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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言诺一眼,这里边的故事,小言当然是清楚的,言家与烈家的交情恐怕不止二十年,烈老爷怎么起的家,同两位妻子的轇轕,言诺统统知道,不过他不说,荷生不会去问他。
烈家的司机赶出来,〃言少爷,烈先生叫我送你们。〃
荷生讶异,〃烈先生在家?〃
〃是,他还说,谢谢夏小姐调解纷争。〃
家主在家!
他为什么不露面?
身为家长,应当出来镇压场面。
吉诺拉拉荷生的衣角,低声说:〃烈风与烈火无日不吵。〃
两人上了车。
小言又说:〃两兄弟的心病不止一朝一夕了。〃
荷生有一点点同情烈风,但眼见吉诺与烈火站同一阵线,不便发言。
半晌她问:〃园子里有没有金鸡纳树?〃
外表粗犷的烈火竟会有心思经营一个中药植物花圃,真是不可思议。
到了家,小言没有送荷生上去,她另外有约,一班女同学要与她出去跳舞。
小言叮嘱她,〃看到英俊小生,不得目不转睛,不可与他说话,不许与之跳舞。〃
荷生问:〃那么,能不能与他私奔?〃
小言睁大眼睛,作一个狰狞的表情。
荷生笑着逃上楼去。
她心里却有点凄惶,到了家门,把身于靠在墙上发呆,出去几个钟头,像打过一场仗,累得说不出话来。
隔一会儿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躺在藤榻上就睡着了。
人影,有一个人影,轻轻地走过来,〃荷生,荷生,随我来,荷生,我唤召你,随我来。〃
荷生惊呼:谁,谁?
〃荷生,荷生。〃
是她母亲推她,睁开眼,天色已暗。
明明已睡了好些时间,为何恍似一刹那?
〃同学打过电话来催,叫你准时到。〃
荷生点点头。
夏太太喃喃道:〃真热,汗出如浆,让我关上窗门开冷气。〃
荷生坐起来,藤榻上浅浅一个汗印。
荷生怕她整个人会热融掉化成汗水。
天空闪起霍霍电光,雷声隆隆,刮来一阵雷雨风,夏太太忙到露台收衣服。
大雨忽然倾盆倒下,哗喇哗喇,四周只余雨声。
夏太太问:〃有没有人来接你?势必不能穿白皮鞋了。〃
荷生站在露台边,抱着手看景,一片白濛濛,气温顿时下降,凝得一屋雾气,她拂一拂脸上的水珠,回到房内淋浴装扮。
珠灰色晚服是早就预备下的,荷生来不及吹干头发就套上裙子。
雨没有停,荷生也没有期望它停下来。
穿上楼空鞋,她走到门口,回头一望,发觉她母亲在卧室内看电视,荷生微微一笑,下楼去赴约。
大雨中车子与街灯都只是一团光,荷生根本不知道她怎么样才能抵达目的地,可是也不在乎。
她站在檐篷下,原来手上连雨具都没有。
〃好大的雨。〃身后有人问。
荷生抬起头,并没有惊讶,宛如她一早知道他会来,她似在等他。
脚背早被雨溅湿,她没有退后。
荷生看向雨中,他站得离她很近,手臂与手臂之间像是没有缝隙,但又好像隔着一线天,荷生动都不敢动,也不能动,她已被点了穴道。
脖子后边那股酥麻的感觉又来了,这次,她肯定是他在呵气。
前有水,后有火,荷生不知如何抉择。
过了很久很久,荷生听得他说:〃我会同言诺讲。〃
荷生落下泪来。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抱歉。〃
天空上雷电交加,传说人若做了亏心事,天雷会转弯搜他出来打。
荷生幼时怕行雷闪电,此刻她觉得最可怕的是她旁边那个人,不不不,最可怕的是她自己夏荷生。
他像是已说完要说的话,缓缓转身,走向雨中,双手插在袋里,调过头来,看住荷生,笑一笑,消失在雨里。
荷生独自站着落泪。
不知过多久,才有一辆计程车驶进来,有人落车,荷生才上去。
晚饭已吃到第三道菜,女主角方姗姗来迟,女同学起哄。
荷生嗫嚅地解释,〃大雨叫不到车。〃
〃小言不是你司机吗?这回子又找什么借口。〃
有人替她叫了一杯白兰地来挡挡湿气。
〃生辰快乐。〃大家举杯。
还是同一日?荷生不能置信,感觉上像已经过了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她对时间有点混淆。
有人替她拨一拨湿头发,荷生如惊弓之鸟般弹起来,恐惧地看住那只手。
女同学笑着问:〃怎么了?〃
她连忙呷一口酒。
靠着酒力,渐渐松弛下来。
〃荷生,有什么愿望?〃
愿望,呵是,愿望,荷生用手撑着头,〃我要三个愿望。〃
〃荷生,别太贪婪。〃
〃算了,一个人有多少二十一岁,一下子就老了,让她去。〃
荷生苦苦地笑。
坐首席的女孩子一阵骚动。
〃荷生,那边有位先生送香摈给我们喝。〃
〃呵,定是夏荷生的神秘仰慕者。〃
夏荷生已经有三分酒意,转过头去,远侧一张桌子上,坐着个熟人,见荷生看他,颔首示意。
荷生吓一跳。
是烈风。
荷生连忙注意他的女伴,那女孩子穿得很暴露,正翘着嘴不高兴。荷生见不是烈云,放下一颗心。
为什么担心是烈云?好没有来由,荷生觉得她似走入迷宫,无数出路,统统是死胡同,只有一扇活门,但伪装得和其他通道一模一样。
同学问:〃他是谁?〃
〃朋友。〃
〃咄,一朋三千里,老老实实,我就没有请喝克鲁格香槟的朋友。〃
大家一阵哄笑。
荷生再回头的时候,烈风与他的女伴已经离去。荷生发呆,他们那一家人,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专门在普通人的生活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到最后,凝固了,变成年轮,他们却当是等闲事。
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下半场不胜酒力,散局各自回家。
荷生并没有醉,只是累。
一如所有喝醉的人,不肯承认醉酒。
一如所有无才不遇的人,只是混赖社会。
第二天醒来,荷生先是想:哟,怎么撑得到学校去,随即觉得头痛欲裂,这才想起,她正在放暑假,可以自由地在床上再躺个大半天,于是大声呻吟。
昨天的事,一个个归队,在她思维中出现。
不住地揉着太阳穴,荷生苍白地起床找水喝。
走过客厅,看到有人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等她。
是吉诺,他没有叫她,静静地以他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荷生从来未曾笑得这么假过,〃我母亲呢?〃
〃伯母有事出去了。〃
〃怎么不叫醒我?〃
〃推过你叫过你,你沉睡不觉。〃
言诺一脸困惑,荷生当然晓得他为什么而来,她用手捂着脸,叹息一声。
〃荷生,昨夜烈火来找我。〃
荷生说:〃我先去漱口。〃
〃不,你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荷生低着头,〃请讲。〃
吉诺应该得到一个解释。
〃烈火所说,都是真的?〃
荷生觉得越拖得久越是残忍,面临试练,她鼓起勇气答:〃是。〃自己都觉得这个字像一把利刀,直剜人人心。
言诺要过一会儿才能说:〃荷生,这是不可能的事,你认识他,还未超过一百个小时。〃
荷生轻轻地说:〃这不是时间上的问题。〃
〃你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细。〃
〃并无需要知道。〃
〃你认为你做得正确?〃
〃同对与错一点关系都没有。〃
〃荷生,我不明白。〃
荷生迷惘地抬起头来,〃我也不明白。〃
〃我竟一点不察觉,我像个盲人。〃
〃你责备我吧,言诺,我伤害了你。〃
〃这是你的错吗?未必。〃
言诺的声音里混杂了悲哀、无奈、失望,但荷生听不到任何恨意,他是一个君子人,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维持着应有的风度。
言诺别转面孔,〃我没有争的习惯。〃
荷生答:〃也不值得那么做。〃
吉诺站起来,不知怎地,脚步踉跄,撞向茶几(奇*书*网^。^整*理*提*供),荷生欲伸手去扶他,他闪避,荷生看到他右手指节粒粒瘀肿。
言诺轻轻说:〃我也没有打架的习惯,出气对象只是一堵墙。〃
荷生声音颤抖,〃相信我,吉诺,这是我的损失。〃
吉诺微笑,〃是吗,那我得到的又是什么?〃
荷生不能回答,怔怔看住他。
三个人坐一起玩一局游戏,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一桌上的筹码不会不翼而飞,必然有人失有人得,怎么可能三个人一起输。
但荷生明明没有赚的感觉。
言诺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荷生的鬓角,过了一刻,一声不响地离去。
荷生对着电视机,下午时分,正在播映动画片,猫与鼠正作永恒的追逐,荷生觉得生活中没有更悲惨的故事了,她泪流满面。
荷生为自己而哭,她不担心言诺,像他那般人材,哪里找不到贤良美慧的伴侣。
夏日余下的日子,荷生蜷缩在屋内,不肯外出。
她母亲完全知道发生什么事,爱莫能助,因此不发一言。
待荷生有勇气面对现实的时候,立秋已过。
这段时间内,她不想见任何人。
返学校办新学期入学手续那日,她生怕碰到言诺,任何男生走过身边,她都吓一跳。荷生凄凉地想,唯一问心无愧的是,她不是个一脚踏两船的女人。
办完正经事,约好同学买书,走到门口,听到汽车喇叭响两下,荷生没有留意,同学转过头去看,随即笑说:〃找你呢,夏荷生。〃
荷生吞一口涎沫,这样的作风,像煞了一个人。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车里的人,怔住,不禁问:〃烈云?〃
烈云探出头来,笑道:〃请上车来。〃
烈家作风是不会变的,假设其余人等一概听他们命令,以他们为重。
荷生正犹疑,同学已经谅解地说:〃找到书会替你多买一本。〃
荷生好生感激,那边烈云又按两声喇叭。
荷生过去上车。
〃烈小姐,或许你应考虑预约。〃
烈云笑道:〃夏小姐,这两个月来你根本不接电话。〃
烈云所说属实,荷生作声不得。
〃别叫我下请帖,我二哥说,你不收信件。〃
荷生只是赔笑。
〃你瘦了许多。〃
荷生转头问:〃谁叫你来?〃
烈云正在拐弯,一脚踩着煞车,轮胎与柏油路磨擦,吱吱发响,她笑问:〃我自己不能来?〃
荷生不出声。
〃好好好,是二哥让我来看你心情如何。〃
这样说,他们三个人的事,烈云全知道,唉,也许烈家上下全知道了,荷生尴尬得涨红面孔。
她蓦然抬起头来,〃我们到哪里去?〃
〃到琪园好不好?〃
〃不不。
烈云笑,〃看你急得魂不附体。〃
荷生气急败坏,〃烈云,这么多人当中,你首先不应开我玩笑。〃
烈云温柔地说:〃你讲得对,荷生,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帮了我一个大忙。〃
荷生吁出一口气。
〃这样吧,我们到会所喝杯茶。〃
〃你送我回家岂非更好。〃
烈云十分诧异,〃你想躲到几时?他们已经没事了,言哥哥每天下午四时到七时都与二哥一起办公,过些时候还要齐齐出差到东京去。〃
荷生大吃一惊。
她像那种二次大战孤身流落丛林四十年的日军,猛地听见战争结束世界和平,不能置信,拒绝返回文明。
〃让你静这个多月还是我的主意,二哥每晚开车到你家楼下你可知道?〃
荷生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不,她不知道。
没想到有人会这样做。
〃有一两次我与他在一起,静静地喝杯咖啡,偶尔聊几句,并不闷。〃
兄妹俩坐在车子里,借月色仰视露台,盼望伊人出现,可惜的是,有露台的人家通常不到露台站,只有佣人淋完花之后晾衣服。
烈云问哥哥:〃她出来你打算怎么样?〃
烈火把头伏在驾驶盘上,〃我不晓得,吹口哨或许。〃
烈云骇笑,〃可是你从来没有怕过女孩子。〃
烈火口气也带绝望的意味:〃我知道,这次我劫数难逃。〃
烈火从来没有这般严肃过。
〃他熬过一段相当痛苦的日子。〃烈云说。
到了俱乐部,烈云去停车,荷生先找到台子坐下,还没叫饮料,已经有人走过来,挡在她面前。
荷生苦笑,烈云当然是有阴谋的。
她抬起头,意外地看到白衣白裤的烈风。
〃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
〃当然不。〃
烈风手上拿着一杯啤酒,他彬彬有礼,为荷生叫了饮品,向她举杯,〃谢谢你。〃他说。
荷生奇问:〃为什么?〃
烈风苦涩地答:〃你不歧视我,你没戴有色眼镜看我。〃
〃我相信其他人也没有。〃
烈风说:〃那边坐着的是我母亲,你能说服她便是帮我一个大忙。〃
荷生斜斜看过去,只见一位身型纤弱穿着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妇女正与朋友聊天。
呵,这便是琪园原来的女主人。
〃自幼她便教我打垮那边的人。〃
荷生忍不住带一点揶揄:〃有没有成功?〃
〃我太讨厌烈火,太喜欢烈云,全盘失败。〃
荷生不习惯烈家兄妹一贯惊人的坦率,觉得十分震荡,顿时有点不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