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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过,痛过,苦过,她的一生因此不枉了。
黄昏时分,小雨轻轻推开胭脂的房门,悄悄走了进来。
“少夫人,少夫人……”
胭脂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上,脸上是早已风干的泪痕,她的眼木然望着小雨,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神采。
小雨扶着她的肩膀轻遥“少夫人,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埃”
胭脂眨了眨眼,身子一颤,漂浮的神志被小雨硬是扯了回来。
“嗯,什么时辰了?”她低问,恍惚看向窗外,发现天色昏沉沉的。
“戌时。少夫人,对不起,我……”小雨嗫嚅着,其实她真的不想出卖少夫人的,可是她也真的不愿替少夫人去抓堕胎药,那太残忍了,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不要紧,我没怪你。”她早已失去了责怪任何人的力气,一切都是宿命,她只有认命。
“可是,少夫人,你真的想离开骆府,离开少爷吗?”
看着少爷和少夫人互相折磨,连她这个局外人都不忍心,也许分开了,对他们都是解脱吧?
胭脂眼神一黯,她是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再过不了几天,她体内的胭脂泪就要发作了,到时她会死得恐怖异常,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如此凄惨的模样,她情愿他恨她,至少在他心里永远是那副美丽的容颜。
“想有什么用,范志每天都在吟风阁外守着,我走得了吗?”她答得有气无力。
小雨拉住她的手,眼中透出一抹晶亮的异彩。
“如果你真想离开,我婶娘今晚会到府中探望我,少爷出府了,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离开。”
胭脂愕然望着她,眼中闪过怀疑。“小雨你……”
“少夫人,你留在府里并不快乐,也许离开这里,你才能真正开心起来吧!小雨不忍心你再憔悴下去,听说你在嫁给少爷前,就有了心上人,出了府,你就能与他比翼双飞了。”
“小雨……”胭脂在她脸上只寻到满满的诚挚,哽咽着反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可是若子言追究起来,你会遭殃的。”
“没关系,我会想法子隐瞒的,就算少爷真知道了,念着我以往的好处,最多斥骂几句也就算了,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少夫人不用为我担心。”
果然,晚膳后,小雨的婶娘来到府中,小雨让她们互换了农裳后,带着胭脂混出了骆府。
胭脂在骆府的后门外与小雨话别,小雨塞给她几件替换衣裳和一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立在门外,她回眸看了眼这座锁住她一生爱恋的宅子,心中一阵翻腾不舍。
别了,子言!
狠狠掉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决然离去。
红漆木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恍如从此把他俩隔成两个世界,他在他的天地中心伤,她在她的天地里断肠。
恍惚走了两天,也不知离开杭州到底有多远,胭脂来到一座荒凉的小镇。原想再走得远一些的,可她急速消逝的体力,却不允许她再走下去了。
进了一家小客栈,掌柜见她脸色苍白憔悴得简直像个死人,眉间隐隐透出青黑,身上衣裙也不太体面,直觉就想逐客。
胭脂一抬手,一锭十两重的元宝丢在柜台上。
“我在这里最多住三天,这些银子够吗?”她倚在柜台上,喘息着说话,神色委顿。
掌柜这才知道来了位女财神,“够了够了,姑娘愿意的话,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关系。”掌柜大喜。
“给我一间干净的客房,最要紧是清静,没人打扰。”
掌柜领着胭脂来到后院西厢最好的上房,一排厢房独立构成一个院落,客人不多,甚是清静。
进了房,胭脂坐下,店小二忙送上热茶,殷勤有加。
她摆了摆手,疲倦地吩咐:“好了,你们出去吧,没有吩咐不要再来打扰我。”
掌柜看她满是病容,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不禁关心地问:“姑娘,你看起来身子不大好,要不我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我们镇上的周大夫世代行医济世,医术高明的很。”银子虽好,但这姑娘要是死在店里,可晦气的很。
“不用,我很好,用不着瞧大夫。”她又取出一锭元宝递给掌柜。“多谢你老关心,我想休息会儿,晚膳就免了。”
掌柜喜出望外,连连应承着退出房外,“是,姑娘,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掌柜刚带上房门,胭脂登时一口鲜血便吐在素青色的裙裾间,殷红夺目得怵目惊心。缓了一口气,捣着嘴轻咳两声,她阖上了眼,额头依在桌缘,喘息连连。
思绪又不自觉地飘回他的身上,恍惚想着,她就这么离开了,他……可好?可有为她的离开而大发雷霆,可有难为了小雨,可有……思念她?
离他越远,她就越是思念他,不觉间,相思竟已蚀骨。他就是她心中最深刻温柔的痛楚啊!他用生命来思念林绛雪,她就用生命来思念他。
在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真的不想死,并非她怕死,只因她不愿离开他,她想伴在他身边,一道青丝变白,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更令她伤痛的是他对她的深刻恨意。
她倒在他怀里,浑身是血,他的眼神哀切缠绵,泪从他眼中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这是第一次,他为她而落泪……突然,胸口火烧般疼痛,压迫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是梦!
睁开迷蒙的眼,暗黑的室中被冰冷的空气覆盖,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雨来,滴滴答答的雨点不断落在梧桐树上。
视线落在垂在床沿的手背上,被那一片湿润惊呆了。不明白梦中的眼泪为何竟打湿了她的手背,留下一片真实存在的泪痕。
这是真的,抑或只是梦境的延续,她不知道。她只清楚地明白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就算她死了,也会是一个念着他的鬼,眷恋地飘荡在他身边。
“子言,子言……”唤着他的名字,她悲切的无法自己,胸腹间气血翻腾。
“既然这么想念我,为何又要离开?”一道让她魂牵梦萦的低切嗓音,漂浮在凄清的空气中,一抹英挺轩昂的身影在暗夜中轻悄无声的出现,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她惊愕抬眼,立时就看到了一张出现在她梦中的脸庞,在淡淡的夜色中,一双晶亮的黑眸中闪着柔情。
“子言……”她的眼泪随着唤他名字的声音,一起掉落下来。
几乎是立刻,她紧紧阖上双眼,不敢再睁开,生怕一睁眼,眼泪就会滚滚落下。她不愿在他面前垂泪,她不愿让他知道,她有多么离不开他,她不愿展现她的脆弱。
“为什么不敢看我?”他温柔似水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就像贴在她耳边倾诉一样。
“说话啊,为什么不敢看着我?我明白了,你是怕一睁眼见到我,就会再也离不开我,对吗?你知不知道当我回到府里居然看不到你,我的心里有多慌?我差点杀了范志。想到你没了武功,要是碰上了坏人可怎么办?那一刻我真的好恨自己,要是再找不到你,我一定要疯了。还好,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坐在床沿,强健有力的手臂撑在她的身侧,轻柔的吐息回旋在她唇畔。
这一切简直像场梦,到了明日,鸡啼、天亮了,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去找你的大师兄,却流落到这荒村野店里来?”
胭脂愕然睁眼,惊疑不定,不明白他为何会知道大师兄的存在。
骆子言的脸上净是莫测高深的微笑。
“不用怀疑,我什么都知道,也许比你以为的还多,我不仅知道你大师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奔雷剑’凌剑,还知道你是伤心林的女杀手‘胭脂剑’。”
“你……”他都知道了?不但知道大师兄的身分,甚至连她的杀手身分都一清二楚?胭脂惊愕地再也无法言语。
轻抚她苍白至令他心痛的憔悴容颜,骆子言怜惜地问她:“你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否因为曾服食了伤心林林主的胭脂泪?你不愿我为你伤心,所以才故意让我误会而执意离开?”
他明白了她的苦心,他全都懂了,胭脂望着他,在楚楚泪光中嫣然一笑。“子言……”
骆子言搂住她的腰肢,头埋在她如缎的发间,炽热的唇轻触她柔软的发丝。
“阮老爷来找过我,我见过真正的阮素梅了。”
“什么?”她愕然。
“你知不知道为何你们的相貌一模一样?你知不知道阮素梅有个表姊名唤林绛雪,就是我十多年来因为内疚而念念不忘的人?”
“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胭脂颤声问道。
惊天动地的答案从他口中吐出:“你就是失踪十多年的林绛雪。”
胭脂惊呆了,偎在骆子言怀中,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天下间还有什么事会比这更令她惊骇的?她竟是那个她以为早已死去的林绛雪,一个令她嫉妒的鬼魂!?
他续道:“当年遍寻不到你的尸体,大家都以为你已遇害,谁知你被伤心林的人带了去,还令你忘尽往事,成为伤心林的杀手。”
原来她一直嫉妒的鬼魂竟是自己,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荒谬可笑的?可是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如何,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但在临死前有他伴在身旁,上苍待她也不薄了。
心情激荡下,胸口的气血更是无可抑制的翻腾不休。其实他废了她的武功,反而是帮了她。胭脂泪的毒性发作时,若是身有武功的人自会运功压制,内息牵引下,只会死得更快更惨。不然的话,只怕现下的她早到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等待轮回了。
此刻的幸福,已是偷来的。
温柔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爱恋无限,只盼能多活一刻,好看清他的容颜,可是只怕她是等不到天亮了。
“子言,你喜欢我吗?”一直以来从未听他说过喜欢她,始终是不甘心埃
他紧紧抱着她,急切道:“喜欢,不管你是绛雪还是胭脂,我都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永远只喜欢你一人。”
“听到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也不枉了。子言,我也喜欢你,你知道吗?”满足的笑靥轻轻绽放,却是只能盛放一夜的昙花,一现之后等待她的只有枯萎凋零。
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上他的衣襟,夜星般的双眸缓缓阖上,握住他的纤纤素手无力垂落,甜蜜的笑容兀自凝结在她的唇角。
“不……”怒吼从骆子言的口中发出,声震九天,直达苍穹。
“胭脂,我一定要救你,我送你去凌霸山庄找凌庄主,你放心,他一定可以救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第九章
作者:林千色
“放下胭脂!”
一柄长剑闪着嗜血的魔魅寒光,遥遥指向怀抱胭脂的骆子言。
是凌剑!
骆子言双眸微红,愤怒地低吼:“滚开!”
“若你不把她交给我,只怕到不了凌霸山庄,她就没命了。”凌剑冷冷道。他森冷的目光投向骆子言怀中的胭脂,立刻变得似水温柔。
“若你想带她走,除非杀了我。”骆子言一字字缓缓道。
长剑指向他,凌剑毫不迟疑。“那我只好如君所愿了。”
骆子言小心地放下胭脂,让她躺在铺上了长裳的屋檐下,动作轻柔地生怕惊扰了她,处处透出似海深情。
凌剑凝立如山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眼中有丝动容。
两人在空无一人、下着蒙蒙细雨的长街尽头交起手来,拳来剑往,凶险万分。
胭脂静静睡在夜色里,丝毫不知两个男人正为她做着生死决斗。
一道白衣人影,在纷纷细雨中来到他们面前。她衣袂轻飘,长发如瀑,随意行来,令漆黑的长街恍如仙境,处处弥漫着清香。
她缓缓伸出了如玉般的素手,朝着沉睡中的胭脂探去。
骆子言忙伸手阻拦,素手一闪,电光石火间他已软软倒了下去。
“娘!”凌剑 恭敬地向她行礼。
原来这倾城的佳人,竟是令武林中人闻之色变的伤心林林主林心儿,她的身上似是有种与生俱来的慑人魔力,令人不敢逼视。
她的眼随意瞟向躺在地下的骆子言,淡淡道:“这个年轻人的功夫可挺不错啊,难怪连你也奈何不了他,若非声东击西,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制住他。”她嗓音轻柔而缥缈,令人听过就再也无法忘怀。
“他叫骆子言,是杭州首富骆家的少爷,师承无量山清净道人,与凌霸山庄少庄主是同门师兄弟。不过他从未在江湖上行走,所以知道他身负绝学的人并不太多。”
“原来如此。”她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胭脂身上。
“娘,请你救救师妹。”
她晶亮如水的眸光投向凌剑,凌厉地像是把看穿他的剑。
“剑儿,你喜欢胭脂是吗?”
“娘……”凌剑冷硬的武装被母亲击溃。
“若你真心喜欢她,我这个做娘的,当然会救你的心上人,否则,一个叛徒,我为什么还要费心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