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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母刚才绷着的脸此时才有了些笑意,说道:“可见我没白疼这孩子,还是跟我投缘!你倒是再叫一声?”
安芝此时见几个人围着自己,便只顾着绞手指,四处张望。老太太笑说道:“叫奶奶呀,奶奶。”
安芝听见周母这样说,黑葡萄一般的眼珠转了转,大声喊了句:“囡囡!”
原来奶妈是南方人,日日管安芝叫“囡囡”,安芝常听着,也就学会了。可是到了老太太耳朵里,就成了“奶奶”,老太太实在高兴,便亲自抱着安芝回了自己屋子。晚上就打发了白蔹和奶妈出去,另寻了一个可靠奶妈照料安芝。
白蔹跟着老太太总有五六年,只因为这一件事,便打发出去,生死嫁娶便由她的父母做主了。众人见老太太这样护着安芝,自然不敢再轻看她一丝一毫。王氏韩氏共同打理府上事物,也不敢叫安芝那里短缺一星半点东西。之后安芝又会说了不少话,“奶奶”二字也叫得准多了,随后,四房的幼芝也会开口叫“爸爸”了,也多少冲散了姚氏几分愁绪。
这姚氏的愁绪,是来自娘家。自从府院之争总理失势以来,姚老太爷的威信权势也日渐衰微,原本周赫平还很有希望再提一级,也因为这种种的原因搁置了下来。倒是二房三房家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看了也叫人忍不住眼红。
周四倒很看得开,见姚氏又愁眉不展,安慰道:“你也不必再担心了,这不是正应了我去年说的话了吗?”
姚氏一怔,回想了一番,坐到周四对面,说道:“你是说,辞了衙门的差事,也和二哥三哥一样经商去?”
周四笑说道:“你看怎么样呢?既不会碍了你父亲的体面,又合了我的心意,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姚氏皱了皱眉,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有那么轻松呢?”
周四说道:“我何时说过这个轻松呢?不过,我自有一番打算。如今正闹世界大战,国内洋货少了,不少外国人还跟中国商人买东西呢!趁着这场仗,赶紧赚些钱,搭几个外国人的关系,以后就算战争过去了,这关系在,自然还是有用的。”
姚氏听着,把玻璃碗里用凉水湃了的葡萄拿起来,吃了一颗。
周四继续说道:“家里有现成的生意,二哥管各处店铺的经营;三哥管进货订货,我不过在其中联系个外国商人,多一条商路,做不成,咱们不赔;做得成,却是稳赚的,何乐不为呢?”
姚氏低头想了想,说道:“你在衙门做事,也是很有口碑的。将来段总理卷土重来,父亲只怕还会得势,到时候自有你升官的,若贸贸然辞了,岂不可惜?”
周四也拿了一颗葡萄,说道:“我志不在此,可惜什么?”
姚氏见他这样说了,便笑道:“唉,为你筹谋了这份差事,你却志不在此,叫我父亲情何以堪呢?”
周四说道:“父亲是心疼我这个半子,我自然领情!”
姚氏笑道:“你明白那最好,以后当着我父亲,可不敢说什么志不在此的话!”
周四不由笑道:“我哪有那么不识好歹?我是万事不肯瞒你的,所以才这么说;当着岳丈大人,自然不敢浑说了。”
姚氏略解了些心中的烦闷,便亲手剥了一颗葡萄,笑着送进周四嘴里。
这边周四定了以后的路,便与几位兄弟都说了。觉平和勋平本就苦于打不开洋人这条路,见赫平要来帮忙,深知他的才干,很是欢迎。老太太思虑一番,也觉得没什么不妥,但还是再三叮嘱大爷冕平,叫他万事小心,保住头上的乌纱。朝中有人,不光好做官,还好做生意。
就这样到了腊月,虽然世界大战已经结束,这段时间也让周家狠赚了一笔钱。老太太自然高兴,发话叫府里上上下下好好准备,今年春节要热热闹闹度过。
府里的几位太太自然要筹谋一番,从二十三祭灶王开始,到十五元宵宴,都开始安排。
这日是腊月初八,周府里的厨房早早开始忙活,早上七点钟,周老太太和几房儿子媳妇儿端坐在大饭厅。老太太拿眼一瞟,就看见二房夫妻两个都没来,一时也觉得诧异。不管是觉平还是王氏,都没有迟到的时候,可见那边怕是有事。老太太皱皱眉头,叫来白芷说道:“你去二院看看有什么事没。”
白芷答应着就要往外走,还没走出大厅,就看见王氏的使女一脸惊慌地跑进来,说道:“老太太,二爷今儿早上发烧发得厉害,二太太不敢离开,让回您。”
周母一惊,站起身来,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昨儿不还好好的吗!快去请大夫去!”说着,便往外走,众人都不敢怠慢,忙都起身跟着周母往二院走。
进了屋,看见周家二爷已经烧得脸色潮红,王氏守着,见周母进来,忙起身相迎。周母忙把她摁住,小声说道:“你也别着急,大夫一会儿就来。”王氏点点头,但是眉眼间担忧的神色还是抑制不住。
过了一会儿,张太医一进来,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只径直坐到觉平床边,开始诊脉。又问了王氏几句,不过是什么时候发病的,王氏只说他昨晚要算账,并没睡在正间。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往往觉平睡得晚了,不肯惊扰王氏,便在外间住下。早上王氏在外间不见觉平,便到书房来,却看见他伏在桌上,身上烫的厉害,忙叫人扶到了房间里来。
周母听得眉头紧锁,看着张太医。张太医照例借一步说话,到了外面,与周母说道:“这病来得太凶,许是流行感冒,也许是伤寒。若是流感,那倒好办;若是伤寒,我也不敢断定是邪寒入体还是外感热病,只好开些调养的方子先喝两天。”
周母眉头锁得更深,却也只能说道:“那就麻烦张太医了。”说着,便叫可靠的听差送走张太医,又派人拿着药单去抓药。
忍悲含泪灵前训子
二爷这一病,周家上上下下不敢大意,因为这病来得实在有些汹涌,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部分的疾病都是如此,请了良医,慢慢的总会调养好。可是二爷这病去的趋势是一点也没有,一日比一日重,渐渐地不省人事,一天十二个时辰,只好有一两个是清醒认得人的。
王氏自然是最着急的,日日守在病榻前,衣不解带地服侍。老太太一日要往这里走一趟的,也特开了例,要王氏不用三餐都在大饭厅吃饭。其实王氏哪里吃得下饭!
信生不过十一岁,小明芝才刚刚四岁,虽然周家的少爷小姐们都和奶妈走得近,亲生父母见得倒少。然而许多日子不见,小孩子敏感的心也要有些察觉。这日难得二爷有了些意识,稍稍陪着王氏说了两句话,便累得睡着了。这边明芝的奶妈过来,凑在王氏耳朵边,说明芝有些发烧。
王氏因着二爷的病情,已经夜夜愁得不能睡觉,听见明芝病了,更加的心焦,忙悄悄起身,穿过月亮门,来到明芝信生住的后院。一进院子,就看见信生跑过来,说道:“母亲,你怎么一直不过来?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王氏见到儿子,眼泪便似滚珠一般落下来,想到丈夫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怜这两个稚嫩的孩子了。王氏也怕开口说话时悲痛难忍,便也不答话,只拉着信生进了明芝的屋子,一进屋,奶妈忙说道:“五小姐,太太来啦!”
王氏走近明芝的绣床,见明芝躺在里面,一张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奶妈凑到一边,悄悄说道:“这几天五小姐想您想得紧,昨儿可能吹了点风,今儿就有点烧了。”
王氏坐在明芝床沿上,明芝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母亲坐在跟前。王氏蹙着眉头,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就病了呢?难受不难受?”
明芝摇了摇头,王氏见她眼睛都红了,一只手抚上明芝的小脸,竟是无话可说。却听见明芝小声说道:“母亲,父亲呢?”
二爷从来就偏疼明芝,又见明芝聪明,闲来总抱着明芝坐在自己腿上,教她不少古诗古词,明芝许久不见父亲,自然觉出异样来。
王氏一听,更加不能开口。要怎么跟孩子说呢?你们的父亲病得起不来床了,大夫都没有办法了,只怕是不行了?可是不说,瞒得了一时,再过些日子,又怎么瞒得住呢?可是,王氏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过两天觉平的病就好了,到时候一家人在一起,何必叫小孩子白着急呢?
于是,王氏勉强笑了笑,说道:“父亲去外地了,过一段时候就回来,回来还要给你们买好玩儿的东西呢!”王氏虽笑着,眼泪却止不住落了下来。后面的信生说道:“父亲到底是去了哪里?我要好玩儿的,父亲知道什么好玩儿,我爱玩儿什么呢?”
王氏忙擦了眼泪转过头,笑说道:“自然都是好的,管保叫你喜欢。”说完,就觉得明芝拉着自己的手,便又转过身来,听见明芝说道:“我什么都不要,父亲早点回来就好,我盖上被子睡一天就好了,母亲别着急。”
明芝是对着王氏的,王氏的眼泪她看的清清楚楚,所以才这样说,好叫母亲宽心。王氏只觉得非常欣慰,说道:“你这么小年纪,怎么这么懂事呢!”
后面信生听到母亲夸赞明芝,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看完了明芝,王氏走出院子,问奶妈说道:“可请了大夫?”
奶妈忙说道:“请了,已经开了药了,大夫说不妨事,睡一觉就好。”
王氏绷着脸说道:“你也是个老人了,怎么照应小姐的?二爷已经病了,你还要给我添乱!”
奶妈见王氏一脸怒气,也有些害怕,陪着笑说道:“这小孩子,生个病也是寻常事。我们就算时时陪着,有天大的本事,也保不住孩子不闹个病啊!”
王氏见她还狡辩,一时气结,但是想到觉平病得厉害,她也不愿意这个时候为个奴才闹事,便咬着牙说道:“你的本事,我今儿可就知道了!”说罢,便往自己院子去了。一路上只觉得愤恨交加,身上气得打颤。这个时候的人,最爱胡思乱想,王氏就觉得这个奶妈敢跟自己这样说话,只怕是认准了觉平一病怕起不来,到时候自己孤儿寡母,无权无势,可不是任人欺凌?
如今觉平还活着,底下人就敢明目张胆地不服管教,将来真的没了,可还了得?想到这里,王氏紧握着双手,默默咬着下唇。
午饭时分,老太太见明芝也不在,便问道:“明姐儿呢?”
青姨说道:“五小姐病了,不能来。”
老太太正为着儿子的事情忧心,今天见孙女也病了,越发没有心思,叹了口气,便看着一桌子的菜不动筷子。
众人互相看看,都要劝,就听老太太又说道:“把这两样菜给二太太送过去,再叫厨房炖碗补汤。”又拉着青姨说道:“你亲自去,劝解她一番。她最近愁得都瘦了两圈了。”
青姨说道:“不如我去把她换过来吧!”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二太太是个实心人,只怕不肯离开。这样吧,你好好劝劝,若是能劝动她出来歇一歇也好。”
青姨答应着,把菜装进食盒,跟着便出去了。
老太太看着青姨出去,还不不动筷子,愣了一阵,说道:“白苓,叫厨房给明姐儿送碗燕窝去。”
说罢,老太太才勉强拿起筷子,说道:“大家都吃饭吧。”
众人也是味同嚼蜡,若要说些笑话宽慰老太太,自然又不合适,便都低着头吃饭。
又过了几日,二爷的病还不见好,张太医已经确诊说是邪寒入体,他也实在没有法子。老太太也知道,古今有多少人死在这个病上,说平常,其实最不好治。老太太已然心寒,叫大爷冕平,三爷勋平悄悄准备后事,以防不备。
于是,在中国人共同庆祝的正月里,周家痛失了二爷觉平。老太太活了快六十年,生离死别的事情看得也开了,况且早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虽是伤心难过,也还保持着冷静。然而二太太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每日里只茶饭不思,眼睛哭得红肿。大太太,可怜她没了丈夫,时常陪着她说话,三太太韩氏因为负责这次丧事,顾不上和王氏说话,只是派了得力的丫头,日日嘘寒问暖,样样准备得周全。
周府此时已经是一片缟素,信生和明芝在觉平临断气的时候,守在他的身旁。信生自然是明白的,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明芝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就在那里躺着,有人探过鼻息之后,大家就都哭了起来呢?她还想叫醒父亲,却又怕打扰了父亲睡觉。
她看着父亲入殓,只觉得这么小的一张床,怎么睡得舒服呢?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就被奶妈领着回了院子。因为老太太说,明姐儿太小了,就叫信生在那里守两天吧。二爷去的太早,别说他的孩子还没成年,就是他兄弟的孩子,也没有一个成年的。因此灵前只有同族的几个晚辈守着,虽然看着人多,王氏还是觉得无限凄凉。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二太太叫来信生和明芝,叫他们跪在二爷灵柩前。自己看着这满目的凄凉,不由得心酸满怀。她看着信生说道:“信生,你都长大了,知道你