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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过去一看,赞不绝口,“好特别,这是你做的吗?”铁生吭哧吭哧说不出来。秦歌又在旁问:“画的是什么东西?又不像是花叶。”铁生大窘。
自是诗成酒醒后(6)
他一辈子活在小作坊里,只知道怎么苦做苦熬,父亲去世,本来以为熬不过去了,平白出来一个青羽,真如二宝说的,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一般。他恋慕不已,却无论如何不敢开口,所以偷偷做下这个东西,画的是羽毛,哪里好意思跟人说的?真恨不得地上开个缝子,他就连人带扇跳进去罢了。
秦歌是多聪敏的人?看他神色,什么不明白!先是气恨地想:这样的人也跟我抢?但仔细再看铁生,浓眉大眼、五官周正,竟然也不丑,何况长得这么高。秦歌是一直嫌自己个头长得不够快,见到铁生这样的巨人身材,难免矮上三分。心里特别不痛快,便道:“这做的是什么?”心想,不管是什么,他总要好好地奚落这人一番,出出气。
铁生没回答,青羽代他回答了,“扇子吧。”
虽然没有完成,但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安在蒲扇当中的圆画。只是做得大了些,恐怕只有铁生用的那种特大号扇子才能装得下。
“这怎么叫扇子!”秦歌大声道,“我们行里,来来去去销的都是扇子,何尝见到这种怪模样的东西!”
青羽忽然心头一动,关于作坊以后的生意,她终于有些儿主意了!
青羽去见嘉时,见到全身金光闪闪员外袍的秦老板,诚惶诚恐地站在后门那儿等着,像一条可怜的金毛犬等待女主人召见,听见脚步声,就把耳朵摇一摇,见到青羽,赶着打招呼,“青姑娘!你们坊主也实在太忙了,啥时候得空见我啊?”
“坊主……青羽不知道坊主的事。”青羽嗫嚅着,躲他远远的,溜进了门里。居然有人能把男女之情表现得如此坦荡,奇怪,她只是看到一点点,都已经脸红。
嘉没有刁难青羽,直接叫她进去了。暗金兽炉中香烟缭绕,窗帘半卷,淡淡阳光正从窗外竹梢上透射进来,窗下一个垫子,她半蜷半坐在上头,像只猫。
青羽在室中,讷讷问:“坊主,秦少爷说……”
“你也来骂我是狐狸精?”嘉淡道。
“不!不!”青羽忙道,“只是,不相信坊主怎么会……”
“为了替你出口气呢!”嘉挑挑眉毛。
青羽张口结舌,秦歌真的猜中了?但,这怎么可能?!
“你不信?为什么?女孩子活该受气就不能报复?用这种报复手腕就不行?”嘉一句接着一句逼问。
“不,只是……坊主不值得。”青羽低声道。
嘉的目光也柔和下去,“我想找个归宿不行么?”
“那……那自然好。”青羽结结巴巴。女人总是嫁了人好,她迷迷糊糊觉得大部分人会是这样想的,可是、可是……
“坊主,你真的要找这样的归宿?”
嘉抬起手,对着光端详自己的指尖。依然很美丽,但她自己知道不一样了。跟年轻时相比,毕竟是老下去了,像花再美也总要凋落。只是,从前她总以为自己会在全盛时凋落枝头,却料不到拖这样长罢了。
从前啊……就从前的她来说,也许能嫁这样一个死心塌地、殷实、也不算很老的商人,已经算是好归宿,青羽懂得什么呢?她怀疑自己什么时候能下决心向这孩子说当年。谢扶苏会吗?那倒是很有意思的事。她弯起嘴角,“放心吧,我过会儿就叫他回家,没什么事,都是误会了,你不用担心。”
青羽终于能笑起来了。嘉看着她身边巨大的草袋,“这是什么?”
青羽紧张地打开袋口,将里头的东西毕恭毕敬捧给嘉看。嘉只是瞄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向后退了一点儿,“这是什么?” 。 。。 想看书来
自是诗成酒醒后(7)
这是一把巨大的蒲扇,以竹为框、为柄,青布沿边,当中是棕叶编的圆饰。
“这是新做的扇子。”青羽小小声说。
一般大小的蒲扇,只要当中一根扇把儿在,就能够自己支撑自己的重量,没有必要加竹边。正要做大了,竹篾的框架才需要存在,而且具有特殊的美感。青羽想:普通的蒲扇养不活这个小作坊,加上有特色的产品,会有帮助吧?
“扇子?”嘉纠正她,“不,这是一把乡下人做法、不知道能有什么用的、葵扇形状的巨大东西!”
这个评价真毒,嘉的话一向不客气。青羽垂头,“虽然朴拙一点儿,可是像稻草编的乡间玩意儿,也有它的美丽,是不是?”
“不是我欣赏的那种美丽。”嘉冷漠回答,“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推介一下这个……”青羽嗫嚅道。
“不行。”嘉一口回绝,“引秋坊是我一手建起来的,我只做素扇,这是我的天地,其他跟我没关系。你如果有你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去做,跟我无关。”
青羽低头,又把扇子收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不再求我?”嘉看着她。
“坊主说得有道理,自己想做的事,怎么可以勉强别人改变原则来帮忙?”青羽道,“我回去再想办法吧。”
嘉叹气,“回来!我问你,这东西不是你做的吧?”
青羽承认,“不是,这是何家作坊的一位大哥平常做的,我觉得很特别,所以拿来请坊主看。”
那铁生,原来从前做了好几把这样的扇子,青羽见了,觉得都很有稚拙之趣,跟市面上扇子迥然不同,所以才拿来的。
“那你做了什么呢?”嘉不理,只盯着她问。
“我……”青羽语塞。她只是学了点最粗糙的手艺,帮忙赶了一段时间的工,这算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学会呀!你现在待在何家扇坊?没去其他地方?真的?”嘉“啧啧”咂嘴,扬声道,“叫依依来!”一边要站起来,腿一伸,“哎哟”一声,像是麻了筋。
青羽忙上去帮她按摩,嘉笑道:“笨手笨脚,算了,还不如我自己来呢。”青羽羞愧退后。嘉又转了心意,“你来吧。”青羽俯下头,丝一般的发质、清俊的侧面……真像“那个人”……嘉心下酸软。
“坊主老毛病又犯了?”青羽问。
“嗯。”
“要请……谢先生来看吗?”青羽心跳加快。嘉看了她一眼,“老毛病了,他能做什么?多拖几天算数。当年我仗着身子旺健,贪凉纵……算了,反正乐也尽乐过,病死又算什么,值当了。”嘉道。
青羽垂头,也许坊主说的话有道理。坊主当年过的生活,也许比她一辈子都快乐。但,还是叫人难免难过。
她只是分不清到底为坊主难过多一点儿,还是不能借坊主力量找回与谢先生见面的难过多一点儿。
“坊主,依依来了。”依依在廊下胆怯地叫,像老鼠叫猫。
“你来得好。”嘉换了副面孔,冷冷一笑,拿出个匣子,丢到她面前,“这是什么?”
匣子跌开了,里面是个绢剪的小人,淡湖色,不知为什么染了点儿胭脂金红颜色,还扎了好几根银针,上面沾着泥土。依依愣了愣,“这是什么?”
“你这个养不熟的贼坯!我不过因为你做不好差使,多骂你几句,你就埋这种东西咒我?亏得我掘出来了,看这个布呀……”嘉把绢人抖到她鼻子底下,“你看这颜色,不是我新调试的染料?你贪玩弄坏了它,我一泼,泼到你衣服上,你那衣服不能穿了,就剪成这种东西是不是?还好是染上了颜色,不然哪认得出你这贼坯!”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自是诗成酒醒后(8)
“坊主,那染料,不是我弄坏的。这东西,也绝不我剪的。”依依脸色煞白。
“坊主,依依不会做这种事啊!她不是这种人!”青羽也吓住了。
“闭嘴!”嘉听也不呆听,把绢人向下一摔,“我也不报官,你滚吧!亏我还想叫你承我衣钵,我真是瞎了眼!”
“坊主……”青羽还想说话。嘉拿个东西往她手里一搡,“你!把这东西给外头那老没羞的带去——要是他还在的话。你不是要为秦家救他吗?给他这个,他就不会来了。去!”
“是,坊主……”青羽恋恋不舍看着依依,“依依真的不会做这种事呀,坊主。”
“我比你不懂?”嘉恼道,“去!”
依依瞪大眼睛看着青羽,水水的杏眼里眼神很复杂。青羽看不懂,咬咬牙,走了。
嘉递给她的,是把扇子,凤眼竹骨、扇面生渲染了胭脂金红,果然是特配的颜色,新制的。
嘉也做过有颜色的扇子,那是从前。自从建立引秋坊之后,银白、雪白、月白、淡白、灰白、苍白、皎白、玉白、晨天白、珍珠白,她再不肯让任何其他颜色沾染进她白色的世界。如今,又是为什么破例?
秦老板眼巴巴地看着青羽。他也不知道青羽奉了嘉的命送礼物给他,但既然从里面出来,总归有带话的希望,他就眼巴巴瞅着。
青羽将扇子奉给他,“坊主让我带给您的。”没好意思说别的话。
他对着这扇子,也是莫名其妙,打开来,看到里面用大赤金箔贴着画,是亭台宫阙。扇头那儿挂下穗子来,却卡在扇骨里,一拉,方知别有洞天。这是“三开扇面”——即是往右可撒开,往左亦可撒开,正扇面里还另藏一副扇面的魔术扇儿,秦老板当下将另一面也打开。
青羽没有看见那面画着什么,只看见秦老板的眉骨耸了耸,幅度不大、不自觉的,只是眼皮那儿的肌肉一拉,眼眶子瞪大,初望之下还当他是惊喜,可是嘴唇皮抽搐着、嘴角往下耷拉,又分明跟欣喜无关了。
青羽踮起脚,想看看那面到底有什么。秦老板把扇一合,纳入袖中,作个揖,“秦某告辞了。”沉痛得如生离死别。
那之后,据说秦老板果然洗心革面,乖乖回家做他的好丈夫去了。秦歌来拜谢青羽,一百两纹银如数奉上,极口道谢,“我爹一向很安稳的,这次不知怎么了,还好多亏你。”只是秦太太倒没来。其实秦歌根本没敢让娘知道出力的是青羽,怕她听说狐狸精身边的丫头反过来做她的恩人,要奋身过来把这丫头臭骂一顿、一个子儿也不给。这种行为讲起来是很没道理的,但自己亲娘的为人,自己清楚,秦歌不想叫青羽冒这个险。
青羽拿了银子,欢喜自然是欢喜的,不过影响了坊主的姻缘——又或者说男女关系?这样才拿来的钱,不管她有没有真在里面出过力,总叫她觉得不安。“算我向你借的,等有了钱,我一定还你。”她这样说。
秦歌只是笑,“有钱,你就到外面租个屋子,别在这里住了。”抬头,特意看看门框,青羽也茫然地抬头跟他看。
对,她住在云水坊里了,那又怎么样?
她也没想到云贵会主动向她道歉,板着脸看了看她的成品,“有前途,我愿意帮忙。你住过来吧!我们这里,人工、设备总归全些,住过来也有个照应。”好像一时拉不下尊严,他还特意补一句,“是我妹妹叫你过来的。”
“云心小姐?”青羽当时就诧异,秦歌听到,也一样吃惊,“她不是身体不好,有多少年没在人前出现过吗?有人说她到海边休养去了,有人还说她死了呢!她长什么样儿?”
自是诗成酒醒后(9)
青羽摇摇头,她也没见过。总之是秦老板回到秦家去的那天,据说她就回家了,还据说不宜见客,所以仆妇把青羽的铺盖暂时移了出来,那个院子关上了门,到现在都没开呢!
“要真病了那么多年,她得瘦成什么样儿呀!”秦歌摇头晃脑,很是惋惜。青羽想同意他,为青羽开过几次门的那个老头儿汉伯走来,阴沉沉的脸上难得有了点儿外露情绪,像是喜,又像是怒,对青羽道:“小姐请你去。”
要照这老头儿平常的脾气,准是“叫你去”,如今用了个“请”字,可见他们小姐有多客气了。秦歌耸着肩,甚想作为青羽的跟班,蹭过去看看,汉伯瞄了他一眼,“我们小姐就请青姑娘一个。”硬生生断了他的念想。青羽只好道:“秦少爷您回吧,劳动您来一趟了。”
“不劳动不劳动,有什么事,你再叫我!我随叫随到。”秦歌殷勤许诺,青羽谢过了,跟汉伯到那院子去。
一脚踏进屋子,她就愣住了。
白铜兽炉里烧着暖洋洋的香,穿衣大镜上绛纱套子也拉了上去,花梨小几上新供了两盆绿萼梅,书台上放出来几部书、文房四宝,还有一根玉尺。这些足以证明房屋的年轻女主人已经回来。
可是坐在镜台前,向青羽转过身来,盈盈微笑的那个女子,却是依依。
只见她云髻高耸,戴了明珰玉钏,穿件大红锦袄,下系条葱绿洒花散脚裤子,一身金翠饰物,连足下凤头鞋上也嵌着明珠,宫粉胭脂敷设得当,从前一点点憔悴病容也看不出了,幸而那双水做的杏眼、那张略圆的小瓜子脸儿还是依旧。青羽张开手,“依依!”不可置信地歪歪头,“你……”
“可不是我!”依依看看身上衣装,叹口气,“爹在世时,我们见客人,就要这样穿戴,以示礼貌,我可多久没这样穿了。”又抬头对青羽笑,“引秋坊里的依依是我,云水坊里的云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