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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某一个星期天早晨,他带着木村上街去。那天天气很好,一切都很正常。他出门的时候,她还娇滴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他牵着木村四处走,东晃西晃,闲适地到处看看。走到前一个路口时,邻居家的太太还在跟他寒暄,直夸他的狗狗很可爱。可是走到下一个路口时,手中的狗绳突然变得很轻——
木村不见了。
他急了,四处去找。他知道这只狗对卫岚的重要性,它跑丢了,她一定会跟他大吵一架。他每天上班已经累得半死,不想把难得的一个休息日也浪费在吵架上头。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转了两个小时,可是——木村这只怪狗仿佛从人间蒸发了,让他遍寻不着。他沮丧地回到家,口很渴,脚很酸,实在没心情向她好好解释。
结果那个不讲道理的女人竟然一口咬定:“是你故意把木村丢掉的,一定是。”然后背过身去不理他。
“拜托,我那么无聊丢它干吗?明明是它自己跑丢的,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她摆后背给他看,他的情绪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假装看报纸,一只眼偷偷瞄她。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都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是不理他!这女人就这么能赌气吗?
他忍不住了,“喂,你够了吧?不过是一只蠢狗走丢了而已,过两天它会自己跑回来的啦,你那么斤斤计较干什么?”他说这话原本旨在安慰她,但他又拉不下脸来真的对她示弱,所以语气很凶恶。
他的话成功点燃她压抑已久的怒火。她一气之下抓起茶几上的一个茶杯就往他头上扔,“臭男人,你去死!”
“砰”的一声,茶杯砸中他的额角,再掉到地板上,碎成片片。他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然后视线开始模糊——原来他流血了,血滴到他的眼睛里。他也火了,一下子跳起来,“你打我?!”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他原本想拿面前的烟缸回敬她,可是手指顿了一顿,终究还是舍不得砸疼她,改抓起沙发上的柔软抱枕K她,“疯女人,你才去死!”
一时之间,两个人仿佛又变回19岁时的轻狂幼稚,居然双双跳起来开始打架。
如果当时钱千芊在场目睹了这一幕,她一定会气得七窍流血而亡,但她也一定会在自己气死之前拼命阻止这两个人互殴。可是钱千芊不在,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人做和事老,只有满屋子乱飞的报纸、茶杯垫、水果和枕头,全部化身为武器,不断有人被砸中,痛得哀哀乱叫。
“任伟伦!你有种再丢东西试试看!”卫岚眼尖地看到老公的手机放在桌上,立刻抓起来高举在手中,“这个手机买来十万日元,折合人民币八千块。你要是再敢往我身上丢一张纸,我马上砸烂它!”
呵,她威胁他?“我就丢!怎样?”任伟伦毫不示弱,一脚踹翻身前的脚凳。下一秒钟,“砰”的一声,彩屏手机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彩屏马上变成黑屏。
很好,战事升级。他们用一年多的时间赚来的这个家,即将在他们自己的手中化成废品。
第4章(2)
那天晚上,好似特洛伊军队再一次屠城,好似世界大战第三度爆发。他们不记得这场架打了多久,直到最后,她生气地冲向客厅里的34寸纯平彩电,他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急忙冲上去抱住她的腰,“喂,你疯了!”彩电她也砸,日子不用过了?
“放开我!任伟伦,你去死啦!去死去死去死……”卫岚被他抱着,奋力挣扎,双手乱舞,双脚乱踢。她张开嘴,用牙齿咬他的手,可是他死命抱住她不放。
这女人真是他命中的克星,她像发怒的小兽一样咬伤他,他却在这时觉得她好性感。抱着她奋力扭动的身躯,他居然浑身燥热,恨不得就此将她压在地板上,抵死缠绵。
那天晚上,他那样想了,也那样做了。他们在地板上一边热吻一边互殴。激情过后,他抱着她娇软的身体,听着她急促的喘气声,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最爱的人同时也是最恨的人”。他爱她爱得发狂,但有的时候,他真恨不得打扁这个可恶的女人。只在此刻,他们用粘腻的激情重归于好,他才觉得心脏又重新回复了正常的跳动频率。刚才她发疯的时候,他也快要被她逼疯了。
打架完毕,亲热完毕,他抱着她汗湿的身体进浴室洗澡。她闭着眼,死活不肯看他。他在她身上涂抹沐浴露,温柔地用毛巾擦拭她的身体,想借此表达无声的歉意。他以为这次争吵就此告一段落,他们之间的问题吵过打过就算解决了。那一刻,他忘记了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你敢把它丢掉,我就把你丢掉。”
第二天早晨,他睡醒了照常要叫老婆。可是这一回,叫了好几声,没人应他。等他终于发现事态不对,从床上跳起来把房子翻遍时,他发现——她已经走了,所有行李都带走,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余地。
当时他想:这个女人就是这么小心眼又记仇,他都已经跟她赔过礼道过歉了,她还要怎样?她会这么做,全是他以往纵容的结果。这次别理她,晾她两天,她一定会乖乖地回来。
可是两天以后,她没回来。正在他心急如焚准备报警的时候,她从一个陌生的地址寄来一封律师函——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她要跟他离婚。
接到那封律师信时,任伟伦几乎要精神崩溃了,他实在不敢相信她这次居然是认真的。以往两人恋爱时,她经常用分手威胁他,可是他们太爱对方,怎么分也分不开。然而这次,她竟连事先威胁都没有,连面都不见,直接就要跟他离婚。
拜妻子卫岚所赐,任伟伦第二次尝到心脏被活生生撕裂的极度痛楚。他痛苦得大病了一场,实在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他深爱着她,她也深爱着他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解决,非要闹到离婚的地步?一只傻不隆冬的土狗,居然比他这个老公更重要?
他捱着病痛等了她好多天,她就是不肯露面;他疯狂地打电话给她,她手机关机。渐渐地,他愤怒痛苦到极点,绝望了。好,一定要比谁更狠是吗?他签字,同意离婚!
就这样,他们的婚姻维持了一年零九个月,正式宣告终结。
就这样,卫岚带着心上的累累伤痕飞回自己的家乡。手上的戒指虽然拔不掉,但她可以在心底把那个臭男人消掉。她可以不再爱他,她可以买新的房子,养新的狗,谈新的恋爱。
故事讲完了。花轮听得义愤填膺,刨着沙发狂叫:天哪,它这个主人真是很蠢哎,为了那么点儿小事就可以闹离婚?呵,那在她长达七八十年的人类寿命中,她可以离很多次婚呐!她说不定还可以去参加什么离婚比赛,比比看哪个人的离婚过程比较绝情,比比看哪个人的离婚理由更加荒谬……它绝对有理由相信,它的主人一定会拔得头筹的!
“花轮,你也觉得那个臭男人很过分吧?幸好木村现在还活着,不然我一定恨他一辈子。”卫岚摸着狗儿的皮毛,自言自语。
“汪汪!汪汪!”主人,怎么听都是你比较过分啊!
“可是,花轮你知道吗?其实当时决定离婚的时候,我也后悔了好几回呢。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打电话给他,可是一听到听筒里面传来接通音,我就吓得赶紧挂掉电话了。我……我不想先低头。”卫岚说着,声音有些唏嘘。
“汪!”笨!先低一下头会死啊?它花轮每一次要吃狗食时,不都低头低得很爽快?
“我……我本来以为他不会同意离婚的,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对他的感情还是挺有信心的。我……我那次寄离婚协议书给他,只不过是想吓吓他罢了。我以为他会来求我,会来好声好气哄我回家,可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签字了哎!可恶的混蛋男人!他的心被狗吃了喔?”
“汪,汪汪,汪汪汪!”这个故事就是在教育它们狗类,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要用狗狗聪慧的脑袋想一想,不要不计后果,不要去吃人类的心。花轮在沙发上打滚。笑死它了!主人说得对,有的时候真的是人不如狗呢——人比狗笨多了。
“花轮!你滚什么滚?拉肚子拉得很高兴哦?”卫岚终于发现狗儿情绪莫名亢奋,于是抓起一个抱枕K它。
“汪!”痛!狗儿大叫。
“对不起,花轮,我今天心情不好。”卫岚丢开抱枕,把狗狗抱进怀里,“他回来了,我情绪有点失常。”
“汪。”是,你今天骂他骂得很凶悍。
“我……我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虽然从法律上讲,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可是他毕竟是任伟伦啊。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碰上第二个任伟伦了。”卫岚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鼻音越来越浓重,“他……毕竟是我这么多年来惟一爱过的男人。我看到他现在事业这么成功,其实心里蛮替他高兴的。可是,我也看到他身边有一个很漂亮的日本小姐……”她说到这里,蓦然停了下来,自嘲地摇了摇头,“天,我在介意什么啊?都和他离婚了,从今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了,而且我也决定要认真面对下一段感情了呢。花轮,我们不应该再想他了,你说对不对?”她问着爱犬。
“汪汪。”主人,你自己想他,不关我的事哦。
“你也同意我的话哦?”卫岚赞赏地拍了拍花轮的头,“好,从今天开始你监督我,我们要一起努力去追寻新的幸福哦。”“汪汪汪!”随便啦!狗儿受不了地斜睨她。人类还真是会自欺欺人呢。
“好了,花轮晚安。”卫岚说着,就这样在沙发上躺下来,也不拿枕头,也不盖棉被,只是把狗儿抱在胸前,自言自语地喃道:“我今晚有些寂寞呢。花轮,我就这么抱着你睡好不好?”
“汪汪!”不好!它拒绝和笨女人同床共枕。
“好了,别叫了,快睡。”她拍它。
“汪汪!汪汪!”继续抗议。
“你今天很不乖哦!再叫就把你关到厕所里去。”
“汪……”
唉,狗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第5章(1)
抱着狗儿睡了一夜,就像怀里揣着一个暖烘烘的小火炉,卫岚第二天早晨醒来,心情舒畅了很多。然而,当她坐在梳妆台前、往眼睑上涂抹水蓝色眼影时,她突然想到,今天要上班,上班要见经理,而经理是她前夫——顿时,她“啪”的一下丢下手中棉棒,心浮气躁起来。
明明昨天夜里设想得好好的,下定决心要重新出发找幸福,不再被过去的伤心事所牵绊,可是真要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今后的每个星期,七天中有五天她都要对着任伟伦呢。她怎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心安理得地重新出发?她怎能假装过去的一切都没发生、自欺欺人地去找幸福?
她忘不了那个男人……曾经是她的幸福啊……
想到这里,卫岚的心里突然有一点儿脆弱了。她觉得自己很感性,于是哼着同样很感性的王菲的歌曲出门,坐车,上班。走到公司所在的金融大厦,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时,她正好唱到那一句——“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这时,身侧走来一个人,她从电梯门的镜面反光中看到那人的脸,下一秒钟,她的眉头突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是任伟伦。
身为经理级人物,他上班倒是很早嘛。卫岚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心想:要不要上前跟他打声招呼?如果要的话,是要叫他“经理”还是“前夫”?
她自娱自乐地想着,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来没有人会真的叫自己的前夫“前夫”吧?
任伟伦眼神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见到卫岚,表现得非常平静——平静得简直有些奇怪。他神色木然地瞪着电梯的铁门,这时“丁冬”一声,那扇门打开了,他侧过身子,让卫岚先走进去。两个人都暗暗地呼出一口气来。
虽然刚才的那一分钟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是,空气中凝聚起的压力巨大得像暴风雨即将来临,使卫岚的心脏受到严峻考验,险些从胸腔里蹦出来。
奇怪了,她明明昨天还很有勇气地和他对骂,怎么今天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沉默得活似只病猫?
电梯逐渐上升,他们两个人都假装电梯里只有他(她)一个,不看对方,也不跟对方说一句话。
这时候,任伟伦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我是任伟伦。你哪位?”然后,他神色放柔了,以日文叽里咕噜地讲了一大串话语。
然而卫岚全听得懂,她知道他在说:“是,吉原……今天下午三点要见供销商,你替我把一切安排好……开会?开会放在中午……嗯,叫所有人提早去吃饭,然后提早进会议室准备,我上午没时间……”
他很忙哦?卫岚斜睨他一眼。他交代工作的时候,表情严肃中又带着一抹亲切;他眼神很坚定,语气却非常柔和。光是这么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