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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火墙再次腾起,阻隔了视线。
“躲开。”萧焕短促地下令,拉着我跃入路旁的灌木丛中。
果然,我们刚闪避开,火墙后就又飞出第二拨羽箭,箭尾带火,把停在路上的几匹马射倒在地,骏马悲嘶着打滚,地上的火焰不住跳动。
我看得心烦,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也放低了声音:“谈生意。”
我微微有气:“谈生意?这是拼命啊还是谈生意?你平日里都是这么谈生意的?”
那边没有回答,握着我手的那只手动了动,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不但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还在不断地渗出冷汗。
手上突然空了,他把手抽了回去:“平日里就是这么谈的,你不是要见世面吗?好好学着。”
火光渐渐暗了下来,火墙慢慢熄灭。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暗流对岸似乎移过来了什么器械,紧接着听到“嘎嘎”几声,就从河对岸伸过来一块厚重宽大的木板。
木板搭在这边的岸上,就成了一座连通两岸的简易木桥。
很快地,两只写有“闻”字的灯笼从桥上飘了过来,随着灯笼的出现,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是白先生亲自驾到,得罪之处,万望见谅。”
萧焕这才起身,整了整衣衫走出灌木丛,我连忙跟了出去,苏倩和那几名帮众也都从藏身之处出来跟上。
从正面才看清楚,此刻木桥上站着一个儒冠轻衫的中年人,正在殷勤地拱手行礼。
在他身后,那排弓箭手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驾彩旗高挂的华美大车,岸边持灯的少女垂鬟罗衫,在她们身后,居然还有手捧金鼎香炉的使女,清雅的香气在暗夜里袅袅散开,盖住了血腥和炭熏。
萧焕向那中年人拱手,淡淡说:“有劳闻庄主迎接。”
那个被称为闻庄主的中年人笑得温文尔雅:“白先生不见怪就好,此地距鄙庄还有一里多,请白先生和同行的诸位上车前往。”说完,侧身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殷勤有礼得完全像一个热情的主人。
萧焕也不推让,走过铁桥就上了马车,那闻庄主上了另外一辆马车陪同,又牵来几匹马给我们乘坐。
一路上没人说话,一里多的路很快走完,我们停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庄园门口,看到门外站满了迎接客人的家仆使女。
那个闻庄主下车,很殷勤地把我们一路从庭院里请到大堂中。
这个厅堂里点了无数支蜡烛,亮如白昼,两边排开的高大座椅上,却只有右首最靠上的座位有个紫袍人坐着。那是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气度儒雅,一身织金云锦紫袍,他的身后则站着一排肃立的黑衣人,全都蒙着面,背手而立,成拱卫之势把紫袍人围在正中。
那紫袍人听到我们进来,就放下正在抚摸手指上那枚玉扳指的手,抬起了头。
看到萧焕,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微露诧异之色。
经过了刚才的“欢迎仪式”,我们身上虽然没有水渍和烟尘,却在第一次遭受黑衣人的伏击时沾上了血迹,怎么说也有点狼狈,和那个中年人光鲜整洁的衣着一比,气势上先输了三分。
我瞥了一眼那个中年人的云锦紫衣,云锦号称“寸锦寸金”,就算紫禁城中的妃嫔,有件云锦做成的衣衫也是值得炫耀的事情。这个人本就气质不俗,被灿若云霞的云锦一衬,就更显得高贵脱俗,仿佛生就的天皇贵胄。
我撇了撇嘴,转头看了看萧焕。他的发髻梳得很整齐,用一个并不怎么起眼的碧绿玉环扣着,他的玄色外氅早就除了下来,现在一身青衣,腰间是一条绣着苍竹暗纹的碧色腰带,也看不出绣工有多精巧奇丽,却正好和那个绾发的碧玉环同色,再配上这件颜色沉郁的青衣,整个人不显丝毫华丽浮躁。
不比还罢了,一比那中年人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暴发户,我暗暗偷笑,随着萧焕走进堂去。
闻庄主赶上来,请萧焕坐下。
双方分宾主坐好,苏倩站在萧焕的椅边,我和同来的几名帮众在苏倩身后依次站好。
“两位贵客驾临,漱水庄真是蓬荜生辉。”闻庄主客套着,他左看看那个紫衣人,右看看萧焕,温雅的脸上表情有点古怪,“两位都是当世武林响当当的人物,真叫在下为难啊!”
紫衣人冷冷地笑了,他说话声慵懒优雅,却藏着锐利的锋芒:“庄主在通往贵庄的路上设起天火五行阵,为的不就是挡下那些不自量力的蝼蚁之辈、选出真正的强者,现下人选出来了,庄主也不必绕弯子,接下来该怎么比,请庄主快些明示。”
闻庄主脸上的愁绪更浓:“白先生是凤来阁之主,邢先生是七不坞之主,在下怎能挑起两位争执,哎,这该如何是好?”
紫衣人脸上显出不耐之色:“无论如何,漕河只有一条,货物只有一批,庄主也只能委托一方运送。在下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耗,请庄主明示!”
他说是“庄主明示”,口气却强硬得可以。
都说七不坞的坞主邢流岚脾气不好,现在看来不假。
七不坞和十二连环坞一样,都是长江上的漕运大帮,十二连环坞建帮年代已久,七不坞却是后起之秀,这几年风头正劲,据说坞主邢流岚手下有二十八个影子一样的杀手。
这二十八个人单论功夫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二十八个人联手出击,则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四象辉天阵。
三年前天下第一刀云雪残自恃武功精湛,独闯七不坞总堂,遭遇了此阵。只是瞬间工夫,这位十五岁成名、二十五岁独步天下的刀客就在二十八柄快剑下化为了一堆血块。自此之后,长江上就再也无人敢直撄七不坞的锋芒。
而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凤来阁和七不坞在争夺一批货的运货权,狭路相逢,一场恶斗是少不了了。
闻庄主打着哈哈:“邢先生说得是,说得是……”
“你是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耗了,”进门后便一直沉默的萧焕突然淡淡地开了口,“死人是不会有时间的。”
邢流岚脸色微变,按着椅背的手青筋毕露,他顿了顿,终于只是冷哼一声:“白先生好大口气啊,不过是一笔生意而已,不值得闹得两败俱伤吧?”
他说话软中带硬,虽然有威胁的意思在,但毕竟还是畏惧凤来阁的势力,想尽量避免和萧焕起正面冲突。
萧焕冷笑一声:“一笔生意而已?邢坞主座下的人偷袭我凤来阁分坛,这笔账怎么算?今夜在金陵城外的伏击,这笔账又怎么算?邢坞主,你既然能为这笔生意做到如此地步,我怎能不奉陪到底?”
邢流岚终于变色离座:“白阁主,你究竟要怎样?”
“简单,”萧焕冷笑,语气却是闲淡的,“那次偷袭,你伤了我十九条人命,还我就好了。”
“这有何难!”邢流岚毫不犹豫地答应,“若能化解和白阁主的过节,在下马上就将那次偷袭贵分坛的属下的头颅砍下十九颗来给白阁主送去。”
“邢坞主会错意了。”萧焕说着,缓缓站起来,向厅中走了两步,语气依旧闲淡,“除了那天的十九条人命,还有今晚的一条。这一条,我要邢坞主项上的人头来还。”
邢流岚目光闪烁,突然冷笑了起来:“姓白的,不要欺人太甚了,你以为我没有胜算么?”随着他的笑声,大厅门口、梁上以及窗口,突然鬼魅似的浮现出一条条黑色的人影,同时,跟在邢流岚身后的黑衣人也悄然散开,仿佛一张大网静静地压了下来,大厅之内的各个方位霎时被这些黑衣人占满。
“四象辉天阵。”萧焕挑起嘴角,一字一字缓缓道。
“不错,四象辉天阵。”邢流岚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嗜血的残忍,“你料不到我把他们都带来了吧?白迟帆,我知道你剑法冠绝天下,但在这诛神灭佛的四象辉天阵里,再好的剑法也没用,把你的命留下罢!”
随着一声冷笑,他扬起的手掌无声地划下。
这一刻,萧焕还是垂着头,淡漠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一刻,厅内的二十八条黑影突然动了起来,一条快若闪电的黑影闪过,接着是百条、千条、万条,无数条黑影犹如乌云压顶,纷乱地击向站在厅中的萧焕,眨眼间就要吞没他的身影。
乌云下的那道青色身影突然动了,就在最浓重的黑云向下压去的那一瞬间,仿佛是一直来不及作出反应的那道身影突然动了。他一动起来居然就是无法形容的速度,光影倏忽交错,清光破云而出,仿佛是旭日初升之时,跃出深沉海面陡峭山壁的那道灿烂阳光;又仿佛灵台澄明之时,佛前拈花不语的使者含在嘴角的那抹淡淡轻笑。清光里的剑气烈若炽焰却偏偏又柔如春风,仿佛瞬间就填满了厅内一丝一毫的缝隙。
炙风刮过脸颊,血珠在阵中飘起,两只连在剑上的手以无法形容的速度直飞出阵来,狠狠地撞上雪白的墙壁,无力地打着旋,落在椅子下。
空中的血珠这才喷洒开来,艳红凄美,宛若凌空开放的花朵。
和这朵血花炸开的时间只隔了一瞬,妖红的花朵突然接二连三地次第绽放,大厅之内居然成了一座开满妖艳花朵的花园,不,这更像炼狱,那是只有在地狱之中才能看到的杀神。
那道肆意流淌的剑光,刺入咽喉、削下手足、剖开胸膛、砍下头颅,剑刃上沾着的黏稠的鲜血和白糊糊的脑浆,转瞬又在刺入下一具躯体前被甩开。挥剑的那个人眼中闪着残酷的寒光,任由鲜血污物淋在他苍白的脸颊上。青色的布袍沾满污迹,在尸体和断肢中翻飞。
我的皇后 我的皇后续 第10章
章节字数:6673 更新时间:070826 13:19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萧焕这么杀人,虽然曾和他一起行走江湖,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么杀人。实际上他很少杀人,除了那次他一剑把师父的头颅斩下来之外,我不记得还见他杀过什么人。
那时候他不喜欢用兵刃,与人动手从来都留三分余地,他手中的王风很少出鞘。
可是他现在却仿佛是从修罗场里走出来的鬼神,嘴角有微微的冷笑,目光深如幽潭、不起丝毫波澜,那是视人命如草芥一般的目光。
断肢和尸体横陈一地,萧焕把剑锋放在早已被眼前景象震惊得不能动弹的邢流岚的咽喉上,声音冰冷如水:“邢坞主,十九个死,九个废武功,我说过,不算你,我要十九条命。”
冷冷的清光毫无挂碍地划出,剑尖洒落的鲜血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邢流岚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沉重的身体就颓然倒地。
萧焕转过身,把目光转向闻庄主,此刻这个老狐狸也骇然地望着面前的这个修罗场,双脚不自觉地发抖。
“庄主,这次的生意,是跟我们做了吧?”萧焕淡淡地开口,语气依旧如片刻之前,温和有礼,却不容拒绝。
闻庄主诚惶诚恐地答应下来这批货物由凤来阁承运,接着热情地备好车马,送我们出门,那张温文尔雅而又老于世故的面皮下有掩藏不住的恐惧和厌恶。
毕竟,这会儿躺在他庄园大厅里的,是纵横长江十数年的枭雄。而那些残肢断手,是曾威震江湖的二十八个杀手的,如今他们就像微尘浮灰一样被轻易抹杀了。只是瞬间的工夫,漕运大帮七不坞就毁在了那道剑光之下,这么恐怖的力量,没有理由不令人因畏惧而战栗。
萧焕和苏倩对闻庄主的异状视而不见,他们仿佛只要达到了目的,别的一概不放在心上。
我随着萧焕匆匆走到庄园外,台阶下停着我们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苏倩不等萧焕发话就断然下令:“我和阁主乘车,其余的人骑马。”
“我受了伤,头晕,骑不了马。”我连忙发言。
苏倩皱了皱眉头:“那又如……”
“一起上车罢。”萧焕淡淡地说,弯腰先上了车。
我向苏倩摊摊手,跟着上车,苏倩不再说话,也上了车,其余的帮众骑上马,一行人又在夜色中动身。
折腾了整整一夜,东方已经有些发白,车轮滚动的吱嘎声悠悠传来,像永远不会停止一样响彻清晨的荒野。
庄园渐渐退远,车外是树木葱郁的原野,萧焕沉默地靠在车壁上,侧头看着车窗外剪影一样的远山近树。泼墨山水一样的黛色风景飞快掠过,丝丝缕缕的晨雾渗透进来,晨曦里他苍白的脸颊上残余的几点血污更加刺目。
我摸出袖中的手帕递过去:“擦擦脸吧。”
他微微怔了一下,伸手接过,仔细擦拭脸上的血点。
嘴边的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要杀?制服他们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杀?”
他把沾染着血迹的手帕放到眼前,幽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感,语气平静无波:“如若能制服,就不用杀了。”
我把头别开:“阁主,我刚入江湖的时候,有个人曾对我说,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夺走别人的生命。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真的没有夺走过任何人的生命。我在想,如今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忘了他说过的话。”
那边静默了一下,然后开口:“没有,那个人只是发现有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