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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轩若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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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轲只愣的一下,就甜甜笑道:“好!”
进到课室,这帮家伙倒也识相,基本没人跑路。
我先拿了赵轲的文章看。
这人性格有些娘,一笔字倒是写得潇洒漂亮——连体草书。按说分开时我应该勉强能认得几个,长一块那真是我站在你对面,你却不知道我不认识你。再看那文章洋洋洒洒,估计没少引经据典,只是精妙得姐姐我压根就看不懂。
“很好很好。”我揉揉差点对上的眼,又拿了别人的文章看。
有的平庸,有的通顺,有的啰嗦……好吧,其实我不过找个借口可以偷懒不讲学,顺带教育教育后进生,这文章做成啥样,真是半点不关心,直到我拿起某一篇。
首先那纸就有别于一般的白色金花笺,带股幽香,隐隐泛青,角落是暗纹的一丛剑兰。
到底是谁这么事儿!写个字还熏香,也不怕头疼眼花。
我看了江晋久一眼。他假作面无表情,眼底却藏不住期待的神色。
再看纸上,没有文章,只得两行大字。
朽木不可雕饰,燕雀安能铭志。
滥竽倒来充数,妄人居然为师。
我收起这张兰花笺,微笑点头。“好诗,好诗。”
江晋久有些错愕,想是猜不到我竟然没发脾气。
我其实是真心夸他。这四句即切题,又应景,骂了我,还让我能看懂,这小夫君的学问还是可以的,就是性子差些,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调教。这一想就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只把他脸都看红了,小模样益发动人起来。
“你……”他有些恼,似乎憋不住要说什么。我突然伸个懒腰,摆摆手。“罢了,今日课就到这里,大家散了吧。”站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胡来送我到门口,小声道:“公子真是好手段,一来就将这帮小子镇了个七七八八。”
我嗯了一声,不经意地问:“莫非何其正治不了他们?”
胡来顿一下,如果我没看错,那是打了个冷战,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何先生平日懒怠管教,但真要板起脸来,那是谁都怕的。”
我哈哈两声,走上一早候着的马车,掀起帘子,直接将站在辕上的小四拖进了车厢。
“少爷……”虽然我其实是公子,但小四叫惯了何其正,又或者是行事小心,所以总还叫我少爷。我也不理他,拉着坐下,往他身边一躺。“别说话。站了一日,累死了。”
小四依言不语。
马车一颠一颠,又有些困倦。迷糊中好似有人塞了一个枕头在我颈下,不高不矮,弹性十足,我枕得十分欢喜,伸手抱住。
很久以前独个睡觉,总是多备一个枕头,抱起来即暖和,又仿佛是个依靠,至少在梦里是。
哼哼两声,脸贴着枕头,此时又觉似乎有人想把它从我手里抽走,不由生气地揽紧。
“不要!”我喊着,那人终于不敢再下手。一路好睡,直到有人推我。
“少爷,少爷。”
迷迷瞪瞪睁开眼,小四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此时却有几分尴尬。
“到相府了。”
我待坐起,才发现自己枕在头下的,竟是他的大腿。而青色布料上一滩水渍,当是我的口水。愣了两秒,决定装作没看见,站起身,拍了拍皱巴巴的衣服下了车。
小四默然跟上,面上已无半丝涟漪。
进府下人告知说母亲大人尚未下朝归家,这官也不好当,整日加班,还真是辛苦。我懒得去正厅跟她那帮子小郎君吃饭,就叫人备了两桶热水,给我洗澡用,又让人送了饭菜到我房间。
洗完澡着了里衣,小四进来伺候我穿衣吃饭,我待他替我扣了外衫,就喊停手。
“一会费事还得脱,不穿那些扣子多的。”若不是这府里规矩大,我一早穿着里衣走来走去。只是当初那么做的时候,何太华大人饿了我三天,还淡淡道:“衣服穿了还要脱,饭也一样,吃了还会饿的。”从此我就学乖了。
小四默默退到一边。这个人,不是万不得已,绝不多讲一个字,简直跟设定播放的程序一样。
“诶,”我叫住他,“隔壁我让人多烧了一桶热水,你也去洗个澡来。”
他长眉微微扬起,到底没说什么。
我轻笑一声,捏住他的下巴。“洗干净些,洗完马上过来我房里。”
小四睫毛颤了一下,低垂着遮住眼里情绪。
“听清楚了?”我放开手,声音却冷下来。
他慢慢点头,去了。
我一个人坐低,胡乱扒了些饭菜。桌上没有别人,不用讲究饮食礼仪,故意大口喝汤爽快爽快。没成想汤底埋伏着一大块生姜,一不小心咬了,辣得我直流眼泪。
“嘎吱”一声门响,小四走进来。头发堆在肩膀,尚未干透,露出的半截脖颈泛着粉红,果然是刚洗了澡的模样。
我唤人收了碗筷,关上门。回过头,看到灯光下,那关门的声响让他低垂的睫毛又一次颤动。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前。“脱衣服。”
小四只沉默了两秒,就开始解衣服裤子。
动作不快,可也不慢,行云流水,又不卑不亢,看在我眼里,却有几分凄凉。
他穿着衣服时很是清瘦,这一脱倒看出极好极匀称的骨架,肌肉如薄丝缎一般贴身其上,只是如今布满鞭痕,胸口及背上尚有铁器烫伤的痕迹。
很快只剩最后一条薄薄亵裤,他动作仍未犹疑,我伸手挡在他腰。“不用脱了。”
小四飞快地抬下眼,又立刻低眉敛目。
我转身,从小柜子里取出那一盒薄荷玫瑰香脂膏,用手指挑了,将他拖到灯光下,细细地抹在每一处伤口。
第一下手指带着药膏触碰到他伤口,整个人一个激灵。我倒吃了一惊。看他被打成这样也不曾哼过一句,日间我见那衣衫上都有血渍透出来,他浑似无事,按说是不怕疼的人,难道这药沾了伤口有这般厉害?不应该啊,我上次爬墙摔了膝盖,就拿它敷过,微凉刺痛而已。
心里虽有讶异,手下却不停,他身上伤口虽多,大半个时辰,也搞得七七八八。
我以往曾被学校派去医院做义工,当时带头那大夫说我行事冷静,下手快又稳,真是个天生的医生料子,总叫我常去。只是学校规定的时日一到,我就再也不曾去过。
笑话,天下并没有一个人怜惜我,我又哪来多余的爱贡献给别人?乐意做慈善的,不是闲的,就是有钱撑的,要不就是作秀,要不就是做了亏心事。我不相信这世界上哪个人,自己都缺衣少食的时候,会有心思去帮助别人。
处理完最后一道伤口,我呼出一口气,将那空盒子扔了。
“你先别穿衣服,免得沾了药膏。冷就冷些,我叫人在你房里添个炉子。等明日再着衫。”
小四在我上药时,就一直身子微微发抖,开始我只当他冷,及后大概知道了缘故,也懒得多讲。现在上完药,话也交待完了,这个人居然还是傻站着。
“喂,我要就寝了,上那么久药,累死了!”
小四转过身,清淡无波的眼射过来,第一次露出丝滚烫的视线,咬牙低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笑了一声。“不为什么,我高兴。”推他一把,“好了,走吧走吧,我真的要睡觉了,你平时不是挺有眼力架的么!”
他不再说话,默默捡起地上的衣服,略一鞠躬,走出房间,从外面给我带上了门。
我浑身松懈下来,一骨碌趴倒在床上。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除了看到你身处狼群暗自戒备又其实无力反抗的神情处境,觉得有几分熟悉外,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自然还有别的缘故,只是何其轩现在不想说。
累了。
第三章
就这样,我开始了风林馆的少保岁月。
上课的时候,通常是拿本不相干的闲书,比如《太平风光录》,又比如《无花遇仙记》,然后坐在夫子台后翻阅,偶尔瞄一眼底下的学生。贵族少男生得精细,一个个皮子嫩眼睛水,当真十八无丑男,看起来倒也养眼。
一开始坐着还讲究仪态,之后见这馆里除了一群小屁孩没别个人在,我就把脚架上了桌子。
第一次下面的脸自然都有些僵,但人这种动物适应性是很强的,没几日也就安之若素了。
这书室开轩见庭畅,遇池知莲香。想眯会的时候就把书往脸上一呼。胡来在边上添茶送水,偶尔凑趣八卦几句。如果不用冒充何其正,就这样一直当个先生也不差。
至于上课,好歹我是一穿来的,九年制义务教育也不能白瞎了,在浩如烟海的BT老师荼毒史中,随便拾两个贝壳就够这群宝宝受了。
说来其实也就三板斧。
第一是命题作文。写完随便品评几句文章立意,或者叫人当众念出来,大家奇文共赏析;
第二是默写和抄写。凡字不工整、卷面不洁、错字百出的,就罚他多抄几遍。抄好的作业我是没心思修对的,自有那品学兼优又爱管事的学生担当。比如姬离。这小子态度严谨,才气说不上,功课却用心,做这种事再合适不过。当然因为这个,他被其他人孤立得更狠了。这不能怪我,反正每个班都需要一个众人一致讨厌的对象,尤其是他这样的老师牌乖宝宝。
第三就是临时测验。冷不丁地抓个人叫背书,叫释义,叫抒情,每到这时候,他们的表情都很好看。想想当年我被老师蹂躏得死去活来,心里就很痛快。老实说我不给他们排个名次表在书室后墙,不叫家长来旁听出丑,已然算很仁慈了。
偶尔兴致来了,也会随意拣几句话给他们讲解一下,顺带回答孩儿们的一些问题。可能我的解释比较特别,他们倒都还愿意听,只是这种时候很少。
胡来同志曾经曰过,以前只当何其正是极懒的人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我。说着打量我半晌,摇摇头,概叹一句,到底是亲姐弟。
我便笑着反问他,你能说这些学生被我教坏了么?
其实家里人送他们来念书,谁也不是真想培养什么文豪书圣,一来为求风雅,二来也是怕他们聚众淘气。我那些偷懒的法子,至少让他们踏实记住了书的内容,掌握了书的意趣,还锻炼了文风笔势。说不上多好,上堂的要求是足够了。
胡来想一想,中肯地点头称是。
经过一阵子的观察,我发现这起子少爷共十二人,大抵分成三派。以胡英、薛酩为首的武将实干派,以江晋久、江夏兄弟为首的文系清谈派,还有就是以赵轲为首,明哲保身,两边不沾只管挑拨看热闹的中间派,最后就是遗世独立的姬离。
姬离啊姬离,莫非是名字取得不好,众叛亲离。
赵胡派和两江派平日偶有争锋,但在欺负姬离的时候总是出奇团结。对这种事,我通常也不大管。小朋友么,打闹也是联络感情的一种,除非是过分了,才出来帮下腔。
姬离这傻小子却因此感激涕零,哪里晓得我越帮他说话,就越陷他于被人欺凌的沉淤。
作为一个皇亲,他真是有够窝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小受气包竟是如今最受女帝宠爱的九王爷姬少陌的嫡亲弟弟。
姬少陌此人,那是如雷贯耳了。姬长陵的表妹,大名鼎鼎的凤起三公子之一,桃花轶事一箩筐,为人据说十分豪爽爱玩。没想到她弟弟却这般内向懦弱。
这一日午休完毕,还没进书室,就听里面争执正起。
“你当男人个个都得跟你一样窝囊,守在家里绣花才行?”豪气十足的是胡英。
“绣花也罢了,最看不上那些专爱捧着先生大腿求庇护的主儿。”尖酸刻薄的是江夏。
众人一阵讪笑。
听这两句,就知道争执的另一方是谁了。
“话不能这么说,姬离也不过是遵循祖训,天、地、君、亲、师,那是个个都要敬的。”
表面活稀泥实则挑拨的是赵轲。
“我,我就是敬重先生。”好,当事人终于反驳了,这小子今日倒胆大。“而且生为男子,念书是为修身养性,怎可大谈特谈什么为政云游,什么为国保疆,那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东西,谨守教礼,做好本分,才是正经。”
“你身为男子,自己先看不上自己,自己先禁锢了眼界,哪能知晓天地有多大。人家给你口井,底下堆些烂泥,就感恩戴德,当真可笑。”嗯,这语调高高在上,话意明晰,是江晋久。
“说得好。”我一面点头一面走了进去。众人都是一惊,俱各向我看来。
姬离正被众人的话挤兑得脸也红了,看见我立刻喊了一句。“先生,你来评评理,难道身为男子,不该安分守礼么?”
江晋久等人的男子崛起论,在当下的凤起国到底还属于极前卫的想法。自己平日里说说也罢了,由姬离这般跟我说起,以我风林馆少保的身份,当真大为不妥。所以此句一出,众人都恶狠狠地瞪着他,只等着我的一场数落。
我对姬离笑笑。“你说的没错,一个人当做好自己的本分。在这样视男子为弱者的环境,随大流自然是对的。”姬离听我说完,立刻面上放光,胜利地扫视一圈。
而另几个则面色发青,江晋久的脸上露出惯常的讥刺神气。
胡英性急,问道:“先生,莫非连你也觉得男儿有志是错的么?”
眼睛因愤怒而晶光闪烁。
我回道:“谁说错了?能在大众不认可的情况下,坚持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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