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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又逢君(完)-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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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红凝点头,出门。

文信的离去并没带来太大的变化,二人的生活一切照常,茅屋内虽不复往日热闹,但除了略感寂寥之外,二人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变得生疏客气许多,白泠再没提过离开的事,红凝偶尔会发呆,但也没忘记正事,她从文信的遗物中翻出了那卷手稿,开始照着上面的方法修行,由于先前修习道术时有过经验,也不觉得太难。
夏日的天变得很快,中午还骄阳似火,至下午竟已乌云密布,湿热的空气中传来阵阵蝉鸣声,让人感到无比压抑和烦闷。
红凝先是心神不宁地打了会儿坐,觉得实在受不了,干脆取过凉水灌了几口,然后坐到椅子上拿手扇风。
房间无故变得空旷,更多的孤独悄然而生。
细细将周围每件东西都看了一遍,红凝坐着发呆,这里原本住着三个人,如今却只留下两个,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这里就只剩一个人了。
白泠是跟着文信修行的,文信去了,他要离开也不奇怪,可三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就真没有半点不舍?
走和留这么随意,他们都已看透生死,根本就不难过吧,原来从始至终割舍不下的只有她一个,连聚散离合都看不透,真不是修仙的料。红凝深深吸了口气,走回去盘膝坐下,认定一件事就坚持到底,这点恒心还是有的,至少,有一个人会一直保护自己。
白泠推门走进来。
心底微微抽痛,红凝含笑起身:“师兄。”
白泠抬手将一只黑色小木匣放至桌上:“这是我用先前那些药炼的,每十日服一丸,或许对你修行有好处。”
红凝曾跟文信学过炼药,当前正准备辟谷修行,闻言点头:“谢谢你。”
白泠愣了下,转脸看着她。
一时二人都不说话,窗外天色沉沉如黄昏,房间的光线也显得更加昏暗,空气似乎凝固了,沉重且闷,叫人难以忍受。
半日,红凝轻声打破沉寂:“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白泠沉默片刻,道:“过些日子再说。”
红凝道:“到时记得跟我说一声。”
白泠点头。
可能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俊美的脸看上去有点模糊,惟有那双明亮的眼睛,竟看得红凝心里一颤,她轻轻吐出口气,尽量不去想太多,侧脸望望窗外天色,笑道:“快下雨了,明日水定要浑,我趁早去洗衣裳。”端起木盆匆匆出门。
白泠欲言又止,默默看着那背影消失。
“还要留到几时!”威严的声音响起。

不知何时,房间已多了个面目威严的壮年男人,紫冠明珠,黑袍玉带,眉挺鼻直,一双丹凤眼中目光厉如闪电,下巴蓄着乌黑的短髯。
白泠惊,随即跪下:“父王。”
男人冷冷道:“休要再叫这两个字,昆仑族没这么不成器的东西。”
白泠不敢多说。
男人道:“修行未见增进,胆子倒越来越大,私盗九叶灵芝,背后多少眼睛看着,你还嫌昊天拿不到我们的把柄,要带累全族不成!”
白泠面有愧色:“孩儿不孝,愿一力承担后果。”
男人冷笑:“我倒想将你一人绑了送去天条处置,须问昊天肯不肯放过别人。”
白泠垂首。
男人看了他片刻,目光稍微柔和了那么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原样,轻哼:“要拿我们下手,也没那么容易。”踱了两步,走到他面前:“起来,跟我回去。”
白泠迟疑不动。
男人怒斥:“混帐!私自毁损道行就罢了,莫非你还不知道其中厉害!”
“师父刚走,她一个人……”白泠伏地叩首,“求父王准我再多留几日。”
“糊涂,岂能任由你胡来!”
“父王!”
恳求不成,白泠起身后退。
“长进不小,抗命的事也敢做了,”男人冷笑着,“你若真能跑出这门半步,我便准你留下。”
黑袍一挥,二人同时不见。

云层厚重如墨,似欲垮塌,终于,狂风骤起,草木尽折,空气中的闷热感却因此减去了好几分,溪边有人在奋力拧衣裳,看样子想在暴雨来临之前快些赶回去。
昏暗的天色中,一男一女远远站在山坡上。
白衣在风中起伏,飘飘如谪仙,陆玖满足地叹了口气:“人间气象就是不同,暴雨狂风,仙界哪得这等畅快。”
贺兰雪道:“雷部的人就快来了,你不怕?”
陆玖笑着瞟她:“这里若有人要受雷刑,绝对不会是我。”
贺兰雪却没看他,眼睛只望着溪边,淡淡道:“怎么,还不打算动手?”
陆玖道:“你自己为何不动手?”
贺兰雪收回视线,白他一眼,似嗔非嗔:“你这是在笑话我?那里布了阵法,除了北界狐族公子,我们这等小妖哪能进得去,何况……”她轻推他的手臂,挑眉:“想尝她滋味的人又不是我。”
陆玖语气温柔:“不是你,你只是想打得她魂消魄散罢了。”
贺兰雪媚眼如丝:“三味真火不是能炼人魂魄么,区区一个凡人就让你吃大亏,你倒大人大量。”她别过脸,柔声叹气:“也罢,什么事不是忍气吞声就过去了。”
陆玖道:“我不过想尝尝她的滋味,可没想杀她。”
贺兰雪道:“你怕天劫?”
陆玖不在意:“有我父王在,区区天劫算什么,只不过我那未来姐夫是认得她的,真下手,恐他不快,惹恼姐姐就麻烦了。”
贺兰雪掩口:“我知道,你怕你姐姐。”
陆玖面不改色,抬脸望天:“雷部的人快到了,哪个小妖动了杀机,让他们撞见,收拾起来也是举手之劳,想活,就先收起你那些心思。”
贺兰雪咬咬唇,冷笑:“你以为我怕?”话虽如此,她还是不安地望了望天,美目中掠过一丝恐惧之色。
陆玖忽然“咦”了声:“昆仑族的遁术。”
贺兰雪忙转脸看,果然见乌压压的云层下,一道紫光飞速划过,朝着昆仑山的方向遁去,消失在天际。
陆玖似笑非笑:“是从里面出来的。”
贺兰雪愣:“难道……”
陆玖道:“他可能回昆仑山去了。”
想想也没有别的解释,贺兰雪沉默。
陆玖笑看她:“这不正合你的意么,还不快回去找他?”
贺兰雪冷冷道:“回去又如何,有她在,他就永远不会留下来跟我在一起。”
陆玖道:“你也没那么笨。”
指甲深深掐进肉中,贺兰雪道:“你果真不肯帮我?”
陆玖仿佛没有听见,温文尔雅地笑:“这场雨怕不小,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顺便玩点别的。”
“怕淋湿你这身狐狸毛?”贺兰雪忍气冷哼,先行遁走。

夜色中狂风大作,阵阵雷声从头顶滚过,闪电映得窗外恍若白昼。
桌上燃着盏古旧的油灯,这是文信的房间,由于经常整理打扫,每件东西都摆在适当的位置,与主人在时一模一样,丝毫不显凌乱。
红凝坐在榻上,看灯焰跳跃。
她特意在这边等,白泠若是回来,发现文信的房间里有人,一定会过来查看。
门紧闭,迟迟没有人推开。
竭力否定心中的猜测,红凝慢慢地抱住膝盖,将身体蜷缩起来。他亲口答应过,绝不会不辞而别,或许……去办事了?十几年来,他每一次外出都会事先告诉,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几时回来,这次他却没有。
“飒飒”声响起,由远而近,雨点终于铺天盖地砸下。
眼睛湿润,红凝弯弯嘴角。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亲身经历了两世还看不透这些,到底是在怕什么?亲人离开?多年过去,那个世界的亲人们不也已经模糊了么,伤心又怎样,时间真是件厉害的武器,或许将来,白泠,文信,也一样会随之淡去,来世更要被完全遗忘。
原来怕的,只是忘记。
不厌其烦地牵着她学步,指点她的法术,带她进城,那个漂亮冷漠的师兄,只因被姑娘们觊觎美色,屡次受她嘲笑,就变成了如今的坏脾气,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窗外望不见灯光,这地方十分僻静,离最近的村庄也有两三里路,也是文信为了修行清净特意选的。
雷电交加的夜,孤独的茅屋,孤独的人,难以忍受的寂寞。
“红凝。”有人轻唤她。
迷惘中被惊醒,红凝喜,下意识抬脸:“师兄!”待看清来人,她忙跳下竹榻,手足无措:“是你。”
锦绣道:“不必再等,他已经走了。”
真走了?红凝呆。
锦绣拭去她脸上的泪,轻声:“有朝一日你登入仙界,自然能见到他们。”
红凝点点头,将脸埋入他怀里,低声:“我只是不习惯,先前还好好的,突然都不见了……想不到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也不说声就走。”
锦绣道:“你认为他会不辞而别?”
红凝愣了下,忽然想起什么,惊:“难道……他有事,非走不可?”
锦绣承认:“你最好让他走。”
先前的不快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红凝暗恨自己大意,白泠向来面冷心热,不告而别,事情肯定很严重,他是怕说出来惹自己担心吧?都怪平日粗心,对他的事一无所知也罢,竟然仅仅因为一句“离开”就只顾着赌气,没去细想他最近的异常表现。
她越想越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
锦绣道:“既走了,就不会有事。”
红凝这才松了口气。
锦绣道:“你师父文信如今已拜在东岳君座下修行,不日即可载入仙籍。”
红凝大喜:“真的?”
锦绣颔首:“你若想见他,就勤奋修行,我这两年恐怕不能多来看你。”
红凝抬脸:“你也要走?”
看出她的失望,锦绣柔声:“我有些要事脱不开身,你切记不可乱跑。”
从话中隐约感受到担忧,红凝到底不是那起胡搅蛮缠的,眨眼笑道:“那好,你忙正事吧,我慢慢修行,你在天上等我。”
锦绣看着她,沉默。
孤独中获得拥抱,纵是无言的相拥,也比什么都甜蜜。一道雷声在头顶炸开,红凝恍若未闻:“你真是茶花仙?”
锦绣含笑抬起左手,手上真的多了枝红茶花。
花朵艳红如火,热情且妩媚,枝叶挺翠,透出三分坚韧,真正是艳而不娇,比之牡丹略欠点贵气,比之梅花略少点傲气,却也别有一种山野的纯真风味。
红凝喜爱,抢过来看了看,又仰脸端详他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这花不像你。”
锦绣道:“像你。”
红凝脸一热:“怎么像我。”
锦绣道:“胆大妄为,年少轻狂。”
红凝怎会听不出话中含意,挑眉瞪他:“你干脆直说我放肆无礼好了。”
锦绣笑而不语,不知从哪里变出只细长优美的白玉瓶,从她手中取过花插入瓶中,放到桌上:“今后它陪你,若有急事,就将它取出瓶外。”
红凝忙道:“我去弄点水。”
锦绣制止:“不用。”
没水,花不会谢么?红凝暗暗称奇。
谁的劫
接下来的日子,红凝抛开别的事,开始修习辟谷之术。或许是心情和天气的关系,加上有白泠精心炼制的药丸辅助,断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半个月后,她只服药饮水,反觉浑身轻松,意外的变化令她觉得惊奇又有趣,这辟谷之术很适合懒人,不用生火做饭。
玉瓶里的茶花果真没有凋谢。
非但没谢,那花的颜色反而越来越鲜艳,灼灼生辉,应该是靠瓶中灵气滋养,红凝仔细观察那灵瓶,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小字:花朝风露。
这辈子经历的怪事不少,最意外的一件就是自己竟然会和神仙恋爱,而且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文信将入仙籍,白泠迟早也会,而她,能不能如愿求得永恒的情?红凝摸摸红艳的花瓣,觉得脸有点烫,忙将它放回原位。
天色已晚,她起身出门,准备去溪边打水。
门外竟站着个人。
被那双眼睛看得心神一荡,红凝大吃一惊,慌忙移开视线,扶住腰间的桃木小剑,后退两步:“你来做什么!”
陆玖上前,磁性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诱惑:“自然是找你了,这阵法设得还算高明,费了我几日工夫。”
红凝退进门里,淡淡道:“找我做什么。”
陆玖柔声:“独处山中未免寂寞,陆玖特地前来相伴。”
这是聊斋里的狐狸精们常对书生说的台词吧,红凝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惟恐又中了他的诡计,暗暗防备,面上镇定:“我好象不需要,陆公子该不会这么无聊。”
“那我就说实话了,”陆玖逼近她,轻声,“贺兰雪要我来杀你。”
听到贺兰雪的名字,红凝恍然,旧恨随之涌上,想不到文信饶了她一命,她竟还不悔改,顿时心里气闷,冷笑:“你还真听她的话。”
陆玖笑起来:“女人耍起心眼全都一样,这话说得好,可惜对我不太管用。”
红凝垂目,缓步后退:“当然,陆公子是聪明人,怎么会因为我一两句话就改变主意。”
陆玖抬脚跨进门:“我可以让你魂消魄散。”
“陆公子真要下手,我也无话可说,但这样糊里糊涂被人利用,我却为你不值,”说话间,红凝已退至桌旁,迅速取过身后的玉瓶茶花,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听说九尾狐族都是天生的半仙之体,且通晓阵法,足智多谋,难道看不出她这是在借刀杀人?”
陆玖看到那茶花,果然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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