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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硕看见女子一脸的泪痕,就转身去把手巾放在水盆里投了一投,转身再看那女子正在看刚才他摔在桌上的书,鄂硕就把手巾递给了她,她非但没有说一个谢字,还受之无愧的接了过来,一面擦脸一面翻看那本书,鄂硕觉得是自己对下属管束不严,才害还得人家姑娘哭哭啼啼的虚惊一场,很过意不去,就借机说:“这书是我昨日才花高价买来的一本难得的棋谱,姑娘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
擦净了脸的女子更显得清丽恬美,摇曳的烛光映在她白皙透明的脸上才使人明白这粉雕玉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只是若无其事的又翻了一页,说道:“不必了,这书,我十岁时就背过了,现下,也就是随便翻翻。”
这句话说得极为自然,全无炫耀之意,反倒让鄂硕无地自容起来,他一面低下身把散落的棋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慢慢放到棋篓里,棋子之间碰撞,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回旋,鄂硕随口问道,“你也下棋吗?”那女子一面摆弄着棋盘上的棋,一面心不在焉的回答:“会一点儿皮毛而已,怎么,难不成你们满人也会下棋啊?”
鄂硕觉得她太看低了满人,看低了自己,就正色道:“那是自然,不少人都擅长此道,我也下了七八年了,汗王,噢,不,是皇上,还戏言要封我关外棋圣呢。”那女子显是非常吃惊,随即嫣然一笑道:“想来将军一定棋艺甚佳,可否赐教?”鄂硕本就是个下棋成瘾的人,只是苦于军中无人作陪,自是一百个乐意,那女子也似乎真是爱棋成癖的人,听得鄂硕的棋下得不错就虚心讨教,二人便开始对弈。
鄂硕本想棋逢对手好好杀他几盘,没成想这姑娘下棋全无章法,使得鄂硕非常失望,却只得奉陪下去。可大半盘后那女子居然占了上风,最后竞局数子,居然还赢了鄂硕三四个子。
鄂硕甚为惊异,因为凭借自己的刻苦和悟性,算起来,七八年间他输的次数寥寥无几,此次也只当轻敌,于是不由分说的又下了一盘。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那位姑娘似乎已经领悟了鄂硕下棋的套路,很快就赢了将近十子,鄂硕心中不服,就又要接着下,哪想接下来的两盘却越输越快越输越惨。
好在他自己毕竟是个功成的大将,得失倒也看得开,只当是遇到世外高手,就连声称赞说,姑娘的棋技实在是高不可测,非常人可及,那女子却一本正经的说,还和她爹差的远呢,鄂硕顺口说道:“改日一定向他老人家讨教。”那女子一听就笑了,没留情面的说:“就你这两下子啊,省省吧,唉,想与我父亲对弈,恐怕还要再练几个七八年呢。”
鄂硕觉得自己很下不来台,他虽然性子比一般的满人温和的多,可是天生的骄傲自持,又是少年得意、手握重兵,哪会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如若在平时,要是有人敢对他这样轻谩无礼,若为下人必会挨他鞭子,即使同为臣子也定会对其拳脚相加,皇太极一向爱重他,也断不会如此对他,于是心头有火儿,可转念一想毕竟人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更何况又是自己的人开罪人家在先,就只得忍了这口气,将话题岔开,问及了这女子的父母家世,问后惊异不已。
第四章 军中留名姝
她,名叫李郁,生在一个扬州的诗书官宦望族,她的父亲李翼骜李老爷,无论是学问还是声望在江南文士中都是首屈一指,门生弟子遍天下,还曾早年入京做过帝师,她的母亲沈珍当年也是艳冠秦淮的奇女子。后来沈珍与李翼骜的结合一度传为金陵佳话,开明末士子与名妓相恋的先河。李翼骜晚年得此一女更是异常爱惜,终日以会友下棋,教李郁读书为乐,伴着娇妻弱女倒也成其大隐于市的闲淡生活。
她的家族兴起于明朝初年,兴盛于明朝末年,出过的文士高官不胜枚举,其祖父李三才曾官至户部尚书,漕运总督,因为宫廷纷争而遭罢免,当时明廷中就李三才是否再次启用而兴起了一场旷日持久波及甚广的两党之争,她的祖父却置身世外,举家由靠近京城的通州迁往扬州,短短几十年就成了扬州大户。
李郁与沧州府台早有婚约,这府台也出自诗书之家,又是李老爷的得意门生,十九岁就中了进士,年纪轻轻便做了府台,因为近几年战乱频仍,府台大人就想趁今春还算安稳之时将李郁迎娶过去,没成想送亲队伍走到济南时竟遇到了鄂硕南征的大军,而沧州义军纷起,府台一家前些日子便死于战乱之中。
其实,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婚丧嫁娶,国家大计时时牵扯着每个人的人生轨迹,这么简单的道理,古今皆同,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明白的。
听着李郁将自家旧事娓娓道来,却不觉东方渐白,虽一夜未眠,鄂硕却觉神清气爽,他觉得自己离汉人文化的精髓,与眼前这位宛若天人的姑娘都靠近了一些,给李郁送亲的丫环家人都已四散逃走,且如今又在交战之际,而鄂硕此次征战的目的地又是扬州,于是就让李郁和偏将福晋住在一处,随大军一同前行。当下之际,也只有如此了,于是李郁便点头同意了。
这几日的际遇,对于自幼娇养的李郁来说,已经可以称之为惊心动魄了,于是来到偏将福晋的住处倒头便睡,觉得心中舒畅,毕竟可以安稳归家了,而且前几日接触的都是不通汉文的满人,自己仿若在异域外邦,昨夜能再闻汉音,又有人能听懂自己说的话了,心里说不尽的舒服踏实。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也还好,只不过,总有出入于偏将屋子的各级军士趁机将李郁多看上几眼,到后来偏将住处总是围着些来专程看李郁的满兵。毕竟军中有这么一位绝色佳人,哪个不想多看几眼,偏将是个厚道之人,只是一味的劝,却并不见效,后来只得将此事告诉鄂硕。
鄂硕明白李郁并不是一般的女子,她要是有什么不测,她父亲李翼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李老爷在文坛的影响力,鄂硕以前就有所耳闻,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天下文人,失了文心也就失了民心,满人在关内也呆不长久的,这样的厉害关系,鄂硕看得透彻。于是便将李郁接到自己住所的侧厢之中。主将住处自然没有人敢唐突造次,鄂硕又安排了两个随军的妇人照顾李郁的饮食起居。
平日里,李郁多是关上房门独自呆在房中,即使偶与鄂硕相遇也是很简单的打声招呼,便匆匆闪开,就仿佛那一夜的对弈长谈,压根儿就没发生过,毕竟李郁是大家闺秀,又心思敏锐,那晚的事多有失态不得体的地方,再见到鄂硕难免有些尴尬,于是也就尽量躲着了。
一夜的雨压下了春风带来的尘土气息,整个空间弥漫了那种溢满生机的泥土芬芳,有太多的神奇灵秀都在春雨的孕育下悄然萌发了。
因为眼看就要继续南征了,鄂硕清晨天还没亮,就出城检查城外驻军的准备情况,当他回来,迈进自己住所的院子时,却看见李郁正站在院中,背对着他,出神地望着庭院中间荒芜的小花圃。
她今天身上披了一件深蓝色的宽大衣衫,头发挽了一个堕马髻,松松的插了支木簪,余下的头发随意的放在左肩搭在身前,鄂硕心中颇为奇怪,为什么偏将福晋的那些粗陋宽大的衣服穿在李郁身上总是别有一番风致,为什么不似满族女子把头发梳得规规矩矩而只是随意一挽却自有一种慵懒清丽的风情。信步走向前去发现原来花圃的杂草中有两丛兰草已经开了兰花,使劲地吸一口气就会察觉兰花发散出的缕缕时隐时现的幽香。
看着李郁微蹙眉头沉思的样子,鄂硕觉得自己有些进退两难,幸好李郁这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边居然站着鄂硕,于是略颌了颌首道了一句:“将军回来了?”看样子似乎抽身要走,鄂硕急忙退了一步说:“打扰了小姐的兴致,该走的是我,”
李郁被他抢白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拢了一拢,抿嘴一笑道:“谁说我要走了,梅兰竹菊皆为君子,我又岂敢独占。”“这花也真是奇怪,平日里被人照料得好好的养在花圃里,也不觉得有多好,如今开在乱草丛中倒清雅了不少,难怪都说是‘深谷幽兰’,兰花这东西顺其自然长得才好,被人正儿八经的一种反而不伦不类了。”
李郁有些吃惊,鄂硕一个舞刀弄枪的满人,居然会有这样的见解,侧脸看了看他,继而转过头来轻轻叹息道:“如若不是战乱,这知府后衙的花木,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无人打理的地步,觉得它开的不凡,恐怕是因为它叫人想起了‘黍离之悲,亡国之思’。”鄂硕略一沉思,“嗯,你是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李郁会心一笑,点点头说:“正是呢,我猜,这里的花木要是画到纸上,不知道会有多好呢。”鄂硕抚掌而笑,“那小姐,末将房中有纸有笔,你要是有那个雅兴,我这个粗人就有这个眼福喽。”李郁有些矜持的说,“我哪会画什么,会些皮毛而已。”鄂硕无奈自嘲,“皮毛?又是皮毛,你还说你的棋技也是皮毛呢!我这个关外棋圣,都输得啊,这些日子看见棋盘就心慌。”李郁俏皮一笑,摇头道,“我可是万万没想到,一点儿皮毛,压死大将军!”鄂硕皱眉,“得了,你就别落井下石了,”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文房四宝里面都有,小姐移步吧。”
书房中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李郁也没客气,提起笔就画了起来,画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个女子拿起笔来的气定神闲和从容沉稳是鄂硕不曾料想的,一会儿的功夫,画毕,李郁轻轻放下笔,歪着头看自己的画作,鄂硕也凑上前来看这幅画,不禁由衷赞道,真是好画。画中兰花虽不是与院中实物一般无二,却在神韵上更胜一筹,除了兰花应有的脱俗贞静外,那几株杂草中的兰花还透着一些落寞与无奈,在鄂硕的连声称赞中,李郁却偏着嘴说,不好,还是不好。
第五章 城春兰木深
鄂硕忽然间一拍脑门,“对了,正好有件事要小姐帮忙。”李郁含笑不语,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等着鄂硕的下文,鄂硕回身拿来了一把折扇,打开来是空白的扇面,鄂硕笑着说,想找人画上些什么,却一直没有机会,希望今天李郁能帮他这个忙。李郁接过扇子仔细观看,发现扇骨是湘妃竹的,扇面是上好的徽纸,做工精巧细致,一把好扇。
李郁点头应允,提起笔来,刚要下笔,又将笔放下,“将军,有花椒吗?”“什么?”“要些花椒加在墨中,一来字的颜色更好,二来可以长久保存,不褪色。”“好”鄂硕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连忙叫人找来,李郁将花椒放入墨中正要磨墨,鄂硕忙道:“我来。”李郁也没推托,转身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左手拿扇,右手执笔,一下一下的慢慢画来,鄂硕暗自好笑,怪不得汉人都管这样的人物叫做“千金大小姐”,我一个统兵百万将军伺候你,你倒是回回受之无愧。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不觉已经过了中午,看着已成的画,李郁满意的端详着,然后递与鄂硕说:“真是巧为他人做嫁衣,画好了,扇子却是你的,要么,你把这扇子送了我吧?”鄂硕把扇子接过来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笑着摇头。“唉呀,要是兄长知道我为你这个敌军之将画扇面,还不把我吃了啊,不行。”语罢,李郁不由分说的把扇子抢过来,鄂硕顿时紧张起来,怕她把刚画成的扇子毁了。却见李郁拿起笔来调过扇子空白的那面写起来,写好后吹了吹,待墨迹干尽,才将扇子合起塞入鄂硕手中,起身说:“这下好了,扇面成了,李郁告退。”然后起身,轻轻撂了一下颈边的头发笑着走出门去。
鄂硕看着李郁的背影,就觉得这姑娘一定自小被父兄娇宠惯了,不小心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少女特有的娇嗔,全不像平日里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当低下头,打开扇子时,鄂硕皱着眉无可奈何的笑了,背面提的是岳飞的《满江红》,什么“胡虏”啊,“匈奴”啊,还不是明着讥讽他这个入侵的异族嘛,再一想,背面的兰花也是寄托着亡国之思。待回过神儿仔细看那些字,写得居然风骨清奇,全无半点女子的柔媚之态,脂粉之气,心中称奇,倒也真是越看越喜欢,扇子大,兰花未占满全幅,又见画的下角以蝇头小字落款着“匆匆斋主人”,真是奇怪的别称,想了一想,鄂硕恍然大悟道:“郁郁葱葱,难怪,难怪。”想来,这位李郁小姐的闺阁,应称为“匆匆斋”了吧。
自这以后两个人再见面也就自然融洽的多,与其说像朋友,倒不如说更像平常居家的邻里,今日鄂硕叫李郁帮他看看自己新得的字画,明日李郁向鄂硕借几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