大公子凌绝顶根本就没再理她,笑着向萧焕说:“真是麻烦你了,云从,照顾这毛丫头这么久。”
“没关系,”萧焕笑,“况且苍苍也不麻烦。”
凌绝顶上下打量着他,俊挺的脸上流露出一点带着揶揄的笑意:“这么为我家这个小丫头说话啊,云从,你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显得很见外啊……”
毫不回避的看着他的眼睛,萧焕笑着:“苍苍对我来说,从来都不会是麻烦。”
同样也看着他的眼睛,凌绝顶突然笑着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总归早晚要交到你手上。”
“我又不是东西,交什么交?”已经明白过来了他们应该是早就相识,苍苍“哼”了一声插进话来。
“饿了吧,苍苍,”萧焕微笑着拉住她的手,“我们吃完饭了再说话。”
被他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苍苍乖乖地点头:“噢。”跟着他走。留下凌绝顶在他们身后快要瞪掉了眼珠。
“萧大哥,这个虾仁馅的很好吃啊,我夹一个给你!”
“居然有菊花馅的啊,萧大哥这个给你!”
“萧大哥要喝汤吗?我帮你盛!”
……
坐下吃饭之后,满桌都是苍苍清脆的声音。
“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凌家大公子在一旁哀叹。
把盛好汤碗放到萧焕手边的同时,苍苍横了她哥一眼,递过去一个小碟:“哪,这碟酱油给你……”
盯着放到眼前的那半碟用过的酱油,凌大公子瞪大眼睛。
“哧”一声,萧焕很没义气地笑了出来。
愤然地看过去,凌绝顶简直悲从中来:“你个没良心的丫头……”
“彼此,彼此。”苍苍回答得无比熟练,毫无惭色。
包子也吃得七八分饱了,苍苍转转眼睛,想起之前的问题:“对了,哥,你是怎么和萧大哥认识的?”
凌绝顶斜斜她:“这时候想起我是你哥了?”抱怨归抱怨,还是简明的把两个人相识的经过说了。
说起来也简单的很,凌绝顶和萧焕是在京城附近一次漕运帮派冲突中认识的。当时两个人都刚好路过。凌绝顶一向都乐于参与江湖事务,就上前帮助主事人平息争斗,也就认识了纷乱告停之后给受伤人员治疗伤势的萧焕,彼此成了点头之交。
后来也很巧,凌绝顶有次在京城的花楼中喝多了酒,醉意大发,顺手拉住一个人就往床上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清楚,只知道等他被一杯凉茶泼醒的时候,脸上多了块伤,在床前看到了一个笑得闲雅的青衣年轻人。
听到这里苍苍查点把一口汤喷出来:“哥,你把萧大哥抱床上了?”
凌绝顶一脸苦笑:“事实上是我被那个我想抱上床的人一拳打到了床上。”
苍苍大感兴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只好赔罪了,”凌绝顶笑,“捧了两坛陈年好酒出来才让云从消了火。”
苍苍恍然:“啊!是不是你偷了师父两坛葡萄酒,被师父追着臭骂了一顿那次?我说你怎么有胆子去碰师父的心肝宝贝!”说着继续追问,“后来呢?萧大哥你们两个就成朋友了?”
“一人一坛酒蹲在鼓楼的房顶上喝到太阳升起来,当然就是朋友了。”凌绝顶笑,“我这辈子可就陪这么一个人看过日出。”他摸着脸,“何况那一拳可让我的脸青了足足半个月。”
“活该!”苍苍笑着吐舌头,“谁让你没事儿就往妓院钻,萧大哥怎么不多打你几拳?”
“唉?”凌绝顶不服气了,“云从也去了妓院,你怎么不说他?”
“那还用说?”苍苍挥手,“萧大哥会去妓院,肯定不是有别的事情,就是去给人看病的,哪儿像你,就是去泡姑娘的。”
“小丫头你太偏心了啊!为兄要生气了!”凌绝顶竖起两条浓黑的长眉,故作生气,去揪苍苍的耳朵。
苍苍嘻嘻哈哈地往萧焕身后躲:“就偏心了,你怎么样?”
三个人打闹成一团。对眼前这一对见了面就斗个不停的兄妹,萧焕笑着高举双手,表示谁也不帮。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等出了天下第一楼,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
马车和那两个御前侍卫早就被打发到客栈定房间,苍苍一手拽一个,三个人在街道上漫步。
深秋的夜风有些寒冷,然而经过了刚才的笑闹,这样的风吹在脸上,反倒有些清凉舒服。还是笑着不断和苍苍打趣斗嘴,凌绝顶转头去看走在那一侧的萧焕。他一路话都不多,只是偶尔插两句嘴,神情带笑。
记得和他认识以来,他好像一直就是如此,话不多,永远微笑着,清雅温文,只有那双不见底的黑眸中,会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两道犀利的光芒。
心思藏得很深,然而在最深的地方,透出的,却是干净澄澈的光华。
这样一个人,当他在和他熟识不久后,在那个封赏他爵位的朝会上抬头看清那个年轻皇帝的面容时,居然忍不住心头的震动。
那天年轻的皇帝把目光转到他的脸上,很淡的,露出了一个只有两个人才能明白的微笑。他却说不清在心中杂陈的是什么感觉……
路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微愣一下的时间,苍苍已经拽起两个人的胳膊冲了过去。
不多的几个人围在旁边看,人群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提起拳头,正在狠揍一个人,边打边骂:“不长眼的东西!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旁边有人在帮腔:“就该打,这小子是惯偷了,救命钱也偷,打死都不改!”
“好啊,”络腮胡汉子来了劲儿,“留你也是祸害乡里,今天爷爷就替乡亲们除害!”说着,醋钵大的拳头更加毫不留情地落下去。
被打的那人身形瘦小,刚开始还能拼命抱头躲闪,慢慢的居然不怎么动了。
拉着胳膊的手臂一紧,知道这种事情苍苍肯定要管,凌绝顶清了一下嗓子,准备上前,有一个身影却比他快了一步走出。
络腮胡的手臂被一只手止住,萧焕的声音依旧轻淡:“这位壮士,还是把人送官为好。”
络腮胡汉子自忖臂力不差,这时候胳膊被这个相貌文雅的人伸手随意架住,竟然连动都不能动,不由怒目:“偷儿是本大爷抓住的,偷了本大爷的钱,我就算把他打死了,又能怎样?”
“不能怎么样,只不过阁下会变成杀人犯而已。”萧焕淡淡地说,“人不是谁想杀就可以杀。”他补充了一句,“我会报官。”
络腮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